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作為前所未有的大一統多民族國家，縱然蒙古鐵騎打遍天下無敵手，也只歷時百年。雖然王朝壽命短暫，也不是沒有能人。如果要從元朝歷史中，尋找名臣的蹤影，有一個人不能不提。

他是蒙古豪傑，是一代賢相，更是元朝的救命人。在元朝末年，他一人力挽狂瀾，幾乎讓搖搖欲墜的帝國重獲新生。他就是脫脫。

脫脫畫像

01 漢人的教育

脫脫全名叫蔑裡乞·脫脫，出生於老牌貴族蔑裡乞氏家族。他的祖上跟隨蒙古大軍征戰，立下了很大的功勳。祖父曾經當過中書右丞相，父親馬紮兒臺也在朝廷擔任要職。所以說，脫脫是一個標準的富二代和官二代。

自幼被寄養於伯父伯顏家中，脫脫接受的是漢人教育。他拜當時的大儒吳直方為師，學習儒家學問。天資聰慧的他，不僅會說漢語寫漢字，還精通經學子集。

同時，脫脫繼承了蒙古人的勇猛，小小年紀就臂力過人，能挽弓一石，可謂文武雙全。

既通曉蒙古文化，又熟悉中原文化，於是脫脫給自己取了一個字：大用。他還依照儒家的做人標準，立下了“日記古人嘉言善行，服之終身”的志向。

和其他貴族子弟的另一個區別是，脫脫從小就很有主見。在他上學讀書的時候，有一次問老師：您讓我們每天待在屋子裡之乎者也，我覺得太枯燥了。其實只要記住那些名言警句和典型人物就可以了。吸收書中的精髓，然後按照古人的行為舉止去踐行，才是最重要的。大人們聽罷，都連聲驚歎這個孩子了不得。

元文宗也很喜歡脫脫，曾經向大臣們感慨道：脫脫這個孩子，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將來長大了一定有大用處的。

沒想到若干年以後，這位君主的預言成為了現實。

02 與伯父對決

至順四年（1333），年僅十三歲的元惠宗（元順帝）繼位。他登基後，是一個深居宮中、每天無所事事的傀儡皇帝，當時掌握實際權力的，正是脫脫的伯父伯顏。

伯顏的敵對勢力是唐其勢，這位左丞相膽大包天，萌生了廢掉惠宗、另立新皇帝的想法。所幸皇帝提前得知了訊息，果斷處決了唐其勢。眼中釘被殺，這一下子，伯顏更加大權獨攬了，立馬擁有了一堆新的職務頭銜。

在脫脫成年以後，伯顏派他擔任天子宿衛，也就是皇帝的貼身保鏢。明面上是為了保護皇帝，實際上伯顏有著自己的小算盤，他想利用脫脫來監視惠宗。伯顏不會想到的是，這個親侄兒眼線，後來居然倒戈了。

作為蒙古守舊勢力的代表，伯顏極端排斥漢人，出臺了一系列壓迫政策，例如：廢除科舉，阻斷漢人的晉升通道；漢人不得學習蒙古、色目文字；蒙古人、色目人可以隨意毆打漢人、南人，但是漢人、南人不得還手；漢人不得擁有鐵製農具；漢人不準舉辦文化活動，等等。

眼見伯顏倒行逆施，越來越囂張，深受儒家思想薰陶的脫脫，深感事態嚴重，跟父親抱怨道：“伯顏叔父完全不把天子放在眼裡，萬一哪天君王震怒了，惹來了殺身之禍，我們恐怕也會遭受牽連。”

脫脫的父親聽罷，深以為然。父子倆都是行動派，馬上積極向惠宗表忠心。

惠宗嘴上說好，心裡可是半信半疑的，畢竟伯顏和脫脫是親叔侄關係。怎奈自身難保，只有抱住一根救命稻草試試了。

於是，惠宗私下派心腹世傑班、阿魯對脫脫反覆試探，發現他確實忠心耿耿，逐漸產生了信任。

有一次，惠宗對脫脫說：“伯顏隨意妄為，眼中哪裡還有我這個皇帝，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就不在了。”說到這裡，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脫脫見皇帝哭了，忙上前勸慰。最後兩人一合計，決心除掉伯顏。

伯顏這個老狐狸也非等閒之輩，他警惕性極高，進出都有大量的警衛保護著。有一次，他發現了異樣，宮牆每一處角落都增加了衛兵，忙問脫脫是什麼情況？

脫脫只是輕描淡寫的說，為了皇帝居住安全，增強了保衛措施。可是伯顏怎會輕易受騙，他懷疑脫脫已經倒向了惠宗那一邊，對其愈加提防起來。

緊接著，脫脫帶領人馬控制住了京師，收回了城門的鑰匙，由自己的親信把守在城門下，這明擺著是要關門打狗的節奏。

當天夜裡，惠宗就命人將太子燕貼古思接了回來，然後下了一道詔書，削去伯顏的官職，貶出京城。

天亮以後，伯顏請求向皇帝辭行，遭到回絕。眾人見他大勢已去，也立馬散了夥。伯顏成了光桿司令，只好一個人孤零零的南下。在去往廣東的途中，走到江西南昌的一個驛舍時，伯顏突然暴斃。後來有人說，他是被惠宗派來的人下了毒。

經過一場精心策劃的政變，元惠宗終於得以親政。他同時下詔，廢除了太廟中的文宗室，流放了文宗之子燕帖古思。

03 脫脫更化

脫脫與伯顏的鬥爭，以前者的勝利告終，脫脫一躍成為了元朝政治的重量級人物。1341年，元惠宗任命脫脫為中書右丞相，改元至正，希望重回元朝中興。

新官上任三把火，脫脫上臺後，積極推進新政，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史稱“脫脫更化”。他的主要措施有：恢復科舉制度，選拔任用漢人官員；設定宣文閣，提供儒學教育；恢復太廟四時祭，重視漢人儒家文化；平反昭雪冤獄，削減對漢人、南人的壓迫政策；注重民生，減輕百姓稅賦，疏浚河道，提倡文治。

脫脫的另一個重要任務，是主持編修了《宋史》、《遼史》、《金史》。1343年，脫脫任用漢人張起巖、歐陽玄等人，和少數民族官員一起，用了兩年半的時間，為宋、遼、金三朝修史，結束了多年的爭論。

這一工作，開創了漢族和其他少數民族史學家合作修史的先例。其中的《宋史》，更是《二十四史》中篇幅最長的一部。

據統計，脫脫設立的國子監，招收的蒙古、色目、漢人三監生員達三千多人。在宣文閣用心讀書的惠宗，學會了寫大字、彈古琴，還招來了一大批蒙古貴族子弟學習。漢化政策吸引來了大量漢人效忠，整個元王朝，大有一番太平盛世的意味。

脫脫大刀闊斧的改革，使元朝末年的危急形勢有所好轉。然而在他執政不到4年的時候，就因政治鬥爭，於1344年被迫下臺。

失去了得力干將的惠宗，很快陷入到了困境之中。新接任的官員能力不行，搞得朝政更加混亂，內部矛盾越積越多；自然災害也是接連發生，饑民們紛紛起來反抗；黃河氾濫導致大運河難以通航，北方鹽場受到影響，政府財政面臨危機；官吏貪汙橫行，進一步加劇了財政危機。

國家統治陷入了泥潭，1349年，急的焦頭爛額的惠宗，只得再次啟用了脫脫。

硬著頭皮二次為相後，脫脫面臨的問題異常嚴峻。他首先整頓吏治，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地方腐敗，贏得了民心。

接下來，為了治理黃河水患，他親自擔任總指揮，徵召了15萬勞工，前去修堤引流。這些勞工經過數月的努力，終於堵住了決口，黃河恢復了往日的正常。同時，他還向乾旱的北方地區，推廣了更適合種植的稻穀。

然而，不管是修建水利設施，還是脫脫下一步打算的擴充軍隊，都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援。國庫里根本拿不出來這麼多錢，該怎麼辦呢？

為了解決燃眉之急，1351年，脫脫決定改革紙幣制度，史稱“至正交鈔”。他發行新鈔，一貫合銅錢一千文或至元寶鈔兩貫。同時使用老鈔，在上面加蓋“至正交鈔”字樣。據史書記載：“每日印造，不可計數。”至正十五年，寶鈔的發行量激增到600萬錠；到了至正十八年，已經沒有記載，實際發行量恐怕是天文數字。

結果可想而知，紙幣發行量猛增，引發了惡性通貨膨脹。物價飛漲，不到十年時間，糧價上漲了六萬多倍，社會更加動盪不安。

雪上加霜的是，治理黃河的費用，被各級官員層層剋扣，真正到勞工手裡的基本沒剩下多少。農民手裡的錢糧和土地被搶走，無法生存，眼見窮苦人家只要振臂一呼，就會揭竿而起了。

04 悲情英雄

果然，白蓮教主韓山童、劉福通抓住了這個時機，他們鑿好一個獨眼的石人，在石人背後刻了一句話：“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然後偷偷埋在了黃陵崗。等勞工們把石人挖出來以後，韓山童他們到處散佈這句話，鼓動農民起義。

“天下反”三個字，確實很符合當時百姓的心境，響應的農民達到了三千多人。可惜起義訊息提前走漏，元軍迅速包圍過來，韓山童陣亡，劉福通僥倖殺出重圍。

隨後，劉福通率領義軍繼續戰鬥，隊伍很快壯大到了十幾萬人。這支起義軍人人頭包紅巾，因此被稱為“紅巾軍”。

1352年，脫脫奏請元惠宗，要求親自征討當時徐州的芝麻李紅巾軍。當他剛一抵達，戰馬就被對手射中。脫脫臨危不亂，率部奮力拼殺，最後成功攻城。緊接著，他又命人去追趕逃跑的義軍，順利擒獲了芝麻李，砍下了他的人頭。

脫脫班師回朝，惠宗馬上加封他為太師，還在徐州為脫脫建祠，立了一塊《徐州平寇碑》，以表彰他的功績。

徐州紅巾軍失敗後，元軍又對其他各路紅巾軍進行了瘋狂的鎮壓。一時間，起義陷入了低潮。透過這次經歷，脫脫髮現，原來漢人對蒙古統治者懷著如此巨大的仇恨。從此，他對朝中的漢人官員有了戒備之心。

元王朝看似重歸平靜，實則暗潮湧動。在權臣哈麻的誘導之下，元惠宗終日沉迷於聲色犬馬，統治集團更加腐化墮落了。

1353年，脫脫受命出征佔領高郵的張士誠，號稱百萬的元大軍，把義軍圍困在城中。糧草即將耗盡，張士誠部隊裡的很多人想要投誠。

激戰正酣，哪知此時，對脫脫一直心懷怨恨的皇太子和哈麻，在惠宗面前故意挑唆，說脫脫出兵幾個月了，都沒有任何戰功，還貪汙軍餉。惠宗聽信了讒言，同時也害怕脫脫手握重兵，於是一紙詔書就削去了脫脫的官爵，收回了他的兵權，並且將他貶到了淮安。給出的理由是，脫脫犯了勞民傷財之罪。

詔書到達的時候，軍中有人預料此事凶多吉少，私下勸說脫脫不要遵從。脫脫卻堅決的表示，一定要服從詔書的決定，隨即交出了兵權。臨走前，為了安撫屬下，脫脫將自己的盔甲和戰馬贈送給了他們，囑咐他們率領各自的部隊，時刻待命。

有個副將叫哈剌答，悲憤的說：“丞相一走，我們必然要亡於敵軍之手，我寧可今天在您面前了結自己。”說完，拔刀自刎。脫脫懷著五味雜陳的心情，命人將哈剌答安葬，然後起身前往淮安。

脫脫一離開，攻城的百萬元軍頓時亂作一團。義軍迅速反擊，元軍全線崩潰，張士誠反敗為勝，軍威大振。高郵之戰，成為了元末農民起義戰爭的轉折點。自此，義軍由被動轉為了主動。

剛踏上流放之路，又有詔書讓脫脫改徙雲南大理，並且沒收了他的家產，兩個兒子哈剌章、三寶奴，也分別被髮配到了肅州和蘭州。

雖然脫脫已經被貶了，哈麻心裡還是不安，他害怕對方哪一天東山再起。1356年一月，當得知脫脫順利到達雲南後，哈麻命人偽造了一份聖旨，送到雲南，賜脫脫喝下毒酒。當著欽差的面兒，一代英傑辭世，時年42歲。

05 名臣的得與失

脫脫逝世的訊息轟動了京城，於是朝廷派出一個官員，來到雲南安葬了他。

一直到脫脫去世六年之後，1362年，元惠宗才在幾個正直大臣的上書之下，為脫脫平反昭雪，下詔恢復了他的官爵，歸還了他的家產，將他的兒子召回朝廷封了官。

然而為時已晚，元政府再無扛鼎之人，元軍失去了能夠與各路義軍抗衡的將領，元統治者醉生夢死，已無回天之力，只能等著朱元璋上門了。

身為少數民族的貴族，脫脫的一生具有濃厚的漢化色彩。他重視農耕、興修水利、關注民生，不失為善於治國的宰相。但他不過是一個臣子，無力改變整個元帝國爛到根上的腐敗和墮落。他也不夠老謀深算，最終葬於邪惡的鬥爭之中。

可是後世對脫脫的評價仍然很高，他的功績將隨史冊萬古流芳。被漢人們津津樂道，也許是唯一對得起他一生努力的了。

參考資料：

《元史》、《國史大綱》、《蒙兀兒史記》、《妥懽貼睦爾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