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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陽名人謝聲溢之二

老 漢

上次說了謝聲溢果斷處置了兩起傷兵鬧事,不僅說明他處事有方,同時也間接說明他治軍有力。今天要說的,則是他大敵當前,如何調處所謂黨派紛爭、料理烈士後事、安撫有功將士,這些也一直流傳在益陽民間,值得我們後人稱道。

“皖南事變”後的1942年6月,益陽原有的國共摩擦得以發酵,縣政府出現了多起檢舉揭發共產黨員“圖謀不軌”的投訴,使本來就不穩固的國共聯合抗日出現了裂痕。縣政府怕處理這類事情激發民變,遭到共產黨抗議,於是,就把在益陽頗有威望、處理社會問題有主見的謝聲溢請來主審。

這時的謝聲溢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教官,上校團長,有權代表第一戰區斷處是非。

他來到益陽,聽取了白樂鄉鄉長陳白狀告小學老師、縣參議員龔述初為“共黨分子”的案由,並翻閱了陳鄉長遞交給他的一份關於省政府責令益陽專署查辦此案的檔案。經過深入調查,並一個電話打到一戰區司令部機要室,請他們核實一下省府檔案的真實性,最後,謝聲溢在專署大禮堂、也就是現在的老縣劇院,公開審理了此案。旁聽群眾達數百人。

根據所獲得的一手資料,他逐一推翻了所謂龔述初是“共黨分子”的嫌疑,並宣佈省政府那個所謂的督辦檔案除了檔案頭子是真的,後面的內容也是鄉長陳白列印上去的。據此,他果斷宣佈龔述初無錯無罪,立即恢復自由,並認定陳白造假挾嫌陷害,責令益陽縣政府立即將陳白撤職查辦。

同時審理的還一個案件,即龍麟鎮民風書店經理吳天明通共案。案由:吳天明,江西吉州人,1939年來益陽開辦書店,常年與益陽的“極端”學生有來往,且書店祕密售賣共產黨的“赤色”書報,所辦書店是共黨的聯絡點,云云。中統特務還為此搜查了該書店,逮捕了這位吳經理。

謝聲溢通過深入了解,認為查無實據,判定中止調查,並指斥縣黨部和中統的有關人員,說日寇來犯,大敵當前,應一致對外,不應產生不必要的摩擦和分裂。這樣,才使吳天明得以開脫。

這兩起案子的處理,在當時很有轟動效應。因為益陽自民國十六年(1927)起,人稱“曹屠夫”的縣團訪局長曹明陣(因截獲國軍43師的槍械而於1939年被湖南省法院判處死刑)清除異黨,先後公開殺戮共產黨人54名,一時黑雲壓城城欲摧,共產黨在老百姓心中成了魔鬼與叛逆的代名詞。進入抗戰,國共雖已結成統一戰線,但由於國民黨遮遮掩掩,許多老百姓尚不知道,再加上別有用心的人颳起的這股“清黨”風,大家一時人心惶惶,以為“曹屠夫”又回來了。謝聲溢站在國家和民族利益的高度,果斷地化解了這場矛盾和危機,有力地打擊了國民黨中的頑固分子,使共產黨的形象在老百姓心中得以改觀,同時也知道了團結抗日、一致對外的重要。

另外,還有幾件事也在坊間廣泛流傳——

益陽自咸豐年通埠以來,北岸的三堡、大碼頭一帶成為木排與毛板船的加工地.由於木排甚多,長期佔據資江北面大半個江面,導致大小船隻都靠南岸通行,而南岸的龍山港自然就成了船隻的港灣和修理場。但由於會龍山的阻擋,縴夫們在懸崖峭壁上背纖攀爬非常危險,時不時有人落水身亡,客死他鄉。

作為督查專員的謝聲溢,看到這一情況,於1944年6月便主持修通了白鹿寺到龍山港的沿河棧道。這條棧道長5華里,全部是陡峭的山石,工程十分艱鉅。這時謝聲溢當專員才一個月,可見他首先考慮的就是交通和民生問題。沒有錢,他就號召益陽各大商鋪、尤其是排筏業的大老闆們捐款。他的岳家,崔氏家族成員就拿出了一千大洋。然後,他的兩位妻子也捐出了兩匹丹士林藍旗袍布。這種布因採用德國德孚洋行陰丹士林染料而命名,在整個三十年代,深受年輕女孩子尤其是女學生的喜歡。

為此,益陽專署成立了龍山港棧道募集會,並頒佈政令:凡從上游來益陽的三人以上的船、排,須在龍山港棧道或出資,或出力做義務工一個。這道命令,理所當然地得到了上游船排客戶的贊成,許多船家排客不但主動報名做一天義務工,甚至還有因貨物交接等原因要等幾天的,便等多久,做多久,反正工地上還管飯。不過政令也規定,下游迴轉的船戶無須出義務工,因為謝聲溢很理解這些出門遊子歸心似箭的心情。

在開山築路現場,謝聲溢也親自揮鎬,幹得興起,還赤膊上陣,脊背上甚至還晒起了大燎泡,第二天塗點紫藥水照樣揮鎬。這一舉動,沿河上下廣泛傳頌,都說益陽出了個體恤民間疾苦的好官。謝專員的名聲也一直沿資江流傳下來,早年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在經過會龍山棧道時,還指著山路告訴年輕人,說這路是誰修的。

另兩件事與南京大屠殺有關:

一是南京大屠殺前夕,有益陽籍士官生17人,其中便有謝聲溢的弟弟謝聲永,在南京保衛戰中犧牲了。謝聲永,1916年生,比謝聲溢小5歲,上尉連長,1937年12月13日凌晨組織士官生突圍渡江時,被俯衝下來的日機炸沉在揚子江裡,屍身無存。1938年2月被國防部集體追認為民族烈士。

謝聲溢在益主政期間,將他弟弟為首的17位士官生,在裴公亭下修了墓,立了碑。碑的造型獨特,乃三角形稜柱體。第一面刻著:民族烈士謝聲永之墓,上下款分別是烈士生卒和立碑人謝聲溢;第二面刻著國防部長和湖南戰區最高司令的題詞,左:取義成仁,陳誠。右:忠魂不朽,薛嶽;第三面刻著:南京保衛戰益陽籍烈士永垂不朽,下面是所知11位烈士的名字,併為未知名者留有空白。

謝聲溢親臨墓地,含淚宣讀祭文,並灑酒焚燒祭拜。這件事,一時被傳為美談。這個獨特的集體墓葬,直到1964年四清時,因一名烈士的親屬怕遭牽連,而將碑毀掉了,不久,墳墓也不復存在。

(謝聲溢主政期間制定的第五行政督察區之益陽縣地圖)

二是對蕭山令家屬的安撫。蕭山令是謝聲溢的叔輩,南京保衛戰的總指揮,1937年以身殉國後,由於一時找不到遺體,無法確認是被日寇抓捕還是犧牲,直到1943年經中統局確認為以身殉國後,國民政府才慎重地決定,追贈蕭山令為中將,並對其遺屬給予10萬元撫卹。

但這個決定,前面講的是對蕭山令政治身份的肯定,後面則要在益陽具體落實。然這個時候的益陽城在1944年已被日軍佔領,謝聲溢的抗日武裝和行政公署轉移到了桃江的鳳凰山。當時在益陽志溪河東北部的流通貨幣是汪偽政權的“田福金”,一種在益陽發行信譽很低、市場八折就能兌換到的法定貨幣,簡稱“法幣”,而重慶國民政府明令撫卹蕭山令妻子張蕙蘭與兒子蕭振軍、蕭恢廓的10萬元,雖與汪精衛的貨幣通用,但老百姓卻認定重慶政府通用的光洋是正宗,信譽值明顯偏高。而謝聲溢就是不雁過拔毛也完全可以用8萬大洋買10萬“法幣”清白交賬,但他考慮到居住在日佔區四方山的蕭山令遺屬因資訊不通而貨幣貶值,便決定全部送硬通貨光洋上門。

這是一件難度很大的事,因城區被日軍佔據,銀票要兌換成十萬大洋,說不定被漢奸特務盯上就引火上身,“套現”“不相信汪主席”的罪名可隨時扣上。最主要的是十萬大洋有六百多斤,運輸也相當困難,桃江鳳凰山到蕭山令老家有80多裡山路,多半是日偽區,沿路又有黑社會、青幫、地痞和土匪。大張旗鼓地武裝運送雖可以,但卻會給蕭山令的遺屬帶來隱患,俗語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蕭山令的妻子待士兵走後會因此連命都不保也說不定。

既要順利送達又要安全隱祕,謝聲溢用了不少心思:派10名帶著短槍的士兵,化裝成從蘭溪販“剪刀夾”(一種類似芋頭板慄味的莖果)度饑荒的農民,因籮筐下面是銀元,很沉,便只能用較輕的剪刀夾來掩蓋了。而走的路線,則是晚間從小路迂迴。每個士兵挑著上百斤的擔子,走上百里山路,又是月黑風高夜,辛苦是可想而知的。

這個故事,直到上世紀末還在泉交河(蕭山令妻子給兩個兒子買田的地方)一帶流傳,許多老人誇讚謝聲溢仁義厚道。

還一件事,就是何宣將軍休假回鄉定居。

何宣,益陽桃江人,國軍46軍軍長,抗日名將,1939年底在廣西崑崙關大戰中,因一舉殲滅日寇旅團長櫻田武少將而名揚東亞。此戰前夕,因日軍總司令西尾壽造下達了“三個月之內結束中國戰事”的命令,所以,日本侵略軍總參謀長阪垣徵四郎親任指揮,但在四合坳阻擊戰中,他下面的一個旅團長卻死在何宣手下。

樹大遭風,才高遭嫉,崑崙關大戰後,何宣將軍卻一直遭受排擠,加上到1944年底,因肺癆晚期須回大慄港老家養病。謝聲溢作為五戰區最高行政長官,對何宣將軍的安家,作了全面的防範保護和醫療安排。他親自率工兵到何宣老家修了碉堡和地下通道,因此時日寇還駐紮在益陽城內,對這位滅了他們一個旅團長的仇人,他們是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另外,還祕密拉通了兩條電話線,其中一條就直接拉到謝聲溢的行政公署司令部。何宣所需的藥品也是由謝聲溢直接運送。

未料天不假年,1945年冬,抗日名將何宣在大慄港病逝。謝聲溢親自操辦由蔣介石委派白崇禧主持的國喪。謝聲溢的輓聯是:“蒼天宴賓未假;名藥攜來不見公”,此聯幾十年來一直在益陽流傳。對此,何宣後人包括益陽名人林凡(何宣女婿),一直對謝聲溢感恩有加。

蕭山令、何宣,雖都是謝聲溢父親的同學,也是謝聲溢的叔輩,但此時一個戰死,一個失勢,而他們得勢時對謝聲溢並無往來,仕途上也無關照提攜,謝聲溢對他們能夠如此盡孝盡責,完全是對他們抗日的貢獻及人格的敬重,這是凝聚國人抗日鬥志的需要,當然也是謝聲溢人品的真實反映。

民族危亡之際,謝聲溢在主政益陽期間,面對國家矛盾、社會災難、家族是非等各種物事,能始終把持大義當先、正氣處世的原則,在益陽可以說沒留下任何不良名聲,用益陽人慣常的誇讚語來說:“他確實是個難得的好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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