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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一部《雍正王朝》,風靡大江南北。在劇中,太子胤礽被塑造成一個氣量狹窄、志大才疏的大草包,最終被恨鐵不成鋼的康熙廢黜並圈禁,似乎所有錯都在胤礽身上,所有對都在雍正身上,所有無奈都在康熙身上。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

《雍正王朝》中的胤礽和康熙

嫌隙初生

清初並沒有預立太子的機制,因此,圍繞皇位的繼承問題,手足相殘的事情屢屢發生。皇太極繼位是如此,順治繼位也是多爾袞與豪格相爭後妥協的結果。到康熙即位,為避免這種情況延續,決定效仿中國曆代預立太子的辦法,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公開建儲。

康熙十四年(1675年)十二月十三日,詔立嫡子、皇次子胤礽為皇太子。就這樣,胤礽成了大清歷史上第一個也是唯一公開冊立的皇太子。

這時,康熙只有二十二歲,太子胤礽只有一歲半。康熙對自己選定的接班人充滿著喜愛之情,稱其“日表英奇,天資粹美”,在其四歲時開始親自教他讀書,在其六歲時即命大學士張英、李光地做了他的授業師傅。

到十四歲,胤礽正式出閣讀書,達布塔、湯斌、耿介等人又先後被延請為太子的老師。康熙告誡諸大臣,要盡心而嚴厲地教導太子,對其不得過分誇獎,並賜名太子讀書的學堂為“無逸齋”。每天從清晨五點開始,太子按要求背誦學習內容一百二十遍;上午七點到九點,康熙下早朝後親臨無逸齋檢查太子的功課;上午九點到十一點,是太子練字的時間;上午十一點到下午一點,太子進膳後,把上午所學內容又讀一百二十遍;下午一點到三點,太子練習射箭;下午三點到五點,康熙會再度親臨,眾皇子也會來侍讀;下午五點到七點,康熙與眾皇子一起練習射箭,至此,太子在無逸齋的功課才算結束。

據史料記載,太子胤礽在無逸齋讀書,不論寒暑,無一日間斷。他天資高,悟性強,又勤奮,所以學業精進,不僅精通滿漢文字,文學水平也很高。且善騎射,每隨康熙遊獵,都能滿載而歸,即景賦詩作文也頭頭是道。康熙對此十分滿意,聖眷更隆。

胤礽畫像

然而,也正因為聖眷日隆毀了胤礽。他自幼為太子,從小就受到了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父皇的無比寵愛。懂事後又在東宮受諸王百官禮拜,大學士、領侍衛內大臣索額圖倡議為太子制定服御、儀注等制度,幾乎與皇帝相當。這種一人之下的獨特地位,養成了他隨心所欲、恣意妄為、暴戾任性的惡劣品性。

長大後,胤礽表現更加張狂,肆意凌辱王公大臣,甚至當著康熙的面辱罵師傅。他貪財好利,所到之處無不索要貢獻。又劫奪蒙古貢馬,在康熙面前也毫不掩飾輕慢之心,禮節上頗多疏忽,康熙常以此相責,父子間漸生猜疑。到康熙首徵噶爾丹,在返途中生病,便召太子馳迎,胤礽毫無關懷和擔憂的樣子,康熙認為他不孝,從此心裡更不滿意。

明爭暗鬥

為鍛鍊胤礽的政治才幹,後來康熙命他參加各種政治活動,並逐漸賦予他更多的權力。再徵噶爾丹之時,康熙命太子監國,至此,胤礽的權力到達巔峰,國家大事均由他決斷。

在這個過程中,胤礽身邊迅速形成了以索額圖為首的太子黨。以為自己羽翼已豐的胤礽,權力慾也因此不斷膨脹。他不甘心久居太子之位,又不善掩飾,曾說:“古今天下,豈有四十年太子?”希望早日登基的野心昭然若揭。我想,也正是這句大逆不道的話,讓康熙徹底寒了心。

與此同時,覬覦胤礽儲君之位的眾皇子,同樣牽朋引黨,暗地裡培植勢力,其中又以皇長子胤褆、皇四子胤禛、皇八子胤禩最為活躍。胤禩才華突出,又善於籠絡人心,不少王公大臣歸附他,因此勢力最大。胤禛則有其母舅隆科多一派官僚支援,就連胤礽的師傅張英、湯斌、徐元夢、熊賜履等也歸心於他。胤禛行事低調,又善於對康熙展示孝心,康熙很感動,軍國大計多徵求其意見,後來連祭祀大典也讓他代理。至於胤褆,除皇長子的有利順位身份外,可謂一無是處。

康熙大帝畫像

胤礽的儲位已開始岌岌可危,不斷有人在康熙面前告太子及其同黨的狀。當康熙聽到胤礽急於搶班奪權的言行後,再也忍無可忍,開始打擊太子親信,剪除其黨羽。先是將禮部尚書沙穆哈等革職,接著處死了膳房人花剌等,最後又設計將太子黨首索額圖斬首棄市,牽連數名大臣。

親信挨個被革職乃至被殺,胤礽對康熙帝的不滿情緒與日俱增,父子關係急劇惡化。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胤礽隨康熙巡狩塞外,康熙總懷疑胤礽有加害自己之意。九月初四,康熙到達布林哈蘇臺,先召王公大臣到行宮,然後令胤礽跪在旁邊,下詔廢太子,而罪狀就是胤礽想為索額圖報仇,每夜逼近布城窺視,有加害之意。

康熙當時的原話是:“令朕未卜今日被鴆,明日遇害,晝夜戒慎不寧。”若真如康熙所說,問題確實相當嚴重,但也不能排除康熙疑忌太重的因素在內。事實上,種種跡象表明,康熙早在一年前就已因為懷疑太子參與了索額圖的篡權陰謀而下定了廢太子的決心,此次巡幸,更似康熙的預謀。

康熙當時也失聲痛哭,撲倒在地,可見其也確實十分痛心。廢太子後,又傳旨將胤礽拘押,令胤褆負責監守;殺索額圖之子格爾芬、阿爾吉善及其親信數人,將東宮官屬全部發遣盛京。

回京之後,康熙釋出廢太子詔。就這樣,當了三十三年皇太子的胤礽,終於被廢。如此一來,其他皇子對儲君之位更加虎視眈眈,都在積極活動。

康熙御書房畫像

康熙建立的儲君制度並非只及於當朝,他原本是想形成一種可以延續到後代的制度。因此,太子被廢后,有人勸說他早立別人。此時康熙心緒很壞,他需要認真考慮一番,於是特傳諭旨:“諸皇子中如有謀為皇太子者,即國之賊,法所不宥。”

重為儲君

胤礽被拘押後,因為受打擊太大而患狂疾,大概就是所謂的“精神分裂症”。康熙所受打擊同樣大,因為胤礽身上凝聚的是他的希望,胤礽被廢,不僅希望破滅,也無疑宣告著他皇嗣制度改革失敗,這對一個雄才大略的皇帝而言是難以接受的。據說,太子被廢后,他六夜不能安睡,一提起太子便泣不成聲。可以說,康熙當時的心理十分矛盾,他對胤礽不滿,又不願承認自己培養失敗,就這樣一直陷入內心的掙扎中。

另一方面,眾皇子的希望之火也隨著胤礽被廢而被點燃。

胤褆是最早蓄意奪取太子地位的人,很快就打起了無嫡立長的算盤。他竟赤裸裸地要求殺掉胤礽,還說“現在要殺胤礽,不必出自父皇之手”。康熙大驚,沒想到胤褆為得儲君之位竟要殺自己兄弟,當即大罵胤褆是亂臣賊子,無兄弟之義,無父子之情,下令將他關了起來。

皇八子胤禩的奪嫡活動也變得越來越猖獗,不斷籠絡王公大臣,讓他們找機會保舉自己。胤褆被關起來後,告發了胤禩的陰謀。原來胤礽還沒廢之前,胤禩讓相士張明德給自己看相,然後宣揚自己是大貴之相。他甚至還讓張明德找人暗殺太子。康熙得知後大怒,將張明德凌遲處死,胤禩被革去貝勒爵位,拘禁起來。

《雍正王朝》中的胤禩

胤褆被關起來後,皇三子胤祉又告發他令蒙古喇嘛巴漢格隆詛咒胤礽,並用妖術鎮壓。康熙令廷臣嚴訊,罪證確鑿,康熙下令革胤褆王爵,囚禁起來。胤祉當然也沒安什麼好心,他做這些同樣是對皇儲之位存在幻想。

至此,最有機會爭奪皇儲之位的三人中,除胤禛外,另外兩人已經沒有機會了。同時,胤褆、胤禩等人慾爭太子之位的醜行,使康熙對自己廢太子的決定產生了懷疑。廢太子之前,康熙不止一次地聽過胤褆、胤禩說太子的壞話,這都多少影響了康熙對胤礽的看法。看清了胤褆和胤禩的嘴臉後,康熙認為他們所言全是蓄意陷害,便決定再給胤礽一個機會,當然也是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隨後,他召來王公大臣,說上天已經垂兆,太子被廢是冤枉的,接著又將胤礽過往種種狂悖行為都歸於“鬼迷心竅”,說太子“今已痊可,特奏請太后釋之”。接著召來胤礽,以太甲故事勉勵他。其實這都是在為胤礽以往的不法行為開脫,也為自己重立胤礽找藉口。

根據《雍正王朝》的演繹,康熙復立太子是想拿太子當作胤禛的擋箭牌,這完全是為了突出雍正,給觀眾以“雍正是天命所歸”的印象。事實上,並非如此,胤礽廢而復立的主要原因是康熙不願承認自己培養皇太子的失敗,欲再搏一次。這全是康熙的矛盾心理使然。當然,諸皇子不擇手段地爭奪儲位,也幫了他的忙。

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三月,康熙下詔復立胤礽為皇太子。雖然康熙說胤礽已經悔改,能克盡子職,惟誠惟謹,但實際上胤礽並沒有多少改變。

康熙讀書圖

終是朽木

復立胤礽康熙是下了很大決心的,並對胤礽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洗心革面。當時的形勢對胤礽是非常有利的,因為胤褆和胤禩的威脅已經去除,尚有勢力爭儲的只有皇四子胤禛和皇十四子胤褆,卻也沒辦法與胤礽公開對壘。如果胤礽稍有政治智慧,韜光養晦,爭取彌合與康熙間的感情裂痕,其太子地位可以說固若金湯。然而,胤礽重登太子寶座,不僅沒好好反省,總結經驗教訓,依舊是我行我素,康熙非常失望。

康熙最不能容忍的,是胤礽結黨營私。為了鞏固和擴大勢力,胤礽招納舊部,索額圖雖已死,但是太子周圍很快就又形成了包括步軍統領託合齊、兵部尚書耿額、刑部尚書齊世武、都統鄂繕在內的新太子黨,加上原太子黨官員在內,勢力迅速膨脹,甚至直接威脅康熙的皇權,這無疑犯了康熙的大忌。過早覬覦皇位,在康熙看來這是胤礽最大的不孝。

為鞏固皇權,康熙不得不再次採取措施,嚴厲打擊太子黨人,託合齊、耿額、齊世武先後被處死,鄂繕也被革職。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四月,康熙再次指責胤礽結黨妄為,圖謀不軌;九月,下令將胤礽拘押;十月,下詔廢黜胤礽太子之位,將其囚禁在鹹安宮。

胤礽固然是咎由自取,但我們往往忽略了這其實也是康熙的失敗。他不得不承認過早公開預立太子弊病很多,從此,他對諸皇子展開了長期考察,嚴禁群臣再言立太子之事。但總有人不怕死,於是便又有了“礬書案”,又一批與廢太子勾結的官員受到了嚴厲處置。

為使朝臣徹底放棄對胤礽的幻想,康熙嚴懲了包括王掞在內的“保太子黨”。他心意已決,胤礽及其追隨者的努力終究都是徒勞。

康熙六十一年(1723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在臨終時才遺詔皇四子胤禛為皇太子,承繼大統,是為雍正帝。雍正即位後,封胤礽之子弘皙為理郡王,並下詔在祁縣鄭家莊修建房舍,然後將胤礽移居於此。雍正二年(1724年)十二月,長期遭受監禁的胤礽病死,是年五十歲。

《雍正王朝》中的胤礽和胤禛

胤礽自幼得立太子,集萬千榮寵於一身,受上天眷顧不可謂不隆;卻又兩遭廢立,終生監禁,下場實屬可悲。這背後,除因為他自己暴戾不仁外,也是康熙疑忌太重,還有眾皇子相互傾軋的緣故。如果說胤礽是一根朽木,未免太過,而且,即便他真是一根朽木,那這根朽木也是康熙自己親手立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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