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歷史>

中國的大地主是什麼樣子的呢?大家肯定會想起《白毛女》裡把喜兒從人逼成鬼的黃世仁,也會想到《半夜雞叫》裡吸榨勞苦福斯血汗的周扒皮……但河南禹州的大地主陳嘉桓卻與他們不同,別具個性。今天我寫寫他的故事,請大家隨我一起看看他出彩的人生和陡然的命運結局。

郭旭鋒丨文

家富品端好讀書

禹州即禹縣,河南省許昌市下面一個歷史悠久,人文厚重的縣級市。

光緒六年(1880年),禹州城北馬墳村,一個叫陳嘉桓(字肇卿,號具茨山農)的人出生了。他的爺爺陳西田是個武庠生,為人敦厚直爽,俠肝義膽,曾帶領村民抗擊“捻寇”,保護村寨,被大家推舉為寨主。他的父親陳啟昂也是飽讀詩書,聞名鄉里的賢達人士。

陳嘉桓出生時,家裡有良田幾百畝,擁有自己的土地莊園,私塾學館,家庭富裕,用現在的話說是典型的“富二代”。然而,優厚的家庭條件並沒有讓他驕橫淫逸,炫富顯貴。相反他天性好學,穎悟易啟,很小就積累了豐厚的學問根基。

光緒二十八年(1902)長沙舉人曹廣權任禹州知州,他到任後辦的第一件事就是“興學育才”,創辦潁濱經舍,號召禹州舉人、秀才去日本留學,以學習新知識。

陳嘉桓由於學問紮實,品行純良,很輕易就通過了留學的測試,後由禹州州府撥款五百銀元作為學費東渡日本求索新知。陳嘉桓在東京留學兩年,學成歸來,被任禹州初級師範學堂堂長,並考取宣統元年拔貢。由於家庭富裕,陳嘉桓又不喜歡俗務煩擾,後來他便辭去堂長職務,一心埋頭書齋,專心讀書和創作他的詩文去了。

賑災抗匪做善事

民國十年(1921年),禹州旱災,爆發了嚴重的饑饉,餓殍遍野,老百姓賣兒賣女外出逃荒者不計其數,樹皮和槐籽都吃完了,有的甚至煮皮革和破衣服吃。

禹縣的城隍廟前,躺著一堆堆餓死的人的屍體。滿大街的屋簷下,擁擠著討飯的乞丐。物價高漲,匪禍橫行 “鬻女棄男,割慈忍愛,扶老攜羸,搶地呼天……”境況無比悽慘!

見此情景,陳嘉桓、王棽林、田同春(時稱“禹州三傑”)三位禹州名流心憫情悲,坐臥不寧,是年二月相約一同赴省城上書請賑。他們坐上馬車一路顛簸,風餐露宿,馬不停蹄地趕到省城開封,急忙提交上文書《禹災請賑疏》。

省長張鳳台一看,禹州災情確實非常嚴重,同時也被陳嘉桓等人救民於水火的善行義舉所感動,隨即撥發銀元一萬元,糧食15萬斤,以賑濟禹州災民,並獲准免徵禹州賦稅兩年,止住了餓死人的現象,使災情得到緩和。

災民

清末民初,禹州境內土匪蹚將多如牛毛,他們攻寨掠村,見房就燒,見人就殺,連婦幼老弱都不放過,所過之處房焚屋塌,人畜不留,糧食搶光。他們劫路人、“起肉票”,不給錢就割舌頭、剁手臂,甚至“撕票”把人放到碾盤上用石磙活活碾死,弄得老百姓人心惶惶,提心吊膽。

禹州鄉間,大白天路上沒有行人,天不黑就早早緊閉寨門。社會如此動盪,鄉民不得安生,戰戰兢兢,深夜都不敢入睡。陳嘉桓出面和舉人王棽林一同號召全縣鄉紳大戶設自治團,以村為單位維護地方治安。並上書袁世凱,請求調正規軍隊剿匪,匪患才稍有遏制。

土匪

民國十四年(1925年)五月十六日,郟縣山頭趙匪首趙嶺率匪眾一二百人夜襲禹州扒村寨,寨主孫連印率眾奮力抵抗,已相持兩夜一天了。

土匪窮凶極惡,暴躁不安,他們頭頂桌面、門板,手攀梯子往寨牆上爬。寨內群眾,無論老幼,站在寨牆上用亂石砸擊匪寇,雙方各有死傷,場面慘烈!彼時,寨內石塊拋擲殆盡,很多人家裡珍貴的瓷器都搬上寨牆,隨時備用。關鍵時刻,寨裡的三門土炮卻又用壞了兩門,還有個奸細翻出寨牆給土匪報信……

寨內頓時人心惶惶,有焚香求神拜佛的,有守著親人屍體大哭的,有年輕女人圍坐井邊,等待寨破時投井的……情況十分危急!正在此時,村裡派出通風報信的人找到陳嘉桓,由陳嘉桓出面求救於駐禹軍隊才算解圍,使全寨老少躲過了滅頂之災。事後,村民對軍隊官兵和陳嘉桓感激不盡,苦苦挽留,唱三天大戲,以示感謝。

諮師待賢愛著述

早在清朝末年,禹州知州曹廣權推行新政,傳播新文化,陳嘉桓就追隨曹廣權,是曹的得力助手。後來陳嘉桓擔任禹州初級師範學堂堂長,又積極培育了一批新式學堂的教師。這批教師成為清末乃至民國時期禹州教育的骨幹力量,陳嘉桓被公認為禹州新文化的早期傳播者之一。

中州名儒李敏修,清末進士,著名學者、教育家、藏書家,是鄭州大學首任校長嵇文甫的老師,一生因講學、躲避戰亂三次遷居禹州,陳嘉桓以師事之,熱情款待,把李敏修及其族人接到家中居住。

李敏修雖是一位前輩長者,與陳嘉桓通訊時卻以“肇卿弟”相稱,李敏修的後輩都尊稱陳嘉桓為“陳老師”,非常敬重。陳嘉桓還追隨李敏修倡議成立了“谷音詩社”,組織禹縣文人每月開一次詩會,賦詩作文,暢敘雅趣,從事文化活動。後來,李敏修終老於禹州。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汲縣三所省立學校遷到禹州躲避戰亂,陳嘉桓也給予很大幫助,促進了禹州教育的繁榮。

民國鄉紳

河南省主席劉恩茂到禹縣視察,因敬仰陳嘉桓的學識道德,尊稱陳為老師,請陳嘉桓陪同視察。禹縣政府每月一次的縣政會議,常請陳嘉桓以地方紳士的身份參加,對於這些政治活動,陳嘉桓曾說:“此道非吾所好,我只欲讀聖賢書而已。”

商丘進士井俊起造訪陳嘉桓時,在日記中這樣記述:“肇卿在家潛心著述,不慕榮利,享田園之樂,詩書滿室,門外一花園,假山蓮池,花樹亦多。殊深景慕。”

民國八年(1919年),禹縣編修縣誌,縣長聘請陳嘉桓、王燦林、田春同三位為主要負責人纂修《禹縣誌》,這本志書斷斷續續寫了十六年,至民國二十四年基本修訂完成。這本皇皇百餘萬言的鉅著,為禹州人民留下了豐厚的文化財富,續補了空白多年的禹州史實。

在這十六年間陳嘉桓不吃公家飯,不要工資“既不受食,也不受薪”,為修縣誌節省經費,義務付出。同時,陳嘉桓還參與了《中州文獻》徵集工作,參編了民國《河南通志》。

老禹州

陳嘉桓一生寫了很多的雜文、遊記、詩詞及評註經史的筆札,替人撰寫過許多墓誌銘表序跋,著有《循郂樓文集》一冊。其文筆境界之高、史學功底之厚、書法造詣之深堪稱禹縣文化界之絕響!

陳嘉桓是個典型的老學究,對於社會政治方面的事,他不懂也不問。就連他自己的家務事,也很少打理,很少管,“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查閱文史資料,陳嘉桓一生所做的善事,為禹州文化、教育所作出的貢獻還有很多……

未得善終身後事

陳嘉桓一生做了那麼多好事善事,我本以為他人生的最後肯定是個完美結局,留得美名永遠傳誦。然而,關於陳嘉桓身後事的記述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沒有任何史料,輝煌人生之後突然是個空白,頗為蹊蹺!

史學非我所長,我只是個無事亂翻書的懶散人而已,記人記事從不刻意,全憑個人興趣隨性而為。直到有一天,我無意看到一篇文章《陳嘉桓死因有新說》,興奮至極,一口氣讀完,才發現陳嘉桓人生的最後是未得善終的。

文章是陳嘉桓的小女兒陳祥萱寫給政協文史委的一封信,寫於2007年3月25日,是年陳祥萱已83歲,寓居廣州。

信中介紹:由於陳嘉桓對家務事情不管不理,勤於治學而疏於治家,導致他長子陳祥驥行為放蕩,不務正業,和社會上惡勢力交往頗多,甚至還可能有人命官司。正因為此,禹州一解放,陳祥驥就逃亡了。

政府抓人時,沒抓到陳祥驥,卻捕到了陳嘉桓。作為擁有幾百畝地的大地主和舊時代名紳,政府抓他審他,也是可以的。但是,在審訊時,陳嘉桓把兒子的劣跡和罪行都大包大攬到自己身上,一一招供下來。他這樣做的動機,或許是想減輕兒子的罪行;或許是出於傳統的“養不教,父之過”的教條;或許是認為自己已是古稀之年,“替子一死”也算值得……

但究竟是怎樣的,誰也不清楚。結果是,就這樣一位在禹州文化史上多有建樹的七十多歲的老文人在1951年以“殺人罪”(可悲的是他本人自己也招供了)被鎮壓了。陳嘉桓死後,當地名醫傅甲申前去弔唁,揮毫在他的靈柩上寫了如下兩句話:“筆下千言,口中實無一語;一生亦無他事,閉門讀書。”

多年後,外逃的陳祥驥身患重病,滿身瘡痍,被人從西北送回禹州,不久便死去,政府沒再對他進行追究和懲罰。

陳嘉桓的《循郂樓文集》系棉紙手抄本,未曾刊印過,“文革”期間,其家屬把稿本埋於地下,至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後扒出來時,已漚壞,殘缺不全。

陳嘉桓的兩個女兒都有文化,能寫文章,其中小女兒陳祥萱還是老共產黨員,國家幹部。三個孫子都從事農業……

歷史流轉,政治變幻,生在亂世,面對接二連三的各種運動,有的人過了這一關而未必能過那一關,有的人過了那一關而未必能過這一關。然而,過與不過又如何呢?在漫長寂寞的時空面前,又有誰不是草芥鴻毛,過眼流星呢?

禹州鄉下

觀陳公嘉桓一生,衣食無憂,隨心所好,讀書作樂,善行無數,惡名沒有。近人凡言及禹州文化、史志、大事、善事,公多涉名其中。雖教子無方,父為子累,有損清名,但已是古稀晚景,衰退之年。人生如是,陳公足矣!

擇王棽林贈陳嘉桓的一首詩作為本文結尾:

肇卿索詩書扇,漫賦

憶昔同學初相逢,

我尚未壯君成童。

世事倉惶一夢中,

君已非少我成翁。

作者簡介

郭旭鋒,80後,喜文好武,郟縣人,現在信陽工作。

THE END

歡 迎 投 稿

郵箱 [email protected]

最新評論
  • 毛新宇妻子劉濱:剪了短髮,嫵媚成熟,戴上口罩也遮不住高顏值
  • 八七會議上,兒子陳喬年嚴肅批評犯下嚴重錯誤的父親陳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