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1年,留美幼童被召回國後,由於先前保守派的攻擊以及革新的舉動,官方對這些歸來的留學生,表現出冷淡的態度。留美幼童黃開甲在寫給美國友人的一封信中,這樣描述他們返回祖國後備受清政府官員“苛刻待遇”及上海旁觀群眾奚落的情況和感受:
留美歸來的黃開甲
曾幻想有熱烈地歡迎等待著我們,也有熟悉的人潮和祖國伸出溫暖的手臂來擁抱我們。可是天呀!全成泡影……人潮圍繞,但卻不見一個親友。沒有微笑來迎接我們這失望的一群……只有一個人上船來接我們——是管理我們信件的陸先生,一個不如平庸中國人的頭等笨伯。他不僱用馬車或者船將我們載往目的地——中國海關道臺衙門,卻僱用獨輪車來裝載我們。行程遲緩,使我們再度暴露在驚異、嘲笑的人群中。他們跟隨著我們,取笑我們不合時尚的衣服。我們穿舊金山中國裁縫的傑作,很難為時髦的上海人看上眼的……獨輪車沒有“法租界”的通行證,我們必須下車自扛行李而過。在中國士大夫眼中,這都是丟人現眼有失尊嚴的事情……為防止我們脫逃,一隊中國水兵,押送我們去上海道衙門後面的求知書院……[1]
黃開甲這封信是寫給他在美國學習時,曾經幫助過他的“美國家長”巴特拉夫人的。黃開甲是第一批留美幼童中的一員,他到美國後被安排在巴特拉夫人家中生活、學習。黃開甲天資聰明,他在耶魯大學躊躇滿志地攻讀二年級時,留美幼童的一紙召回令,也打碎了他的夢想。
1878年,首任駐美公使陳蘭彬在華盛頓白宮藍廳遞交國書
回國之初,黃開甲和眾多的留學生一樣被禁閉在這間已廢置多年的潮溼、破敗的書院內。時值中秋,他們更加的思念親人,但官方卻不許他們外出與親人團聚。後來,他們雖然被解除了禁閉,但上海百姓對他們並不理解,常常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們。社會的排斥以及冷眼的遭遇,使得失落的黃開甲懷著憤懣和失落的心情,給巴特拉夫人寫了這封信,說了國內的遭遇。黃開甲遭遇冷遇,讓他不敢相信的是,他幾年的留學生活,他的父母、親人與他已變得十分生疏而隔膜了。在“求知書院”過了幾天囚犯一樣的禁閉生活,經過上海道臺的一番盤問,他們終於獲得了自由。
黃開甲獲得自由後,搭上英國“露西塔”號輪船經香港前往英國。去英國之前,他回到他的故鄉汕頭看望他的父母。到達汕頭那天,父母都未得到訊息,因為中國郵政不佳,一週前寄的信與他本人同船抵達。
黃開甲離開家鄉的時候,畢竟年幼,一切的記憶都還朦朧。近十年的海外生活,使得故鄉的印象也變得朦朧。他能找到自己的家,的確是件不容易的事。他已不會用方言和家鄉的人交流。好在他的父親是汕頭海關的一名官員,常和外國人打交道,經由一位英國商人的幫助,黃開甲才找到自己的家。
本文根據《少年行》改寫
一天,黃開甲被海關人員帶到一處府院深深的大宅。那裡就住著他分別多年的父母。黃開甲到家的時候,已是上午十點的光景,也許是當時人們時間觀念差的緣故,他的父母還沒有起床。他輕輕地叩擊門環,無人理會,他便放棄了斯文,用力拍門。睡眼惺忪的僕人開啟門看見一個身穿洋裝的少年,不知道是誰,就不許他進去。黃開甲對僕人說,這家的主人是自己的親人,並向僕人求情,希望讓他進去。但僕人堅持不信。
無奈中,黃開甲突然想起用最原始的方式,一聲“爸、媽”就可以拉近與故土、親人生疏的距離。黃開甲在門口大聲的喊叫著“爸!”“媽!”,這聲音也是所有留美幼童初回故鄉時面對親人的呼喊。海外的生活,回到國內遭遇到的冷遇,所有的委屈都在這聲聲呼喊中得到宣洩。當時,同黃開家一樣,有著切身感受的留美幼童還有很多,他們雖然留學海外,但在中西文化的衝突和融合的陣痛中,在本土社會的敵視和排斥下,其命運充滿戲劇性,大起大落,歷經波折。
[1] 《黃開甲給巴特拉夫人的信:一八八二年一月二十八日於中國上海 》,高宗魯譯註《中國留美幼童書信集》,第10~12頁(臺北)傳記文學出版社198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