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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正值初夏。紫禁城碧空如洗。

金水橋邊,一百二十九名全幅武裝的錦衣衛,手握鏽春刀,目光如電。

滿朝文武分列兩側,表情肅穆,偌大的廣場落針可聞。

五十年後,朱元璋回來了。之前下詔,等閱完兵後,就在奉天殿召見皇帝兒孫們。

他們來了,依次是:朱元璋、朱棣、朱高熾、朱瞻基、朱祁鎮,還有漂泊到爪哇國的朱允炆。

金水橋

朱元璋隻身殿上,不怒自威。兒孫們一個個正襟危坐,戰戰兢兢,仔細聆聽著他的教誨。(為方便閱讀,以下全部為白話)。

朱元璋:我才離開五十年,離開之前大明江山完整,從宗廟到家法,從治國理政到軍事操備,從官員選拔到後宮篩遴,都有一套完整的體系。你們為何不從?為什麼把江山搞得腥風血雨?皇太孫(朱允炆)給我個說法。

朱允炆瞟了朱棣一眼,胸中滿是怒火。

朱允炆:秉報皇爺爺,孫兒從您手中接過江山,一切都依照祖訓行事,從無半分拂逆。自覺社稷已穩,百姓需修養生息,所以從武備轉為發展民生,這樣方可構建萬世和諧。

璋:不要再說好聽的話,我傳給你的江山為什麼丟了?

炆:秉報皇爺爺,不是丟了,是有人覬覦孫兒大位,陰謀竊了去。

璋:我知道是燕王,交與你百萬軍隊,為什麼敗給他800家丁?之前已為你披荊斬棘,掃清一切障礙,你有什麼理由敗得這麼慘?

炆:這……孫兒早先派五十萬大軍鎮壓,皇叔卻要“清君側”。其中過程太過曲折,孫兒不便細說,只因為四叔詭計多端,一心以下犯上,還有朝中細作太多,連軍中大將也出了不少叛徒,所以……

璋:明明優勢在握,你為什麼要放走朱高煦、朱高燧我那兩個孫兒,為什麼不把他們質於南京?為什麼要下達“勿傷皇叔”的命令?

炆:都是您的子孫,何必戕害,孫兒想兩全其美,身後不背罵名。

璋:婦人之仁。是我看走了眼,難怪你會逃亡爪哇,這分明是咎由自取。

朱允炆

奉天殿靜得可怕,朱允炆愧得無地自容,朱棣也內心狂跳,脖子耳根漲得一片通紅。他知道接下來父親的每一個問題都會咄咄逼人。

朱元璋:為什麼要搞“靖難”?不聽我身前詔命?

朱棣:回父親,兒臣也是被逼無奈。當初您囑咐允炆好好安撫各藩,可他視藩叔為眼中刺、肉中釘,欲全部除之而後快,全然不顧骨肉親情,殊不知麾下藩王才是中流砥柱,國之棟樑,兒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肆意妄為,毀了朱家江山。

璋:這個理由比較充分,所幸江山還朱家手上。皇太孫的確有不足之處。可你為什麼要遷都,離開南京那個龍興之地?

棣:可以反問父親一個問題嗎?

璋:問。

棣:當初父親為什麼執意要岳父(徐達)、常遇春、藍玉北伐?

璋:驅逐韃虜,匡復漢室河山,定國安邦計。

棣:對了。兒臣和父親的想法一樣,必須把韃虜消滅乾淨,讓老百姓安居樂業;其二,戰略中心北移,一定要讓臣子看到我的膽識;其三;南方經營多年,富得流油,而北方卻發展滯後,以南帶北,這樣才可以全面花開,多渠道保障民生國事;其四,充分調動大運河的資源,水陸並用,加強南北武備,從而鞏固各路邊陲。

朱元璋頜首:為什麼要去找尋皇太孫,都是我的子孫,你真怕因得國不正,為萬世不恥?

棣:父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兒臣派人下西洋,最初的確和允炆有關,但之後鄭和開闢的西洋航線利國利民,和各國間互通有無,海上貿易讓大明賺得盆滿缽滿。到如今兵鋒所指,四夷臣服,兒臣是在發揚您的光大呀!

璋:不要再步我後塵,減少血腥和屠戮,安民心者得天下。

棣:兒臣遵旨。

璋:我兒不失為明君,如果大家都象你一樣,我操心個啥,還回來幹什麼?

朱棣

近侍為所有人換了茶盞,朱元璋揉著眉宇,一抹陽光流進了奉天殿。

朱高熾由於肥胖,早有些坐不住了。他至小雖在朱元璋面前繞膝,還被冊封為燕世子,但那又能說明什麼呢?

他終究猜不透爺爺要問些什麼。

朱元璋呷了口茶,突然變得和言悅色。

璋:你的母親可好?

朱高熾如釋重荷:回皇爺爺,母親很好,為父親生了四子三女,一心操勞家務,從不懈怠。

璋:牢記你的母親,若不是她,李景隆這個白痴就會破城,你們還有今日?我朱家也有巾幗不讓鬚眉的媳婦啊!你的身體不太好,要將息。還有一問,你用了什麼手腕掀開“中興”?

熾:孫兒沒這個本領,全仗皇爺爺和父親創下的基業才實現了穩定。如果非要把這次中興算在頭上,那麼可以概括為“尊儒術,強邊備,抓稅收,少擴張”,這也是孫兒當二十多年太子的心得。

璋:難為你了,你是一箇中庸的好皇帝,社稷在你手中自然四平八穩。

朱高熾

輪到朱瞻基了,在朱元璋眼裡,他既沒有“好聖孫”的頭銜,也沒有在朱棣面前的從容,可他能不能遊刃有餘呢?

璋:你小子聰明有餘,詭計多端,自恃保全了父親,但你的陰謀敢公諸於眾嗎?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你的父親是怎麼死的?

基:回祖上,父親因身體肥胖,不事遊走,血淤阻塞,導致中風,暴斃而亡。

璋:那是假象,休要欺瞞。你即位時,從南京到北京,如何躲過二叔的截殺?為什麼要用一頂空轎子戲謔他?

基:其實孫兒早已到了京城,用空轎子就是想觀察一下二叔的賊心?看他是不是還有反骨?

璋:牽強。你登基之時,為何不見慌亂,而且大典物品一應俱全,為什麼要特別宣旨停止宮外一切採辦?

基:祖上有所不知,政治需要欲蓋彌彰,幻化於無形,君王的馭臣之術何必讓滿朝文武盡人皆知呢?

朱瞻基的確聰明,成功躲過了這個敏感問題。但下一個問題又接踵而至。

璋:給我解釋一下,何為“票擬”?

基:簡單說來,就是孫兒想多討些休息時間。

璋:廢話,從實召來。

基:祖上,你與爺爺和父親都太累了,一點不知道疼惜自己。明明國泰民安,為什麼還要夜以繼日地把自己搞得焦頭爛額呢?

“票擬”就是讓閣臣擬個意見,然後經我御批,報司禮監批紅而已。這分明是節省體力,集中各方智慧的好事,為什麼當年您不推行呢?

另外,在司禮監養幾條狗為我所用,又何樂而不為呢?都幾十年了,要順應時代的變局,皇帝無需處處事必躬親,何不留下些時間享受人生呢?何況,孫兒談笑風聲間不也掀開盛世了嗎?

朱元璋氣得七竅生煙,一時竟無言以對。

但有個問題他必須要搞清楚:為何要爆烹你二叔?

基:李善長、胡惟庸、藍玉幾大案祖上是如何處置的呢?

璋……你小子夠狠!

朱瞻基

最悲催的是朱祁鎮,既是東道主,又是小字輩,原以為祖上只是回來拉拉家常,讓他倒倒茶水,搞搞後勤服務即可。沒想他也進入了奉天殿召對的名單。

其實他是作賊心虛,沒有底氣,聽了祖上之前的問話後如座針氈,雙手互揉,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猜想自己今天一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果然,朱元璋問話了:“你的母親是誰?”

朱祁鎮向朱瞻基望去,朱瞻基面無表情,泰然自若。

鎮:回祖上,我的母親是孫氏啊!

璋:真是孫氏嗎?

鎮:父皇在這裡,可以為我作證啊!

璋:那好,我立於殿前“宦官不得干政、予者斬”那塊鐵牌去了哪裡?

鎮衣背盡溼:被王振老師搬開了。

璋:為何要忘了祖訓,讓宦官干政?

基:朝臣施壓啊!各路勢力蠢蠢欲動,我只是想把皇權握在手中,不至旁落。

璋:狡辯,你拿回權力了嗎?土木之圍二十萬軍士去了哪裡?

這是朱祁鎮最丟人的事,同時也是無法迴避的問題。他巴不得挖個地縫鑽下去:這……這……孫兒知錯,孫兒也是個受害者。

璋:受害者?羞也不羞,大明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沒想到“靖康之恥”會在你身上重演。

鎮:怪只怪孫兒年青氣盛,思慮不祥,一時大意,才鑄成彌天不錯。可我也想建功立業,守住國門,效訪祖上的強悍啊!

璋:笑話,你真有此想,為什麼殺于謙?讓大明朝軍備不整,朝綱混亂,是你把國家帶壞了,知道是什麼罪責嗎?

鎮:這些都是孫兒受小人蠱惑,明知于謙不能殺,但又不得不殺。

璋:還說江山在握,連一幫宵小都駕馭不了,哪有君王之風!為什麼要給王振建生祠?

鎮:這……

朱祁鎮

午朝的鐘聲敲響,朱元璋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向殿外望去一一一持鏽春刀的錦衣衛一動不動,文武百官在陽光下早已曬得象焉打的茄子。

參考文獻《明史》.《明實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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