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治國要用人,用人的問題就變成了官制與吏治的問題,即用來治國治民的人也成了以治理的物件。這就是君主治國最複雜的地方。換言之,官員是治國理政中的特殊環節,既治人,又被治,不把這兩方面做好,就不能讓所用的人治理好國政。為此就出現了官制的問題。對此,王夫之有專門的論述。
他說:討論治國的人都說官員長期任職,這是指州縣的官員。意思是要讓治民的官員熟悉自己職務上的事務,這樣讓他們去治民,朝廷才會放心。但州縣的長官離天子很遠,他們是賢還是不賢,是容易相互欺騙上級的。如果讓他們長久任職,並得到合適的人選,民眾就會安於這種長官的治理。如果他們長久任職,卻不是合適的人選,民眾就想讓他離開此地,一天也不能等,但又因資訊堵塞,下面的情況不能讓上級知曉。所以長久擔任治民的官職,得與失是各佔一半的。至於朝廷裡的大臣,長久任職那是制度上已經確定了的。
國家的政治,看到利,就急著興辦,奸邪就會藉此而得逞了;看到害,就急著除去,眾人接受不了,就會喊叫起來。所以,做大臣的正道,是徐徐地觀察事情的適宜機會,冷靜地等待眾人意志的穩定,要有所等待而不急迫,深思熟慮,安排好事情的條理,這樣就能建立不可動搖的基礎。
做官的人,看到不好的地方,心中就有憤慨,但又不敢發怒而表現出來;在讀書中有了心得,又不敢馬上在實踐中進行嘗試。剛剛任職的時候,還沒有人們的讚譽,也沒有君主的信任,也不瞭解君主有什麼想法,所以在這個時候,一定要用謙虛和穆之氣進行修養,用審慎穩健來律己,表面上似乎是淡泊無為,實際上有深沉的思考,再根據具體的情況,仔細斟酌,做出充分的計劃,要讓國家與民眾不為太多的事而憂慮。
就是這樣,也難說一年至三年就能收到神奇的效果,即使是有很大才能的賢人,也很難做到這一點。
如果又不能在職位上工作太久,就被調離到新的職位上,原來考慮和籌劃的事情還來不及去辦,就把此個地方的工作交給另一個不瞭解情況的新人,於是這個州縣的治理就會又要從頭開始。
也不用考慮在州縣任職的人是君子還是小人,不可能都是君子,也不可能都是小人,就算都是小人,他們之間也會互相牽制,相互傾軋,各自用了不少的權術,而使情況更為複雜。
就算都是君子,但每個人所學的學術不同,對於如何治理地方,也會有不同的想法與辦法,所以也不會有同樣的計劃、方案或辦法。
漢代的曹參繼承蕭何當宰相,他不改變蕭何的做法,使國家繼續得到治理,這也是合乎長久任職而不隨時改變治理方法的案例。
但如果先前不讓蕭何長期擔任宰相,沒有形成一套治國的方案與制度,曹參也是無法順利接班的。如果接替蕭何的不是曹參,而是另外的人,他不懂得蕭何治國的心意,上任後就亂改一氣,以顯示自己更高明,那樣,就會使國家的治理受到很大破壞。所以蕭規曹隨,不是說兩個人有默契,而是說經過長期的執政,而形成了一套穩定的規矩與辦法,後任者就不要隨意改變。
這樣才能使國家的治理處於穩定而安全的持續狀態,是治國的最佳之路。
那些被皇帝任命為宰相的人,不是一下子從民間冒出來的,不是剛剛成為國家官員的人,也不是長期在州縣任職、沒有接觸過皇帝風采的人。他們不像地方官員那樣,對皇帝和朝廷的事感到陌生,因此這種人早就決定了能不能擔任宰相。對這種人,如果任命他為宰相,就不要對他懷疑,也就是說用人不疑。
所以,善於使用大臣的人,一定要讓他長久任職,而後國家的大政方針就不會搖擺猶豫,君主也不會為治國的事感到心神恍惚。
宋朝從太宗雍熙年間(984-987)以來,設定了平章事、參知政事、知樞密院事等官職,作為宰相,總掌朝廷各種事務和負責全國的軍隊,但在選擇人選上,卻一會兒任命這個,一會兒罷免那個,就象笨拙的棋手,下棋時落子顛三倒四,心意不定。
當時那些被任命為宰相的人,如宋琪、李昉、李穆、張齊賢、李至、王沔、陳恕、張士遜、李昌齡等,雖然有人是想希求皇帝的恩寵,但大多是想發揮自己的才能而使國家得到治理。
十多年間,一會兒任用,一會兒罷免,使他們在宰相的位置上席不暇暖,不可能籌劃長遠的治國的方案與方法,使他們的志向得不到伸展,謀略得不到實施,就離開了宰相的位置。
這樣還想使國家得到治理,制度得到穩定,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這種情況成了慣例,就使後來當宰相的人只會附和眾人的意見,把朝廷當作旅館,想有所作為的人,也因為不能長期在位,而使心中充滿憤怨。
更使滿朝的大臣把宰相的人員變化,看作國策的變化,於是滿朝喧囂,國家政治變得混亂和不穩定,並影響了朝廷中的有為之士,使他們變成眼光短淺之人。後來的朝廷與大臣們,也都變成投機分子,如此治國,怎能治得好?
宋王朝之所以這樣對待宰相大臣,根源還在於皇帝忌諱大臣掌握大權,想用這種做法把大臣顛來倒去,由君主玩弄於股掌之中。
自從趙普對武將謀劃“杯酒釋兵權”以來,就讓君主對武將的猜忌之心產生出來,而文弱計程車人,也就被君主猜忌和玩弄了。
宋代君主的這種做法是自取孤獨,而使自己處於危險境地。
後來出現蔡京、秦檜、賈似道這樣的奸臣,不但誤國,更使國家淪於滅亡,且在他們擔任宰相時,使皇帝受到他們的蠱惑,而使他們的地位穩如泰山,沒人能扳動這種奸臣。
這樣一來,朝廷立的法越周密,奸臣對付的方法就越巧妙。宋太宗將大臣玩弄於股掌的權術,到愚闇的君主手裡就玩不轉了,反而要受奸臣的控制與玩弄了。這樣的害處還不大嗎?
根據王夫之所論,可以看出,所謂官制的問題,就是如何用人的問題,就是要讓人們在成了官員之後儘量完善地完成他們的職責和使命,而不出現失誤。於是就有用怎樣的制度來用人為官員,用什麼樣的原則約束和引導他們,在出現了問題時,又用怎樣的制度與方法和原則來加以糾正和管理。這些問題,不僅存在於古代,在今天也是需要繼續進行研究和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