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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浪子弟、道學信徒、革命志士——蔣介石早年的三種性格特徵

蔣介石少年頑劣,時代的激流將他推進了中國民主革命的大潮:留學日本,歸國革命,追隨孫中山。這樣,蔣介石早年就具備了兩重性格:既是上海洋場的浮浪子弟,又是革命志士,兩種性格相互矛盾而又長期共存。可以看出,在他登上政治舞臺的漫長過程中,道學曾促使他勵志修身,克服了浮浪子弟的某些劣根性。但是,這也使他比較拘守傳統文化,未能在接受新文化、新思潮方面邁出更大的步伐,也未能使他在中國近代日益複雜的社會生活中,辨潮流,識方向,作出正確抉擇。

蔣介石年輕時沒有受過良好教育,養成了許多壞毛病。1919年7月24日,他回憶辛亥革命時的個人經歷,在日記中對自己寫下了“荒淫無度,墮事乖方”的八字考語。由於這些壞毛病,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朋友們不大看得起他。

蔣介石他好色,但是,同時又努力戒色。為此,他和自己的慾念進行過長達數年的鬥爭。1919年3月5日,蔣介石從福建前線請假回滬,途經香港。8日日記雲:“好色為自汙自賤之端,戒之慎之!”這一天,他因“見色起意”,在日記中為自己“記過一次”。次日,又勉勵自己要經受花花世界的考驗,在日記中寫道:“日讀曾文正書,而未能守其窒慾之箴,在閩不見可欲,故無邪心。今初抵香港,遊思頓起。吾人砥礪德行,乃在繁華之境乎!”

到上海後,蔣介石與戀人介眉相會。4月23日,蔣介石返閩,介眉於清晨3時送蔣介石上船,蔣因“船位太髒,不願其偕至廈門”,二人難捨難分,介眉留蔣在滬再住幾天,蔣先是同意,繼而又後悔。日記雲:“吾領其情,竟與之同歸香巢。事後思之,實無以對吾母與諸友也。”此後的幾天內,蔣介石一面沉湎慾海,一面又力圖自拔。日記雲:“情思纏綿,苦難解脫,乃以觀書自遣。嗟乎!情之累人,古今一轍耳,豈獨餘一人哉!”在反覆思想鬥爭後,蔣介石終於決定與介眉斷絕關係。

蔣介石謀求與介眉斷絕關係是真誠的,但是,卻並未下決心戒除惡習。10月15日日記雲:“下午,出外冶遊數次,甚矣,惡習之難改也。”同月30日,蔣介石赴日遊歷,這次,他曾決心管住自己。關於這方面,有下列日記可證:

10月30日:“自遊日本後,言動不苟,色慾能制,頗堪自喜。”

11月2日:“邇日能自窒慾,是亦一美德也。”

11月7日:“欲立品,先戒色;欲進德,先戒奢;欲救民,先戒私。”

可見,蔣介石的自制最初是有成績的,因此頗為自喜,然而,沒過幾天,蔣介石就無法羈勒心猿意馬了。

1920年7月3日,蔣介石遇見舊友陳凌民,暢談往事,蔣自覺“往行為人所鄙”,因而談話中常現慚愧之色。這以後,蔣又下了決心,日記中多有自我批判、自我警戒的記錄。8月7日日記雲:“世間最下流而恥垢者,惟好色一事。如何能打破此關,則茫茫塵海中,無若我之高尚人格者,尚何為眾所鄙之虞!”可見,蔣有保持“高尚人格”的念頭,因此“為眾所鄙”始終是蔣介石心頭的夢魘,迫使他不得不有所檢點。8月9日日記雲:“吾人為狎邪行,是自入火坑也,焉得不燔死!”23日日記雲:“午後,神倦假眠,又動邪念。身子虛弱如此,尚不自愛自重乎!”

當時,“吃花酒”是官場、社交場普遍存在的一種惡習,其性質類似於今人所謂“三陪”中的“陪酒”。9月6日,蔣介石“隨友涉足花叢”,遇見舊時相識,遭到冷眼,自感無趣,在日記中提醒自己交朋友要謹慎,否則就會被引入歧途,重蹈覆轍。11月6日蔣介石寄住香港大東旅社,晚,再次參加“花酌”,感到非常“無謂”。

蔣介石曾在《自述事略》中自我批判說:

當時涉世不深,驕矜自肆,且狎邪自誤,沉迷久之。膺白冷眼相待,而其所部則對餘力加排斥,餘乃憤而辭職東遊。至今思之,當時實不知自愛,亦不懂人情與世態之炎涼,只與二三宵小,如包、王之流作伴遨遊,故難怪知交者作冷眼觀,亦難怪他人之排餘,以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也。且當時驕奢淫逸,亦於此為盡。民國元年,同季回滬,以環境未改,仍不改狎邪遊。一年奮發,毀之一旦,仍來自拔也。

膺白,指黃郛,蔣介石的把兄弟。從這份《事略》裡,可見當時蔣眾叛親離,為人所不屑的狀況。本文一題《蔣主席自述小史》,當系中年之作。這時,蔣顯然已經成為“黨國要人”,但他不但不隱諱早年惡跡,反而有意留下相關記載,這是極其不易的。

為了克服年輕時期形成的這些壞毛病,蔣介石曾以相當精力閱讀道學著作,企圖從中汲取營養。1919年5月24日日記雲:“今日研究性理書,思發憤改過,以自振拔,甚矣不求放心也久矣。”所謂“性理書”,指的就是宋明以來道學家的著作。蔣介石不僅讀,而且選抄對自己進德有用的語錄,寫入日記,甚至作為自己的箴言或座右銘。

宋明道學有所謂理學和心學兩派。前者以朱熹為代表,後者以陸九淵、王陽明為代表。在這一方面,蔣介石是兼收幷蓄的。

宋明以後的道學家中,蔣介石最喜歡曾國藩,很早就用功研習他的著作。1921年日記雲:“晚標籤《曾文正公全集》。此書曾經一番用功,甚嘆遺失於永泰之役。今得復見,不啻舊友重逢也。”永泰之役,指1918年9月蔣介石在福建討伐李厚基的一次戰鬥。此戰中,蔣介石中敵緩兵之計,倉促中棄城出走,僅以身免,隨身攜帶的曾國藩著作連同日記等物遺失殆盡。蔣既自稱“此書曾經一番用功”,可見,他在曾著上是下過大功夫的。

道學著作中有《菜根譚》一書,蔣介石也很喜歡。1926年3月7日日記雲:“看《菜根譚》,以毋憂弗逆與不為物役二語為最能動心。”

蔣介石不僅認真讀道學書,而且也真像道學家一樣進行修身。道學家中朱熹一派普遍主張“省、察、克、治”,蔣介石也照此辦理。

宋明道學家有所謂“功過格”,做了好事,有了好念頭,畫紅圈;做了壞事,有了壞念頭,畫黑圈。蔣介石則專記自己的“過失”,較之道學家還要嚴格。1920年1月1日,蔣介石決定自當日起,至第二年4月15日止,“除按日記事外,必提敘今日某某諸過未改,良知未致(或良知略現),靜敬澹一之功未呈也”。他所警惕的過失有暴戾、躁急、誇妄、頑劣、輕浮、侈誇、貪妒、吝嗇、淫荒、鬱憤、仇恨、機詐、迷惑、客氣、賣智、好闊等16種。如果一旦發現有上述過失,就在日記中登入。因此,他的日記對自己的疵病,常有相當坦率甚至是赤裸的記載。

蔣介石之所以重視個人修養,不同時期有不同作用。早年是為了做“古來第一聖賢豪傑”。五四運動爆發,蔣介石從中看出了中華民族復興的希望,他當時在修身上對自己的要求,應是上進、自強的表現。其後,蔣介石投身國民革命,參加廣東革命根據地建設,反映出傳統道學中“民胞物與,巨集濟群倫”思想對他的影響。北伐戰爭期間,國共矛盾逐漸尖銳,蔣介石處境困難,他企圖通過修養錘鍊自己,應付環境,獲取突破難關的意志和力量。1927年以後,蔣之地位已定,繼續修養則是為了做“中華民國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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