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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長平之戰的結局,學界傳統的說法是:趙括在長平戰敗。趙軍四十餘萬人降秦,白起只將其中240名弱小軍卒放歸,其餘的全部活埋了。這段文字又被概括為歷史典故,叫“白起坑趙”。

20世紀60年代以後,一些學者對“白起坑趙”說提出質疑,因缺乏充足的依據,學界未予採信。

1996年秋冬,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對永錄屍骨坑進行了考古發掘,並發表了《長平之戰永錄屍骨坑發掘簡報》,簡報明確提出:“根據骨骼排列和創傷觀察,死者絕大多數為被殺後亂葬的,未發現大量被活埋的證據。這種現象有別於史書關於四十萬降卒被坑殺的載述。”

當時的新聞傳媒也認為:“長平之戰一號屍骨坑的發掘,對此(按:活埋40萬趙俘說)作了有力的澄清:許多屍骨上有遭砍、射的痕跡,還有的僅有軀幹而無頭顱,包括射進人胯骨中的短箭頭,均說明這些趙國士兵是在殺死後被掩埋的,活埋之說不能成立。”

一些知名學者也發表了類似上述觀點的著作。但學界仍未重視和採信。

20世紀初出版的各種經典歷史著作,辭典工具書,學校歷史教材和普及讀物,仍採用傳統的“白起坑趙”說,“殺趙降卒四十多萬”說。《中國通史·彩圖本》第一冊戰國時期,使用“40餘萬士卒被迫降秦。白起怕趙軍日後反叛,只讓年少體弱的240人歸趙,其餘的全部坑殺於長平”。一些新修訂重版的權威工具書,如《辭海》縮印本,《中國人名大辭典》等,其中的“白起”條註釋,也仍採用“活埋四十萬趙降卒”說。

我們研究認為,長平之戰中趙國四十多萬將士,絕大部分是戰死在了古長平的戰場上,而不是降秦後被“坑殺”——活埋的。

長平之戰是中國古代一場規模空前的戰略決戰。這場戰爭時間長:歷時三年,其中主力決戰用了6個多月;戰域廣:兵員徵召,糧草募集,幾涉半個中國;參戰兵員眾;僅趙國一方先後投入部隊達45萬人;戰鬥次數多:司馬遷在不過六七百字的文章中記下的戰鬥有十多次,這還只不過是“擇其大者而記之”,如秦攻佔二鄣城的戰鬥,秦趙兩軍在原村河流域你爭我奪的從四月激戰到六月,兩個月時間該打了多少仗?可司馬遷只記了10個字:“六月,陷趙軍,取二鄣四尉。”廝殺特慘烈:這點可從三個方面看出,

一是古長平戰地已演變了的村地名:如秦軍攻擊長平關、長平城戰鬥處的血山(今掘山村)、血泊(今河泊村)、血昏河(今小會溝村)、亡人溝(今坡根村);長平城守軍突圍路線上的殺戰河(今德義村)、大葬溝(今大樟溝村)、休屍(今秋子村)、骨頭坡、營門墳(今永錄村東、西)、鋪頭隘(今堡頭村)墊頭(今箭頭村)等等。

二是考古發掘成果:已發掘的永錄1號屍骨坑內60個個體(完整屍骨)中,“發現8例頭部有砸痕或鈍器致傷的標本。D2.1號個體頸骨前有砂石塊,長13釐米、寬7釐米、厚7釐米,類似大小的礫石1號坑內已發現十餘件,可能與施暴有關。”這說明當時的主力大戰激烈到雙方有相當數量計程車兵因武器折毀失落,不得不用石塊等物擊殺對方,可見戰鬥白熱化到何種程度!

三是文獻有關兩國戰後疲睏的資料:《史記·白起王翦列傳》:“武安君曰:……今秦雖破長平軍,而秦卒死傷過半,國內空。”長平之戰十餘年後,秦相呂不韋主編的《呂氏春秋·應言》說:“秦雖大勝於長平,三年而後決,士民倦,糧食口。”《戰國策·中山策·昭王既息民繕兵》:“今趙卒之死於長平者,已十(之)七八,其國虛弱。”當時號稱“虎狼之師”的秦國和“東方首強”的趙國,都因長平一戰疲憊如斯,該戰之酷烈及消耗之巨大可想而知。

戰爭之所以殘酷,就在於它對人類的大規模殺傷。丹河兩岸數十萬的悽悽白骨,正是戰爭殘酷性的真實寫照。那累累白骨,不只是趙國戰死的軍卒,也有秦國亡卒的遺骸。在已發掘的屍骨坑中,多次有秦半兩出土,似可佐證。

白起不可能坑殺40餘萬趙降卒。因為整個長平之戰期間,趙軍在長平前線經常保有的兵員額從未達到40萬人。前邊說過,趙軍在長平邑的主陣地,是從長平關——故關——金門鎮——長平關,地域成三角形,每邊長約20千米,域內總面積約200平方千米。假設在這塊地域內佈置10萬軍兵,那麼,不排除域內陵谷、河泊、樹木、莊禾等不能站人的因素,也不扣減域內房舍碾井居民牲畜的佔地量,平均每2平方米要安置一名軍兵——這當然不可能;

假設趙軍在這塊陣地上戎邊防守,士卒肩並肩的單兵排開,每邊長約20000米,可站3.3萬人,三個邊可站10萬軍兵——這當然也不可能。就是說,從實戰角度分析,趙軍陣地(包括其前哨陣地)上成戰鬥配置,經常保持的實有兵員額,最多是10萬人。

史藉所說的45萬人,應是長平之戰三年,特別是主力決戰6個多月的時間裡,歷次戰鬥不斷消耗減員,又不斷陸續補充,前後累計共有的總人數。

《史記·白起王翦列傳》也說是“前後斬首虜45萬人”。相對應,秦軍在長平前線經常保持的兵員額,也就是10萬人左右。長平之戰決戰階段,白起只用二萬五千人即將趙軍後路切斷並形成一個包圍圈,另用五千騎兵便將趙軍主陣地穿插突破、並實行有效的戰役隔離達46日之久。並非趙軍不堪一擊(趙軍在內絕糧外斷援的情況下尚堅守了46日之久),只能說明秦趙兩軍當時交戰的部隊都已不超過10萬人。

不排除白起殺降的可能性,但殺降的極限人數不會超過兩萬人。

據資料,長平戰役最後階段,趙軍被分割成兩大塊。一塊在長平城內;另一塊是趙括率領的趙中軍大營向南突圍不成,被壓縮在今圍城村處臨時築成的土圍子裡。長平城能容多少駐軍?據《周禮·秋官·司寇》、《周禮·考工記·匠人》,周時城池大小,天子方九里,公方七里,侯方五里,子男以下方三里,長平城建於戰國初期,應不超過五平方里,但也不會太小。唐宋時的高平城是南北約1000米,東西約為800米。靳生禾先生《長平之戰》說:今長平村遺有“明代城池南北650米,東西400米;城牆夯土層9-12釐米;城壕6.9米,深3米。”,此乃明代長平驛城之遺存,非古長平城也——小小長平城裡的駐軍,且是在被困46日之後降秦,即使不考慮戰鬥消耗(突圍戰、守城戰)、餓斃、潰逃等減員因素,降秦的軍卒也不過萬餘人。圍城一地臨時築的土圍子,就其地形大小分析,最多容納四五千人。所以,長平之戰最後階段趙軍降秦被阬殺的軍卒,最多也就是兩萬人。

“白起坑趙”說來源於戰國策士誇大之詞

“白起坑趙”說,最早源於戰國策士用於實現其政治目的的遊說之詞。《戰國策·秦策三·蔡澤見逐於趙》:“白起率數萬之師,以與楚戰,一戰舉鄢、郢,再戰燒夷陵,南並蜀漢;又越韓魏攻強趙,北坑馬服,誅屠四十餘萬之眾,流血成河,沸聲若雷,使秦業帝……功已成矣,賜死杜郵。”

這是山東策士蔡澤勸范雎急流勇退,讓相位於己的說詞,不是嚴肅的歷史著作。但這篇說詞對後世影響甚大,漢楊雄《法言》中對長平之戰的評述,三國魏何晏的《白起論》、晉皇甫謐的《帝王世紀》、宋《太平寰宇記》等史書對“白起坑趙”的描述,均源於此。

司馬遷撰《史記》,《戰國策》和後來發現的《戰國縱橫家書》是他的主要參考書之一,其行文敘事,難免偶有相襲之處。《史記》中敘長平之戰的文章有十幾篇,其中有的文章了“降”和“阮”字,《白起王翦列傳》:“括軍敗,卒四十萬人降武安君。武安君……乃挾詐而阬殺之。”“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阬之”。《廉頗藺相如列傳》:“括軍敗,數十萬之眾遂降秦,秦悉阮之。”《趙世家》“秦人圍趙括,趙括以軍降,卒四十餘萬人皆阬之。”

但在另外幾篇文章中又不用“降”和“阬”字。如《史記·平原君虞卿列傳》:“太史公曰:“平原君貪馮亭之邪說,使陷長平兵四十餘萬眾,邯鄲幾亡。”《史記·田完世家》:“秦破趙於長平四十萬餘眾,遂圍邯鄲。”《史記·秦本紀》:“秦使武安君白起擊,大破趙於長平,四十餘萬眾盡殺之。”《史記·韓世家》:“秦……殺馬服子卒四十餘萬於長平。”《史記·六國年表》:“白起破括四十五萬”。《史記·範睢蔡澤列傳》:“秦大破趙於長平”。這裡的“陷”、“破”、“殺”,詞義是很明確的。即使上文的“阮”、“降”,古時的字義也和現在完全不同,《史記》文種“阬”字意當“虛陷”“挾詐”,即用詭計戰勝了對方,而不是活埋。

綜觀《史記》,沒有白起活埋趙降卒四十萬的情節文字。“白起坑趙”說的發明權不是司馬遷,而是其後的儒學大師們。

“白起坑趙”與貶秦意識

在儒家思想佔統治地位的舊文化界,對秦統一六國的大業,幾乎沒有好評,從咒罵秦始皇“焚書坑儒”,到抨擊李斯“勢利反覆”、白起“虐殺殘暴”,文章多不勝數。憎秦貶秦的思想意識,必然影響到史評的公正。如三國魏時大儒何晏評述長平之戰時說:“白起之降趙卒,詐而坑其四十萬,豈非強暴之謂乎!……降秦之將頭顱似山,歸秦之眾骸骨成丘……此為破趙事小,傷秦之敗大,又何以稱奇哉!”

司馬光曰:“始皇墳草未生而四海橫潰,宗廟為墟,究其禍……”“坑趙降卒四十萬,不仁莫大焉。”

王守仁亦說:“戰國時,秦白起攻趙,坑降卒四十萬於此。故自為童子,即知有長平。慷慨好奇之士,思一至其地,以吊千古不平之恨……趙人以四十萬俯首降秦,而秦卒坑之,了無哀恤顧忌,秦之毒虐,固已不容誅……”

“強暴”、“大不仁”、“毒虐”等詞,帶有明顯感情色彩。從意識形態出發,從主觀意識出發,從感情好惡出發,而忽略必要的史實考證,這就使後來者把白起視為窮兇殘暴、虐殺成性、青面獠牙的人妖,把“阮殺之”曲解成活埋或屠殺。“三人市虎”,以訛傳訛。久而久之,為“政治”服務的史評就成了史作。

——文獻源於《戰國長平之戰新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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