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兩朝的兩對帝王父子
——有關從楊堅到李世民的歷史閱讀
卷二 開皇、武德末年紀事|第三章 禍起蕭牆:兩起以次奪嫡的宮闈之變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聽過一件真事,一個老太太對著埋怨自己不公平、不能平等對待兒子和姑娘的女兒,伸出自己的手,先揪揪手心、再揪揪手背,然後才慢騰騰地說:“看見了吧,雖說都是肉,可手心的肉就是比手背厚,這沒辦法。”
民間老太太都能機靈如此,身居皇位的唐高祖李淵自然也有解決難題的高招。
對於已經在朝野引起廣泛關注的三個嫡親兒子,李淵當然是瞭解的,而且也真的是心存偏見。
他曾經很喜歡很信任頗有才華熟知兵法帶兵打仗的確是一把好手的二郎,所以才讓他始終跟著自己。
但那是在太原起兵之前,說到底,自己那時候只是個在全國棋盤上並不太顯眼的棋子。為了自保,為了凡事有個商量,他也需要一個足智多謀多謀善斷跟自己貼心貼肺的兒子寸步不離地跟在身邊。
但後來情況就不一樣了,尤其是面對都能獨擋一面的大郎和二郎,為了早日功成名就,他也得一碗水端平了,兄弟一心,其利斷金的道理誰還不懂?
所以他開始大搞平衡。
先讓兄弟倆共同領兵,一左一右也就是一正一副,弟弟聽哥哥的。
兄弟倆各自統兵之後,從將佐兵卒到職銜名號都不偏不倚,兒子都聽老子的。
等到自己也位登九五面南為君之後,更是手心手背此消彼長均衡制約,那可是為了宗廟社稷江山永固。
老大是太子,身居東宮,龍在潛邸,名正言順;
老二封秦王,為尚書令,“掌典領百官”,處群臣之首;
就連還是個頑劣少年的老三元吉,不僅被封齊王,而且還被當成一塊並非無足輕重的砝碼,被李淵左右把玩調來遣去,忽而追隨秦王歷經戰陣,忽而緊跟太子討伐叛逆,甚至就在秦王因功勳卓著被封為天策上將、領司徒的同時,李淵又特將齊王李元吉任為司空,幾乎與秦王並駕齊驅。
如此煞費苦心,自然是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
由於化國為家家國合一,所謂的皇家無私事、皇家無私情就這樣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現。
“聽哲婦之言,惑邪臣之說,溺寵廢嫡,託付失所。滅父子之道,開昆弟之隙,縱其尋斧,剪伐本枝。”
這是唐初的人們對當年隋文帝更換太子,結果導致楊勇、楊廣、楊俊、楊諒等諸王失和,最終形成大禍的往事的認識。
幾乎是踩著表弟隋煬帝楊廣的屍首登上大唐皇位的李淵,面對諸子紛爭的局面,前朝的幾乎就是發生在眼前的悲劇讓他不得不百倍警覺小心翼翼。
李世民被封為天策上將、領司徒,李元吉也同時成了司空,是武德四年((621)十月的事。
同年十二月,因劉黑闥起兵,李淵再次命令李世民與李元吉前往討伐,次年四月,戰事剛一平息,李淵就命令李世民“馳傳入朝,乃以兵屬齊王元吉。”
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將將兵之帥與所將之兵分隔開來,皇上究竟是在忌諱什麼呢?
後來又是劉黑闥東山再起捲土重來,李建成主動請纓,深知太子心思的李淵當即照準,並讓齊王李元吉隨同出征。這是武德五年(622)十一月的事。
也就是那次出征的時候,太子與齊王結成聯盟,以共同對付李世民。如此結盟,當然不是出於一母同胞的手足之情,而是雙方各有盤算另有所圖,這才一拍即合的。
李建成是要除掉強敵,鞏固自己的儲君地位。
李元吉則是耳聞目睹了兄長間的明爭暗鬥之後,開始有了非分之想。
在他看來,“但除秦王,取東宮易如反掌耳。”
為了儘快達到自己的目的,他不但勸太子早除秦王,甚至還表示自己願赤膊上陣:“當為兄手刃之!”
說到做到,有一次李世民隨父皇來到其王府,他竟然派了刺客準備暗殺。
太子到底還是比他有些腦子,加之“性頗仁厚”,堅決制止,陰謀才沒有得逞。
李元吉惱羞成怒,埋怨李建成:“為兄計耳,於我何有!”
李淵卻自以為高明,依然沉浸於意在平衡的遊戲之中。
武德六年(623)七月,為了防備突厥入侵,派遣太子將兵屯北邊,以備原州之寇;同時令秦王屯幷州,備朔州之寇。
同年九月,太子班師。
十月,詔秦王還兵。
如此一視同仁不偏不倚,皇上做出的姿態可謂高明,用意也極其鮮明:三兄弟各安其所,不得如前朝那般骨肉相殘。
眼見李世民軍功越來越大,他從此再沒讓秦王率軍征戰,自然也就讓秦王沒了再建功勳的機會。
“觀汝兄弟,終是不和,同在京邑,必有忿競。”
正是出於這種擔心,哪怕只是要去仁智宮避暑,也要帶兩個留一個,將三兄弟分開,以免他們鬧事。
曾經被臣下譽為“決神機而速若疾雷,驅豪傑而從如偃草”的大唐開國皇上已經快神神叨叨成了個老太婆了,但讓他擔心不已的事還是發生了:
就在他帶著秦王、齊王仁智宮避暑,留下太子在京城看家的時候,慶州都督楊文幹起兵造反了!
據說,事情的起因是,太子李建成為了對付秦王李世民的勢力,私自招募各地和長安驍勇兩千餘人為衛士,分別屯守東宮左右的長林門,號稱“長林兵”。
楊文幹曾經宿衛東宮,與太子關係密切,所以太子就趁皇上率秦、齊二王避暑之際,私下叫楊文幹“募健兒送京師,欲以為變。”
結果此事被揭發,楊文幹就舉兵反叛,攻陷寧州。後來就是秦王軍至寧州,三下五除二就將楊文幹叛亂部隊鎮壓下去。
由於是陰謀詭計,加之事涉李世民,就像此前此後所有與李世民爭位有關的活動記載總是前矛後盾糾纏不清一樣,這件事究竟是誰告發的、又是出於什麼目的、太子究竟於楊文乾造反有沒有實際關聯、又有多大的關聯,竟至成了一團亂麻眾說紛紜,那就讓我們先看事變之後的實際結果——
事變前,李建成是太子,事後還是太子。
按大唐法律,謀反是十惡之首,“為子為臣,”必須“惟忠惟孝”,如有叛逆之心,“而害於君父者,則必誅之。”
李建成如果真要搶班奪權,加害父皇,他那顆腦袋還能長在自己脖子上嗎,能嗎?!
據《舊唐書》記載,發兵平叛之前,李淵和李世民有過一段對話——
李世民:“文幹豎子,敢為狂逆,計府僚已應擒戮;若不爾,正應遣一將討之耳。”
李淵:“文幹事連建成,恐應之者眾,汝宜自行。還,立汝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誅殺骨肉,廢建成封作蜀王,地既僻小易制。若不能事汝,亦易取耳。”
果真是太子有罪,秦王有功,也果真是以有道伐無道的穩操勝券,大軍未動,太子該如何處置皇上都已經想好了,那為何卻是太子不但安然無恙,而且還依然是太子呢?
《資治通鑑》說:李世民率軍出發以後,由於李元吉和嬪妃為建成說情,加上大臣封得彝的說情,皇上最後才改變主意,仍以建成為太子,“復遣建成還京師居守。惟責以兄弟不睦,歸罪於太子中允王珪,左衛率韋挺,天策兵曹參軍杜淹”,並處流放。
這才真叫是虎頭蛇尾呢。
最初說李建成謀反,而且矛頭直接對準的是高祖本人,現在又稀哩糊塗成了“兄弟不睦”,究竟是哪個嬪妃有這麼大的能量,能在如此重大的問題上讓皇上做出如此重大的讓步?
難道是竇皇后復活了不成?!
道理反過來講也能成立,既然是“兄弟不睦”,那是不是說皇上又發現了什麼證據?
否則為什麼太子還是太子,秦王還是秦王,皇上難道不怕已經率軍在外的秦王也反了?!
就這樣,一場事變最終是風息浪止,不管是被誣者,還是誣人者——要找出誣告者其實很簡單,那就是看誰將在此次事變中收益最大,大家又暫且相安無事。
還是《資治通鑑》記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此時,突厥又侵入幷州,李淵急忙駕返京師。有人提議說因為京師富庶,廣有美女金帛,所以突厥才屢次來犯,如果遷都並一把火燒了舊都長安,突厥自然不會來了。
而且太子建成和齊王元吉還有最為高祖寵信的宰相裴寂也紛紛贊同。
只有秦王慷慨進諫——
“戎狄為患,自古有之。陛下以聖武龍興,光宅中夏,精兵百萬,所徵無敵,奈何以胡寇擾邊,遽遷都以避之,殆四海之羞,為百世之笑乎!彼霍去病漢廷一將,猶志滅匈奴;況臣忝備藩維,願假數年之期,請系頡利之頸,致之闕下。”
秦王豪言壯語志氣非凡,太子卻舉出漢初樊噲的例子加以嘲笑。
李世民毫不客氣予以駁斥——
“形勢各異,用兵不同,樊噲小豎,何足道乎!不出十年,必定漠北,非虛言也!”
其實,所謂的遷都之爭,包含的依然是皇位之爭:
李建成他們怕的是李世民乘機獨攬兵權無法制約;而李世民也想透過外作戰的勝利,重振秦府雄風。
最後是皇上停止了遷都之議,委派李世民和李元吉共同督軍出兵,抵禦突厥。
這又是一次折中平衡意在擺平兒子們之間關係的結果,如此部署,既採納了抗戰主張,又可防止秦王獨攬兵權。
皇上是太過自信了,要不就是皇上真是老了,他難道真不知道同出一門的親兄熱弟早已經劍拔弩張不共戴天,一個個虎視眈眈眈眈相向,不管自己如何調解平衡,他們都要——
【都要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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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上將,是天策府官制的一種,職位在三公之上,僅次於名義上的文官之首三師(即太師、太傅、太保);天策府則是武官官府之首,在十四衛府之上;天策上將可以自己招募人才作為天策府中官員,即所謂的“許自置官屬”。
《舊唐書-卷二》載:“(貞觀)六年二月丙戌,置三師官員。”
終唐一朝,天策上將只李世民一人。後世也只是宋朝和五代十國時期有六人得此殊榮。
司空,西周時,司空,位列三公,與六卿相當,與司馬、司寇、司士、司徒並稱五官,掌水利、營建之事。是周代掌管當時代表最先進科學技術水平的工部的手工業製造官員。
椐《史記·本紀·夏本紀》中記載,堯崩,帝舜問四嶽曰:“有能成美堯之事者使居官?”皆曰:“伯禹為司空,可成美堯之功。”可見舜封禹為司空,讓其治水。故西周之前就有司空。
歷朝均以司空與太尉、司徒合稱三公,名義上參議國之大事,實為甲加官或贈官。元以後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