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說到,隨著豐臣秀吉的勢力日益逼近九州,島津家急需出兵大友家,以加快統一九州的程序,因此等不到島津義久病情好轉再親自出陣,而是安排島津義弘擔任島津義久的“名代”,代替島津義久領兵出陣。
島津義弘就任“名代”
島津義弘就任“名代”之後,島津家陸續收到外派的密探傳回來的幾項重要情報。第一項情報,是在天正十三年(1585年)七月,正親町天皇賜羽柴秀吉姓“豐臣”,改名“豐臣秀吉”,並出任關白一職。第二項情報,是在天正十三年(1585年)八月七日,長宗我部元親向豐臣秀吉表示降伏,豐臣秀吉已經平定四國。第三項情報,是在天正十三年(1585年)八月十二日,豐臣秀吉派出一名叫做“菊田圖書”的人到豐後臼杵城,與大友宗麟進行密談,大體內容是豐臣家向大友宗麟饋贈一批銅錢和黃金,讓大友家在九州進行“調略”。第四項情報,是在天正十三年(1585年)八月下旬,大友家在日向、肥後進行調略,日向高知尾城主三田井親武已經接受了大友家的調略,答應在豐臣秀吉征伐九州時充當內應。
情況顯而易見,豐臣秀吉志在天下統一,平定四國之後,下一個目標必是九州無疑,而大友家也正如島津家眾人所預料,將會在豐臣秀吉征伐九州時扮演急先鋒的角色。而且,大友家已經在島津家領國範圍內進行調略,如不採取反制措施,說不定還會有一些心懷不滿的國眾倒向大友家。因此,儘快攻下大友家,拔掉豐臣秀吉安插在九州的這枚楔子,便越來越成為島津家的當務之急。
豐臣秀吉
天正十三年(1585年)八月二十六日,島津義久派出使者,分赴薩摩、大隅、日向、肥後、肥前等領國,要求各處領主、地頭加強警戒,一旦發現豐臣家、大友家的密探、密使,立即“捕縛至鹿兒島”。由此可見,島津義久一開始就採取了與豐臣秀吉敵對的立場,這和島津義久對待織田信長的態度截然不同。
同一天,身在八代城的島津義弘以“名代”身份簽署了一份書狀。書狀是發給島津家老中和各處領主、地頭的,主要內容是通知諸將,把家中兵力分成兩部分,伊集院忠棟、島津忠長、島津徵久、新納忠元、肝付兼寬等薩摩、大隅眾,前往八代城集結,準備從肥後進攻筑後,島津家久、上井覺兼、山田有信、吉利忠澄等日向眾,則集結於佐土原城,準備從日向進攻豐後。
然而,令人料想不到的意外突然出現。就在島津軍佈置停當,正準備揮師北上的時候,肥後出了問題:在大友家的調略之下,阿蘇家舉兵叛變,又投向了大友家。
一、島津家與阿蘇家的關係變化
話說阿蘇家的領地位於肥後與豐後、筑後、日向三國交界處的阿蘇山脈及周邊地區,阿蘇山是一座巨型活火山,山上有阿蘇神宮,供奉火山山神,阿蘇家自遠古時代以來就世襲擔任阿蘇神宮的大宮司一職。阿蘇神宮在肥後、豐後、筑後、日向四國都有許多信眾,世襲大宮司職的阿蘇家在九州中部可以說是舉足輕重的名門望族。戰國時代以來,人心不古,阿蘇家的神宮領地遭到四周大小領主的侵佔,阿蘇家雖然也組織了自己的軍隊,但畢竟實力有限,只能依附大友家,向大友家稱臣,以保護阿蘇神宮的“神領”。
阿蘇家,位於肥後與日向、豐後、筑後三國交界處
阿蘇家原本與島津家並無交集,在島津家勢力進入肥後之後,由於島津家支援與阿蘇家有領地糾紛的名和家,阿蘇家才開始和島津家對立起來。天正九年(1581年)以來,島津家兩次試探性地進攻阿蘇家,都被阿蘇家智計超群的家老甲斐宗運擊退。甲斐宗運老成謀國,他深知大友日益衰弱、島津日益強盛已成定局,自己在世時還能夠勉強抵擋島津軍一陣子,但在自己身故之後,阿蘇家恐怕難免被島津家攻滅。特別是在天正十二年(1584年)連龍造寺家也降伏於島津家之後,甲斐宗運自感不久於人世,必須趁早為阿蘇家謀劃出路,便加緊和島津家聯絡,向島津家請降。島津義久對阿蘇家的請降自然是持歡迎態度的,但按照島津家的慣例,國眾來降都要獻上領地,阿蘇家來降也不能例外,只是島津家當時忙於在肥後北部用兵,還沒來得及與阿蘇家商談歸降的具體條件。因此,阿蘇家只是提出了歸降的意向,島津家尚未正式接受,兩家的關係雖然大為緩和,但還處於一種相當不確定的狀態。
這事情一耽擱,就拖到了天正十三年(1585年)七月。當時島津家已由島津義弘出任“名代”,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與大友家開戰之事,這時,阿蘇家發生了一件大事:七月三日,阿蘇家的頂樑柱甲斐宗運病死。甲斐宗運死時,阿蘇家當主阿蘇惟光年僅五歲,家中實權由甲斐宗運之子、繼任家老的甲斐親英執掌。甲斐宗運對身後之事很是擔憂,臨終前再三交代甲斐親英,一定要完成和島津家和睦(“歸降”的委婉說法)這件事。甲斐親英其實對島津家並無好感,但因為老父親千叮嚀萬囑咐,還是繼續推行兩家和睦。
甲斐宗運的死訊很快就傳到了八代城的島津家在番眾那裡。八代在番眾中的伊集院忠棟、平田光宗兩位老中,在天正十一年(1583年)因偷襲阿蘇家堅志田城失敗而大失顏面,兩人對阿蘇家恨之入骨,對老謀深算的甲斐宗運更是深為忌憚。如今甲斐宗運已死,兩人私下商議,認為大患已除,阿蘇家再無可懼之人,要趁機敲上一筆竹槓,讓阿蘇家出點血,方能一解多年來的心頭之恨。
伊集院忠棟、平田光宗商議已定,便召見阿蘇家派來的使者、甲斐親英的弟弟甲斐親乘,提出兩家和睦的三個條件:一是阿蘇家割讓隈莊城、御船城、堅志田城三座城池,二是阿蘇家和甲斐家分別派直系近親到鹿兒島當人質,三是在將來島津家進攻大友家時,阿蘇家要出兵參戰。
甲斐宗運死後,阿蘇家走向衰弱
甲斐親乘對第二、第三個條件無異議,但對第一個條件則表示無法接受。甲斐親英認為,割讓堅志田城尚有商量餘地,但隈莊城是甲斐家的發家之地,御船城是甲斐家現今的居城,心頭之肉斷無可能割下送人。此時阿蘇家的實權由甲斐家執掌,兩家實為一體,甲斐家不能接受的條件,阿蘇家也不會答應。
甲斐親乘知道伊集院忠棟、平田光宗是有意刁難,和這兩人說不通,便去找到島津義弘申訴,希望島津義弘出面協調,另外提出阿蘇家可以接受的條件。不料,島津義弘也同意兩位老中的意見。他告訴甲斐親乘,割地求和是島津家的慣例,在平定肥後北部的時候,眾多歸順的國眾領主甚至只能保留“一家一城”,現在兩位老中只要求阿蘇家割讓三座城池,已是非常優厚的條件,更何況,老中在島津家的說話分量很重,伊集院忠棟、平田光宗兩位老中提出的條件,他也不便隨意更改。
島津家的條件過於苛刻,阿蘇家絕無可能接受,兩家談判破裂。甲斐親乘憤而離開八代城,返回阿蘇家的本據地矢部城。
島津義弘、伊集院忠棟等人顯然大意了,他們低估了阿蘇家的自尊心,還以為甲斐親乘返回矢部城只是為了重新商量談判的條件,因此沒怎麼把這事放在心上。沒想到,甲斐親乘返回後不久,阿蘇家就接受了大友家的調略,公開宣佈再次歸順大友家。
二、隈莊城之戰
前面曾提到,天正十一年(1583年),為了攻打阿蘇家的軍事要塞堅志田城,島津家在堅志田城西面的花之山上修建了五處“陣砦”(臨時的城寨)。島津家經營花之山陣砦原本十分用心,島津義弘、平田光宗等重量級人物先後奉命主持其事,但在肥後國眾紛紛降伏,特別是阿蘇家也主動提出歸降後,花之山陣砦的戰略意義大為減弱,陣砦的指揮權交給鐮田政近的兒子鐮田政虎等年輕將領,防備也日漸鬆弛。
天正十三年(1585年)八月二十七日,阿蘇家舉兵歸降大友之後,一不做二不休,出兵進攻島津家的花之山陣砦。陣砦的島津守軍猝不及防,匆忙應戰,被阿蘇軍擊敗,鐮田政虎、木脅佑昌等守將戰死。阿蘇軍攻佔陣砦後放了一把火,島津家苦心經營兩年多的花之山陣砦頓時化為灰燼。
島津家陣砦被燒燬
花之山陣砦陷落的訊息傳到日向佐土原城,島津家久十分震驚。島津家久有個特點,他敢懟天懟地,連二哥島津義弘也不放在眼裡,唯獨對不怒自威的大哥島津義久敬之如神,不敢有絲毫違背。島津家久深知島津義久對與大友家開戰顧慮重重,出兵阿蘇家又對是否與大友家開戰影響甚大。因此,島津家久雖然急於一雪國恨家仇,但仍小心翼翼地派人傳書給島津義久,向大哥請求允許出戰。
不過,這一次,島津家久多慮了。島津軍威震九州,所向無敵,稱得上是能征善戰,但卻屢次在阿蘇家手上吃虧,島津義久對此也是非常惱火。對於花之山陣砦的陷落,島津義久又驚又怒,下定決心這次不惜代價也要徹底解決阿蘇家。
天正十三年(1585年)八月三十日,島津家久的請戰書還沒到達鹿兒島,島津義久已經分別向島津義弘和島津家久下達命令,命島津義弘率肥後在番眾、島津家久率日向眾,即刻出陣,從東西兩面夾擊阿蘇家。
天正十三年(1585年)閏八月五日,島津義弘傳令給上井覺兼(日向宮崎地頭)、上原尚近(日向內山地頭)、鐮田政近(日向新納院地頭)、比志島義基(日向門川地頭)等日向眾,要求他們緊急調往肥後作戰。上井覺兼此時在島津家久的居城佐土原城作客,兩人過從甚密,正在商議兩家聯姻,即上井覺兼的次女嫁給島津家久的次男島津忠直一事,因此上井覺兼很樂意和島津家久並肩作戰,不太情願前往肥後。無奈島津義弘已是“名代”,其命令即是太守島津義久的命令,上井覺兼不敢違抗,只能率部前往。閏八月十日,島津義弘率領島津忠長、島津徵久、伊集院忠棟、上井覺兼、川上久隅、新納忠元、肝付兼寬等將領,進攻阿蘇家的隈莊城。
上井覺兼
阿蘇家的隈莊城守將是甲斐親英的兩個堂兄弟甲斐治部、甲斐帶刀,這兩兄弟是典型的傳統武士,以勇武聞名,論智略則非其所長。島津義弘在出兵之前已經調略策反了甲斐親英的另一個弟弟林越前守,因此他對甲斐治部、甲斐帶刀兩兄弟的性格特點和行事作風早已瞭如指掌。對付這種有勇無謀的莽夫,最好的辦法就是島津家的經典戰法“釣野伏”。
島津義弘派出少量部隊作為“囮”(誘餌),在隈莊城周邊的町、村放火,偽裝成是在進行“清野戰”,並打出只有島津家家主出征才使用的“時雨軍旗”(此時島津義弘作為島津義久的“名代”,亦有資格使用時雨軍旗),讓城中守軍以為島津義弘親自來到隈莊城周邊。果然,甲斐治部、甲斐帶刀看到時雨軍旗,認為是這是一個奇襲島津義弘的好機會,便開啟城門,帶著人馬衝殺而出。然而,等待他們的不是島津義弘,而是島津軍伏兵的弓箭和鐵炮。阿蘇軍畢竟人少,被島津軍圍著打,很快就敗下陣來,甲斐治部、甲斐帶刀兩員主將均死於戰鬥中。
此戰結束後,島津軍舉行了盛大的“首實檢”(清點斬獲的首級的儀式,具有統計戰果、論功行賞、鼓舞士氣、鎮魂驅邪等作用),並請來林越前守辨認兩位守城主將的首級。經林越前守辨認,確認甲斐治部、甲斐帶刀的首級之後,島津軍士氣高漲,因此舉行了聲勢浩大的“勝吐氣”。“嘿~嘿~嚯~”的喊聲響徹雲霄,喊聲傳到城中,阿蘇軍士兵個個戰慄,無不震怖。當天晚上,隈莊城中剩餘的守軍便趁著夜色棄城而逃了。
三、堅志田城之戰
阿蘇軍棄守隈莊城之後,島津義弘並未派兵入城佔領,而是掉頭攻打阿蘇家的軍事重鎮堅志田城。島津義弘不佔領隈莊城,是為阿蘇家和甲斐家保全面子(隈莊城是甲斐家的起家之地,對甲斐家來說意義非同尋常),將來和談時好說話。阿蘇家畢竟是擁有眾多信眾的阿蘇神社大宮司家,在當地民眾心目中具有神聖的地位,如果滅了阿蘇家,只怕當地人心不穩,局面動盪,也不利於島津家統治。所以,島津家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徹底消滅阿蘇家,其基本戰略是儘量殲滅其有生軍事力量,以戰逼降。
天正十三年(1585年)閏八月十三日,島津義弘率大軍來到堅志田城,在城西北的法蓮寺佈陣。佈陣完畢後,島津義弘連夜召集眾將商議攻城之計。此時的島津軍中有很多“若眾中”,“眾中”是島津家“地頭眾中制”的職務,是地頭的下級,其領地一般是一個或數個村,配置的兵力為五十至二百人左右,說是“村長”亦不為過,就是這些“村長”,構成了島津軍中的基層將領階層。“若”是日語中“年輕”的意思,“若眾中”就是“年輕的眾中”。島津軍中的“若眾中”往往都是“官二代”,例如上井覺兼的弟弟上井兼秀,在鐮田政虎戰死後過繼給鐮田政近當兒子,改名鐮田兼政,此時也在軍中。此外,典型的“若眾中”,還有平田光宗的孫子同時也是上井覺兼的女婿平田增宗、伊集院忠棟的侄子伊集院久治、樺山善久的孫子樺山久高、肝付兼盛的兒子肝付兼寬等等。這些“若眾中”都急於繼承父祖的事業,迫切希望上陣殺敵立功,因此紛紛向島津義弘請戰打頭陣。
若眾中,是島津家的基層將領
但是,“軍配者”(軍師)川田義朗卻提出反對意見,阻止了他們。川田義朗主張不宜急於攻城,理由有:第一,堅志田城的阿蘇軍剛剛攻陷花之山陣砦,士氣正旺,如果強行攻城,即使獲勝也難免會遭受較大的損失,不如圍困一段時間,待城中守軍士氣衰竭,再攻城就容易了。第二,根據情報,阿蘇家從御船城派來援軍支援堅志田城,人數尚未明確,待查探清楚援軍的情況,再決定作戰方案不遲。第三,經過他的占卦,當年閏八月十四日至十九日為“凶日”,不利妄動刀兵者。
川田義朗出身薩摩鹿兒島豪族武士家庭,是世代侍奉島津家的譜代家臣。川田義朗年輕時師從島津家家老、兵法名家伊集院忠朗學習兵法,川田義朗對兵法非常痴迷,他曾在大隅正八幡宮立下誓言,終生不娶,不近女色,以全心全意鑽研兵法之道。伊集院忠朗十分欣賞川田義朗的熱情和決心,不但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而且將名字中的“朗”字賜給川田義朗。伊集院忠朗亡故後,川田義朗成為一名職業軍師(其地位作用可參考武田家的山本勘助),儼然是島津家中的兵法權威,深得島津義久的信賴。島津義久、島津義弘出征時,都要帶上川田義朗隨侍左右,以便隨時聽取他的意見。據《島津國史》記載,在沖田畷之戰前,川田義朗曾向島津家久進言,講述中國古代劉邦、曹操、劉備的例子,以此論證以少勝多的可能性,他還引用《孫子》中的名句“五十里而爭利,則蹶上將軍”,預言必將取得敵方大將的首級。這段逸話中川田義朗的形象完全就是日本版的諸葛亮,未必真是事實,但也能說明川田義朗精通兵法,能夠料敵先機,並非浪得虛名。
手持“軍配扇”的軍配者(軍師)
日本的兵法傳承自中國兵法,基本教材是宋代欽定的武科舉書目《武經七書》(即《孫子》《吳子》《三略》《六韜》《司馬法》《尉繚子》《李衛公問對》七部兵法著作的彙編)。大概是受中國民間神化後的諸葛亮、劉伯溫影響,日本兵法中除了行軍佈陣、安營築城等戰略戰術知識外,還包含有大量陰陽術數、星相命理、堪輿風水、協紀辨方等神秘主義內容。對於日本古代的職業軍師來說,透過看風水來選擇安營、築城的地點,先佔卦再決定出兵、開戰的時辰,都是十分常見的操作。在耳川之戰中,島津義久在根白坂佈陣時,也曾讓川田義朗向大友軍所在的方向射出“調伏之矢”,祈禱旗開得勝。所以,在島津家攻打堅志田城時,川田義朗除了分析雙方形勢外,還拿出“凶日”為理由,反對立即開戰,也就不奇怪了。這完全就是當時日本的職業軍師們的典型思維邏輯。
不過,川田義朗的意見,又遭到了上井覺兼的反駁。通觀島津家史料,不難看出上井覺兼對川田義朗的態度不太友好。其中原因,據推測,一是因為上井覺兼也以島津家“智囊”自居,同行是冤家,兩人存在著競爭關係,二是因為川田義朗深得島津義久的信任,這讓側近出身的上井覺兼(上井覺兼曾擔任島津義久的“奏者役”多年)難免心生嫉妒。上井覺兼在島津家中一向是以“老好人”的角色出現的,但這個“老好人”決非完美無缺、大公無私的聖人,而是一個有著七情六慾、私下裡打著小算盤的俗人。上井覺兼有意和川田義朗抬槓,他認為阿蘇家不足為懼,應當速戰速決,才能立威,否則將有損島津家的威名。
上井覺兼的意見,得到“若眾中”們的支援,他們都急於開戰立功,不惜代價,犧牲計程車兵多一點還是少一點並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內。但是,讓他們失望的是,島津義弘並未接受上井覺兼的意見,而是採納了川田義朗的觀點。由此也可看到川田義朗作為軍師在島津家的地位,連老中也不能撼動其半分。
島津義弘的想法,仍然是“以戰逼降”的思路,他很樂意等待阿蘇家的歸降,不戰而屈人之兵,而且,島津家將來很快就會和大友家開戰,保全有生力量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島津義弘不願為小小阿蘇家浪費兵力。島津義弘是島津義久的“名代”,他作出的決策就是島津義久的決策,上井覺兼不敢違抗。於是,島津軍的作戰方針就這樣確定下來了,按照川田義朗的主張,對堅志田城圍而不攻,靜觀其變。
次日,即閏八月十四日,島津義弘帶領島津忠長、伊集院忠棟、上井覺兼、新納忠元等高階將領,離開本陣,前往法蓮寺以南的山之尾檢視地形。在島津義弘等高階將領離開本陣的期間,島津軍本陣發生了“事故”:以鐮田兼政、平田增宗為首的“若眾中”,各率本部兵馬擅自出陣攻打堅志田城。
這些“若眾中”的戰鬥力驚人,出陣當天上午就攻下堅志田城的支城“甲佐栫”,下午又攻破堅志田城的“大手門”(正門)和“二之門”(第二道城門),直至二之曲輪的虎口。堅志田城的本丸是一處高地,仰攻十分困難,阿蘇軍憑藉地利,大放火矢,一度逼退島津軍。鐮田兼政、平田增宗等人慾擒故縱,佯裝撤退,趁著城中守軍以為已經擊退島津軍的攻勢,剛剛鬆下一口氣的時候,又立即折返殺回,一舉攻入本丸。堅志田城守城大將、甲斐親英的叔父(甲斐宗運的弟弟)甲斐美作入道在本丸御殿自刃身亡,堅志田城落入島津軍之手。
堅志田城本丸位於高地之上
島津軍只靠幾支零星的小部隊,在一天之內就攻下了堅志田城,由此可見島津軍戰鬥力的強悍。不過,也正如川田義朗所料,因阿蘇軍頑強抵抗,島津軍傷亡巨大。
島津義弘返回本陣後,才知道“若眾中”擅自出兵攻佔堅志田城之事。“若眾中”們只用一天時間就攻破堅志田城,但島津義弘沒有任何喜悅,而是大發雷霆,命伊集院忠棟、上井覺兼兩位老中調查此事。島津義弘之所以惱怒,不外乎是因為兩點:第一,島津義弘已經就任“名代”,被島津義久授權“國家之事御裁判”(即裁決國家大事),但這些“若眾中”自恃“官二代”身份,還是像以前那樣各行其是,擅自行動,根本沒把島津義弘當領導看待。第二,島津義弘之所以不著急攻城,乃是為了給阿蘇家這個“大宮司家”留足面子,既達到以戰逼降的目的,又保持島津家虔誠信神信佛、尊重神社神職家族的“義理”形象。但“若眾中”們擅自出兵攻佔堅志田城,逼死甲斐美作入道,把兩家的關係搞僵,完全打亂了島津義弘的計劃。此前在天正十年(1582年)的肥後平定戰中,諸將不聽號令,各行其是,以致師出無功,島津義弘尚能忍受,但如今他已是“名代”,諸將卻仍然無視其權威,這就讓島津義弘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島津義弘命伊集院忠棟、上井覺兼兩位老中調查“若眾中”違反軍紀、擅自出兵一事。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鐮田兼政是上井覺兼的弟弟,平田增宗是上井覺兼的女婿,兩人都是上井覺兼的關係戶,讓上井覺兼來調查處分這兩人,豈非與虎謀皮?當然了,島津義弘命令上井覺兼來調查,很可能是有意為之,他只是擺明一個態度而已,並不是真的想要處分鐮田兼政、平田增宗等人。果然,伊集院忠棟、上井覺兼在調查了一番後,都認為鐮田兼政、平田增宗等人雖然確實有“妄自興兵”之罪,但他們在極短時間內攻下堅志田城,打出了島津家的威風,也有功勞,功過相抵,不賞不罰,不予處分。
這樣的處理結果,正與此前島津家對擅自行動的眾將領的姑息態度如出一轍,很符合島津家的行事風格。
堅志田城一天陷落的訊息傳到阿蘇家的御船城,御船城守將、甲斐親英的另一個弟弟甲斐親成嚇破了膽,棄城而逃。由於島津家“若眾中”攻佔堅志田城,甲斐美作入道戰死,島津家與阿蘇家已經徹底撕破臉,島津義弘已經無需再顧及阿蘇家的臉面。於是,島津義弘命島津忠長佔領了御船城。
此時,阿蘇家唯一能指望的,就只剩下大友家的支援了。
大友宗麟
一直按兵不動的大友宗麟,打算以何種形式支援阿蘇惟光?大友家的援軍能否從島津義弘的攻勢下保護阿蘇家?統率日向眾的島津家久,將會如何行動?面對豐臣勢力的步步進逼,島津家又將選擇何種應對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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