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的日軍,確實不如壬辰年的日軍進攻那麼兇悍了。儘管取得了南原大捷,東西兩路大軍也對漢城構成了比較嚴重的威脅,但是日軍的動作卻是小心謹慎,不敢再像第一次入侵朝鮮那般大踏步前進,進行戰略大突襲。
究其原因,其實日軍高階將領們已經普遍意識到朝鮮半島,日本是佔領不了的。明軍的實力在壬辰年的戰爭中已經顯露無疑的。這次關白大人命令出兵,其實從加藤清正到宇喜多秀家都是不想繼續耗在朝鮮戰場上,畢竟自己的實力決定著自己的地位,要是部隊全部消耗在了朝鮮戰場上,將來撤回國內自己的地位就會不保。本著友軍不動我就不動的原則,東西兩路大軍面對著漢城,同時停下了腳步。
九月三日,經略朝鮮軍務楊鎬大人單騎飛入漢城之後,首先找到麻貴,厲聲斥責他消極避戰。同時他還帶來了總督朝鮮軍務邢階的諮文給朝鮮國王李昖,諮文中邢階將朝鮮君臣大罵一通。核心思想就是我們大明來幫你們朝鮮打仗,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想跑路。要是還這個樣子,以後我們也不管你們朝鮮的事情了。邢階作為臣子自然不可能如此膽大包天的去直接訓誡一位番邦國王,此舉肯定是得到了萬曆皇帝的授意。李昖自然也明白了北京朝廷的意思,也不敢再提逃跑的事情。只好配合明軍,準備打一場漢城保衛戰。
此時的一線明軍只有兩萬左右,分佈在漢城周圍的明軍則不到一萬人馬。李如梅、祖承訓的遼東援軍還在路上,朝鮮軍隊的核心主力還在慶尚道被日軍牽制住,平安道和黃海道的勤王部隊加在一起也就一萬出頭。麻貴清楚朝軍戰鬥力有限,防守任務和保護漢城側翼的任務交給了朝軍,真正的阻擊戰,還是要靠明軍來打。麻貴分析後認為決不能使漢城成為孤城,要守衛漢城,首當其衝是要建立前沿陣線的支撐點,互為犄角。
計議再三,他命令解生、楊登山等人率600餘騎兵趕赴天安駐屯,同時又命擺塞率兩千精銳前往匯合接應。麻貴的思路很清晰,就是要在日軍進攻漢城的道路上打一場伏擊戰,以牽制住日軍的步伐。解生等人抵達稷山後認為此處是個非常不錯的伏擊點,於是在此駐紮等待日軍的來臨。
與此同時,黑田長政作為先鋒,被派出前往漢城試探明軍實力。九月初七,明軍的陣勢剛擺好,日軍的前頭部隊慄山四郎率領的一千人就來了。這些日軍身著白色的衣服,一開始明軍以為是敗退下來的朝軍,沒有主動進攻。結果日軍發現大道上的明軍後,迅速展開攻擊。這把明軍嚇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是倭寇。二話不說,兩側的明軍聯合大路上的部隊一起開火,對日軍進行大規模火力壓制。預製好的火炮對準日軍就是猛轟,日軍大部被這突如其來的火力給打蒙了,許多士兵趴在地上不敢動彈。還在後隊的毛屋主水帶著一千人趕忙上前增援。此時兩翼的明軍從山坡上衝了下來,騎兵的攻勢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接撕裂了日軍的陣型。日軍兩千餘人被明軍打的暈頭轉向,死傷慘重。毛屋主水此時反應還算快,他一邊收攏殘部,一邊迅速向後撤退,等待黑田長政大部隊的增援。一場接觸戰下來,日軍死傷數百人。
不甘心失敗的毛屋收攏好部隊後,對明軍展開反擊,雙方又進行了一輪廝殺。黑田長政則是聽到前方的喊殺聲和炮火聲,急忙帶領本部三千人馬趕赴增援。但是前方素沙坪以南的小橋被明軍騎兵佔領,由於地形狹窄,日軍一時不能突破,而此時前方被數千明軍圍困的毛屋主水等人已經快撐不下去了。黑田長政麾下大將黑田三左衛率領敢死隊強渡小河奪取控制權,這才使得黑田本部接應上毛屋等人。有了黑田的三千人馬的增援,日軍重新擺開陣勢與明軍廝殺,由於明軍騎兵很多。黑田不敢貿然直接湧上去拼命。只好命令部下在東山搖旗吶喊,迷惑明軍將領。明軍不知真假,部隊被吸引過去,後藤基次率領援軍火速從明軍的包圍圈中救走毛屋。
解生被日軍殺退了一段距離後,後繼部隊劉遇節增援上來,於是明軍對日軍再次發起反擊。後藤支撐不住,黑田只好命令本部人馬全部壓上,頂住明軍的攻勢。竹森新右衛門率領一支部隊從右側吸引明軍的注意力,整個陣線都在往右傾斜。雙方一直戰鬥到天黑時分。毛利秀元率領五千餘人趕到增援,這讓明軍壓力頓時加大,隨即明軍將領決定後撤,脫離戰場。日軍也未進行追擊。
稷山遭遇戰雖然以明軍的撤退結束,但是日軍戰後並未進行追擊,反而後撤儲存實力。此戰之後,日軍再也沒有發動主動戰略進攻,導致將戰略主動權拱手相讓。
整個九月,日軍都未對黃海道進行試探,反而不斷後撤,退守到朝鮮半島的南部和東南地區,這樣異常的行為引起了麻貴的警覺。麻貴認為這是日軍的誘敵之策,不允許部隊進行縱深挺進。事實上,日軍當時根本沒有什麼誘敵之策,日軍不斷的後撤只能說明一點:各級普遍厭惡繼續在朝鮮戰場上打下去了。其實丁酉年的這場戰爭完全是秀吉一人授意發動的,各級日軍將領普遍對於征戰朝鮮意願不高,但是無奈關白大人意志堅決。所以稷山一役之後,各級日軍將領消極儲存實力,不願意繼續戰鬥,紛紛退卻。
同一時間,朝鮮水師在李舜臣的率領下成功取得了鳴梁海戰的勝利,重創了日軍水上力量,使得日軍水師不敢輕易在全羅道沿海地區活動。
鳴梁海戰
右路軍的加藤清正在青山地區與明軍接觸打了一戰,結果是灰頭土臉。毫無戰意的右路軍於十月八號撤退回到了出發點西山浦。毛利秀元也撤回梁山,其餘日軍將領也率部隊紛紛回撤。日軍在十月份基本就在順天到蔚山一線沿海地區盤桓,不做任何戰略上的進攻試探。整個朝鮮戰場上,日軍的表現的暮氣沉沉,沒有任何活力。
十一月,在總督朝鮮軍務邢階的催促下,楊鎬決定對蔚山守軍進行進攻,拔除這個由加藤清正駐守的朝鮮半島東南重鎮。明軍分為三路大軍,左路軍李如梅,中路是高策,右路軍李芳春。四萬明軍加一萬餘朝鮮軍,共擊五萬多聯軍向蔚山浩浩蕩蕩而來。十二月初四大軍啟程出發,二十日抵達慶州,距離蔚山只有八十餘里。當時日軍在蔚山的主力基本上都在蔚山城北側的島山上,加藤清正在到山上修築了大量防禦工事,不過其本人此時不在島山城內。
蔚山城地形圖
二十二日,吳惟忠的三千先鋒率先碰到五百日軍,於是蔚山戰役的第一場戰鬥就此打響,結果五百日軍被明軍殺得丟盔棄甲,慌不擇路逃回島山。二十二日當天,明軍沒有對島山發起進攻。二十三日,擺塞作為先鋒率領人馬首先進行試探,加藤安政怕明軍靠近城牆,命令一千餘人出城迎擊。結果明軍一經觸碰就往後退,日軍隨即追了上去。沒追出幾里地,楊登山率兩千騎兵從側翼殺出,截斷日軍後路。把這一千多日軍殺得七七八八,幾乎全軍覆沒。
二十四日,明軍大部基本抵達島山城外,左右兩路的明軍首先拔除島山外圍的各個小型據點,這些據點沒有堅固的堡壘,被明軍大炮一轟,基本就完蛋了。就在左右兩路掃除島山外圍的陣地的同時,中路的茅國器率領悍不畏死的浙江兵已經殺到了島山主城下,突破了島山城外圍第一道和第二道封鎖線,眼看著馬上就要把整個島山拿下了!日軍損失了六百多人,潰敗到第三道防線上,這是整個島山的最後一道防線,一旦失守,日軍基本就要完蛋了!可就在浙兵悍不畏死,硬頂這日軍如雨般的鐵炮壓制拼命向前突擊之時,後方突然鳴金收兵了。
楊鎬在此關鍵時候私心作怪,認為攻取蔚山的頭功不能被這幫南兵拿到,他出身是遼東兵,他想讓李如梅拿下島山這奪城第一功。所以他下令撤兵,明日再戰。二十五日聯軍繼續對島山發起進攻,可是這一次,日軍經過一晚上的休整和調動,使得明軍再難像昨天那般順利拿下外圍防線。楊鎬怒火中燒,他丟不起這個臉。親自砍了兩個不顧軍令,擅自後撤計程車卒。聯軍官兵也是拼了命的對島山發起數輪猛攻,由於不熟悉對日式城堡的攻堅戰,聯軍打的非常艱辛。因為島山城城牆不高,部分士卒甚至使用鐵鉤鉤住島山城的城牆,希望將其拽倒。但很遺憾,即使聯軍鮮血染紅了整個島山外圍陣地,依舊無法撼動這座城池。
二十六日,聯軍又發起新一輪進攻,這次衝鋒聯軍人人背上一捆柴,設法衝到城下,燒掉外圍防線的柵欄,並且堵住水井,讓島山上的日軍缺少飲水。但是日軍的炮火太密集,聯軍死傷非常慘重,士兵們都帶上防彈的挨牌,但是由於距離靠近後,日軍鐵炮威力較大,挨牌紛紛被穿透。鮮血幾乎匯成小溪,在城牆下衝出一道道痕跡。
二十七日,加藤清正從蔚山城趕赴島山督戰,他夜裡從水路率領五百士兵進入島山城內。但此時城內守軍也處於強弩之末,城內缺衣少糧,而且還斷了水源,到處都是屍體無法掩埋。當時日軍士兵紛紛取壕溝內的血水來解渴,甚至牛馬牲畜的尿也成為了城內守軍水源。由於缺少糧食,城內發生嚴重的饑荒,士兵將牆壁上的土刮下來煮著吃。
二十八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凍雨,這下子極大緩解了城內日軍嚴重的供水問題,但卻讓城外的聯軍遇上了大麻煩。聯軍的帳篷都無法禦寒,許多士兵都被凍傷,馬匹被凍死的不可計數。二十九日凍雨停了,但是又颳起了凜冽的冬風。聯軍士兵用凍僵的手指握著冰涼的武器向島山城繼續發起進攻。無奈城內守軍依舊反擊的極為兇狠,聯軍本來士氣就低落,這一下子徹底攻不上去了。
雙方就這樣苦苦支撐到了萬曆二十六年的春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