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港臺影視圈曾湧現過一批黑幫犯罪題材的經典作品,反映了這些社團的罪惡行為、生存狀態以及生存法則,劇情中涉及國外的,常常會提到唐人街華人黑幫。這些作品雖然透過虛構、誇張、戲劇化的手法創作而成,但也基於一定的真實背景資料。
清朝末年移民到美國紐約的華人,就曾在唐人街組成了安良堂、協勝堂、四姓堂等影響力較大的社團。為了爭奪利益、控制權甚至為了私人恩怨和麵子,這些社團之間不可避免地產生了激烈的矛盾,進而引發了四次大規模堂鬥,在當時的紐約乃至全美國都產生了惡劣的影響,招致美國警方的強力打壓。
能發生四次大規模的社團仇殺、混戰,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這也導致當時的美國公眾把唐人街看成了惡魔之地,把華人移民都看作壞人。然而這其實是一種以偏概全的誤解和先入為主的偏見。
實際上,在唐人街參與社團的成員只是華人移民中的小部分,並且這些華人社團成員也並不比來自其他地區的移民更邪惡。根據紐約警方1904年的統計結果,在二十三類“被捕者出生地”中,華人僅排倒數第二位。
所以,紐約唐人街能夠爆發如此大規模堂鬥,絕不能僅僅歸咎於這些社團成員,其背後有著錯綜複雜的背景原因。
首先,文化隔閡導致唐人街華人不能順利融入美國社會,華人與美國人互存偏見、互相排斥,華人只能勉強在紐約掙扎求存。
語言不通和中美文化差異,導致唐人街的華人移民不適應美國社會生存方式,沒能很好地融入到美國社會,而是躲在唐人街形成一片相對獨立的、延續中國大家族式管理的地方自治社群,以求偏安一隅。
這又反過來導致美國大眾對華人移民缺乏瞭解,留下華人排外、飲食怪異、滿身惡習等負面印象,對華人產生了根深蒂固的偏見。最終美國推出的《排華法案》,導致唐人街華人更加孤立,生存更加艱難。
其次,為了提升社會地位、牟取利益,唐人街華人移民中的少數社團群體開始涉足賭博、鴉片、地下娼館等不法領域。
根據蘇思綱的描述,唐人街華人移民多數很勤勞,主要從事洗衣工、菸草工等底層職業,收入不高,租住在廉租公寓。為了應對艱難的生活,他們往往結成互助社團。
華人社團主要有三種類型,一種是地域性會館,類似老鄉會;一種是宗親會,主要是同姓成員組成;第三種由結拜兄弟組成,稱為“堂”,表面上是慈善組織,實際漸漸涉及黑幫活動,滋生犯罪行為。
參與堂斗的兩大主體安良堂和協勝堂,即為第三種社團,他們都參與了賭場、鴉片館、妓院等非法生意。另一個參與堂斗的四姓堂,屬於第二種社團,宗親會。
第三,紐約市權力階層的縱容和司法機構的貪腐。
為了維持這些非法生意,唐人街社團領袖藉助社團關係網,努力結交權貴,賄賂市政高層和紐約警方、公檢人員和律師,收買權力階層的保護。在金錢的誘惑下,權力層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和警方的貪腐,像隱形的手推動唐人街社團勢力持續壯大,他們在堂口糾紛中徇私偏向,進一步激化不同社團之間的矛盾。
文化的排斥、生存的壓力、權力和金錢的滲透共同打造出唐人街華人社團的罪惡。在這些因素的綜合影響下,他們野心勃勃、利慾薰心,終於劍走偏鋒、罔顧法律,犯下了多重罪惡。所以說,引發四次堂斗的具體事件僅僅是局勢的導火索,以上這些複雜的社會因素才是觸發大規模堂斗的根本原因。
紐約唐人街的四次堂鬥也並非出於單一目的。從四次堂斗的觸發因素,可以看出唐人街華人社團的勢力變化。
第一次堂鬥發生在安良堂和協勝堂之間,表面原因是為了爭奪對賭場的控制權,實際上雙方是為了爭奪警察局的看重和外界的認可,或者說是為了爭奪在唐人街的統治地位。
第二次堂鬥發生在安良堂和四姓堂之間,是由一個女人引發的私人糾紛,雙方都試圖操控案件的審理過程。事件本身並沒大範圍的影響力,沒有觸動賭場等重大利益,之所以升級到堂斗的規模,在於雙方都想保住各自的面子、榮譽和威望。
第三次堂鬥發生在安良堂和協勝堂之間,始於對鴉片貿易控制權的爭奪,其後則演變為面子之爭。在這次堂鬥中,武器也有了升級,不再侷限於單刀單槍,而是引入了炸彈這種殺傷力倍增的新武器。
第四次堂鬥仍然發生在安良堂和協勝堂之間,其促發原因是安良堂的一個重要人物因內部矛盾叛變加入協勝堂。這次堂鬥也不涉及賭博、鴉片或者女人引起的糾紛,完全是社團根據自己的規則,試圖懲罰叛徒、保護兄弟、保住面子。並且,這次堂鬥影響範圍廣、延續時間長,同時在美國各地的分堂發生,持續了近十年。
在第一次堂鬥中,雙方試圖爭奪警方的支援,還受到警方的有效制約。在第二次和第三次堂鬥中,社團勢力不斷壯大,逐漸脫離警方制約,行事更加大膽,同時也招致了警方以大規模搜查賭場、鴉片館的方式對其強力打擊。
到了第四次堂鬥時期,社團已經掌握了賭場等產業的所有權,資產和勢力更加龐大,早已超出了警方的控制範圍。地方當局同樣早已厭倦了控制不住的堂鬥,卻無計可施,因為搜查不法場所的方式對他們已經起不到震懾作用。於是,失去耐性的警方用暴力驅逐華人的方式打壓堂口勢力,甚至不惜牽連無辜的華人。
可見,在這四次堂鬥過程中,唐人街華人社團的勢力不斷擴大,其罪行和暴力手段也不斷升級,逐漸失控。
但經歷了多次堂鬥和警方強力打壓後,社團同樣元氣大傷,再趕上大蕭條時期經濟不振,維持生計的壓力逐漸超過堂鬥爭面子的需求,社團疲態盡顯,這才促使各個堂口放下積累已久的怨恨和敵意,簽下停戰協議換來唐人街期盼已久的和平,並且以共同支援國內革命事業為契機,逐漸學會在唐人街和平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