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有生老病死的,宮女也不例外。皇宮如果比作一座軍營,宮女就是流水的兵。皇帝去世,新帝登基,要換一批宮女;宮女年華老大,也會被遣出宮去,宮女的晚年,大致有如下10種結局:

1. 在宮中去世,葬“宮人斜”中

一般來說,宮女因疾病、水火等原因在宮中去世,都葬在宮人斜中,宮人斜亦稱宮人冢,在附苑城的野地裡,這實際上是宮女的亂葬崗子。唐人經過其處者多賦詩感慨。後世發現許多唐代宮女的墓誌,很多都是不知其名氏,不知其生平,只有去世時間,加上一段公式化的文字而已。

2. 留在皇宮內

一般來說,皇帝去世後,其主要的妃子或生兒育女的宮嬪能夠留在宮中頤養天年。一些有特殊技藝的宮人,儘管年老色衰,也會留在宮中。如宋氏五姊妹以文學召入宮中,歷事四朝。《新唐書》《宋若昭傳》:“元和末,若莘卒,贈河內郡君。自貞元七年,秘禁圖籍,詔若莘總領,穆宗以若昭尤通練,拜尚宮,嗣若莘所職。歷憲、穆、敬三朝,皆呼先生,后妃與諸王、主率以師禮見。”

3. 安置在別宮中

唐朝皇帝在兩都及其他巡幸之所置有行宮別院,這些行宮別院中都要安置一些宮女以備灑掃。唐太宗就曾說過:“至於離宮別館,非幸御之所,多聚宮人。”④又如王建《行宮詞》:“向前天子行幸多,馬蹄車轍山川遍。當時州縣每年修,皆留內人看玉案。”即留守宮女之寫實也。元稹、白居易的《上陽白髮人》、顧況《和李湖州孺人彈箏歌》、戴叔倫《漢宮人入道》中都描寫過上陽宮中留守宮女的哀痛。

4. 出家為尼或道姑

出家為尼主要是處置去世皇帝妃嬪的。

從北魏開始,皇帝去世後,與其有實際夫妻關係的妃嬪一般都集體出家,有時還專門為這些出家妃嬪建置寺院。唐初也實行這種制度,如唐高祖死後,將開業寺改為靜安宮,安置高祖妃嬪,其後移置獻陵。又如唐太宗去世後,高宗曾改崇德坊的濟度寺為靈寶尼寺,盡度太宗嬪御。宮禁中也建有寺觀,安置有意出家的妃嬪或安置晚年無依的宮女。

高祖婕妤薛氏曾授高宗學業,後來有意出家,高宗在禁中別造鶴林寺處之,並把40餘名侍者也同時剃度。鶴林寺旁邊的德業寺也有數百尼眾,這些尼眾也可能都是原來宮中的妃嬪宮女,近來又發現了《大唐故德業寺亡尼七品墓誌》,證實了德業寺確實是一些宮女的養老之所。

又如唐太宗死後,其妃嬪都到感業寺中出家,武則天也就是在感業寺重新留髮,被接回皇宮。這些妃嬪出家,自然也要有大批宮女隨同出家,侍奉她們的日常生活。寺觀是宮女們晚年的主要生活處所之一,宮中建有佛寺、道觀,據徐松《兩京城坊考》記載,在西京宮城中有佛光寺和歸真觀,東京宮城有上清觀,甚至一些別宮中也有寺、觀的存在。

京城的寺觀也歸宦官統轄,宮女們年老力衰,不能在宮中執役,而且沒有親屬可以投靠的話,便可以到寺觀中養老,很便於管理。唐肅宗放宮人時就曾指示,“如無近親收養,散配諸寺安置,待有去處,一任東西”。

可見,唐朝將寺觀視為宮女養老的過渡性住所,一有親人可投靠,還是希望將這些宮女送出的。當然,有些宮女是隨著出家公主進入道觀的。如玉真公主入道,就有相當一部分宮女隨著她一起入道。白居易《春題華陽觀》詩中有“頭白宮人掃影堂”之句,白氏自注雲:“(華陽)觀即華陽公主故宅,有舊內人存焉。”更多入道的則是退宮的老宮女,由於自己追求道術、和家庭失去聯絡等因素的影響,不能返回家中,只好進入道觀。

據《河南志》記載,洛陽西上陽宮內的上清觀,是“內女道士所處”。這些情況史書中鮮有記載,但在唐人詩句中經常能夠看到《送宮人入道》詩。像戴叔倫《漢宮人入道》及韋應物、李商隱、王建、張籍、項斯等人的《送宮人入道》都記錄了唐代宮女年老色衰而入道之事,並寄以無限同情。花蕊夫人《宮詞》稱“老大初教學道人,鹿皮冠子淡黃裙。後宮歌舞今拋擲,每日焚香事老君”,即是老宮女入道的真實寫照。

正因公主、宮女入道在當時是尋常事,唐玄宗才要將兒媳楊氏先度為女道士,然後才納為妃嬪。佛寺也是宮女們晚年生活的處所之一。一般是在宮禁築寺居之,如懿宗“奉佛太過,怠於政事,嘗於鹹泰殿築壇為內寺尼受戒”。也有少數宮女出家可以居外,如《舊唐書》卷一四四《韓遊瓌傳》記載,京城資敬寺尼智因在出家前就是個宮女。

5. 發配陵園

唐代皇家陵園都是要“事死如生”,也就是說,雖然皇帝已經龍駕歸天,在其陵園內,仍有大批妃嬪像平日一樣侍奉這位死皇帝。這裡面有少數是自願入陵園的,如德宗的韋賢妃,《新唐書》《韋妃傳》:“帝崩,自表留奉崇陵園,元和四年薨。”這當然是很例外而且少有的事,陵園妾的生活非常無聊寂寞,不是妃嬪宮女們理想的晚年養老場所,故唐人記述其事的描寫中多有“強迫”性質的內容。如韓愈《豐陵行》:“設官置衛鎖嬪妓,供養平生象平居。”

白居易詩《陵園妾》有“中官監送鎖門回”之句,充分說明配置陵園有強迫性質。胡三省《通鑑注》引宋白雲:“凡諸帝升暇,宮人無子者悉遣詣山陵供奉朝夕,具盥洗,治衾枕,事死如事生。”妃嬪出家已經很無聊了,陵園妾們的生活比寺院更悽清寂寞。守陵者中不但有去世皇帝的妃嬪宮女,也有在世皇帝的失意或獲罪宮嬪。杜牧《奉陵宮人》:“相如死後無詞客,延壽亡來絕畫工。玉顏不是黃金少,淚滴秋山入壽宮。”又如白居易詩《陵園妾》:“憶昔宮中被妒猜,因讒得罪配陵來。”又云:“山宮一閉無開日,未死此身不令出。”即此類事件之寫實。

6. 賞賜群下

以親王所賜最多,肅宗、武宗之妃皆是作親王時天子所賜。大臣次之。唐初的權貴如裴寂、張行成、姜皎,勳臣如長孫順德、李君羨、張長遜,節將如王懷直等皆得賜宮女。《隋唐嘉話》記載:“梁公夫人至妒,太宗將賜公美人,屢辭不受。”此雲“不受”,事有反常,故雜史錄之,正說明接受者眾多也。玄宗寵幸的僧人萬回也受到賜“二宮人”的待遇。

7. 橫死深宮

宮廷政變、後位之爭,都會牽涉到大批宮嬪的利益,成則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敗則瓜蔓株連,一身不保。高宗廢后王氏、蕭良娣皆被情敵武則天囚於宮中,後以殘忍手段殺害。唐順宗被宦官殺害後,其妃牛昭容也同時遇害,李賀作《漢唐姬飲酒歌》紀其事。

唐代後宮還發生了好幾起巫蠱事件。儘管這些宮廷慘劇的主角不是宮女,但肯定有許多無辜宮女因此受到牽連,因而橫死宮中則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史書上也有相關屠殺宮女的記載,如玄宗平太平公主之亂時、文宗廢太子時、劉季述幽閉昭宗時、朱溫弒昭宗時都發生過屠殺宮女的惡行。

8. 加以揀放,或歸近親,或官為擇配,或任其所之

這種揀送,主要有四方面原因:

(1)在皇位交替之際,新帝多有此舉以收人望,或以為新帝藉此良機將年老色衰,或患有疾病的宮人逐出宮中,實乃宮中送舊迎新之淘汰法則。如李白《怨歌行》是作者見到出嫁宮女情形時寫的,描寫了一位“十五入漢宮”,直到“綠鬃成霜蓬”才出嫁的宮女。《唐會要》記載了唐敬宗長慶四年二月的敕文,明確指出將年老及殘疾不任使役的宮女發遣出宮,為我們所說的“淘汰法則”又增一道鐵證:“其月敕文:宮中老年及殘疾不任使役,並有父母者,並委所司,選擇放出。”據史籍記載,唐太宗、中宗、少帝、玄宗、肅宗、德宗、順宗、憲宗、敬宗、文宗、昭宗等在即位之初,都有放宮女的舉措,最多時放到3000餘人。

(2)在古人看來,一切天象及特殊的自然現象都是與人事相連線的,其中水旱災象徵著天子拘女太多,故每有水旱,多有揀送宮女之舉。憲宗元和初年,久旱不雨,元稹在上疏中論列的第三條是“出宮人以消水旱”。白居易的奏疏中也專有揀送宮人一條:“臣伏見大曆以來四十餘載,宮內人數積久漸多。伏慮驅使之餘,其數猶廣。上則屢給衣食,有供億糜費之煩,下則離隔親族,有幽閉怨曠之苦。事宜省費,物貴遂情。臣伏見太宗玄宗以來,每遇災旱,多有揀放。伏望聖慈,再加處分。”事後,天降大雨,白居易將這場及時雨歸功於憲宗放宮女,其《賀雨》詩中有“宮女出宣徽”之句。據史籍記載,高宗、憲宗、文宗時都有因水旱放出許多宮女的記載。

(3)節省宮內開支。李百藥在《請放宮人封事》中說“竊聞大安宮及掖庭內,無用宮人,動有數萬。衣食之費,固自倍多”。唐肅宗的遺詔,也將減省宮中、諸王宅中的宮人作為非常時期節省用度的措施。唐憲宗的《亢旱撫卹百姓德音》表達放宮女的意圖也是如此,可見,將多餘宮女揀送出去,是節省宮中開支的一個好辦法。

(4)改變皇帝漁色過度的印象。如唐玄宗在詔書中坦白地說自己放宮女的原因:“頃者人頗喧譁,聞於道路,以為朕求聲色,選備掖庭……欲止謗莫若自修。”文宗放宮女也是出於這種止謗的目的。

這些揀放的宮女,或者投靠近親,或者官為擇配,當然也有少部分流落地方,自生自滅。唐高宗在《放宮人詔》中說:“所司依狀散下,歸其戚屬。若無近親,任求配偶。所在官府,存心安置,勿使輕薄之徒,輒行欺誘,空有竊貲之弊,便無偕老之託,務加存恤,令遂所懷。”需要說明的是,唐高宗在詔書中強調了官府要妥善處理好無家可歸的宮女,避免其被輕薄子弟誘騙。

可見,由於揀送的宮女出宮時都由官方給予一份資財,這就成為輕薄子弟的獵取目標,至少在唐初就已有誘騙出宮宮女的事例,所以唐高宗在詔書中鄭重予以強調。在唐代揀送宮女的過程中,肯定有流落無歸的宮女。文宗即位之初曾放出3000宮女,《即位詔書》稱“內庭宮人非職掌者,放三千人,任從所適”,這就是聽之任之的態度。張籍《舊宮人》就描述了一位出身梁州,“全家沒蕃地”的老宮女,因為無家可歸,最後淪落為路旁娼妓的事實。

9. 逃離宮廷

普通宮女處於與外界完全隔絕的狀態。一個弱女子要想逃離守備森嚴的內宮,其成功率是相當低的,只有特殊情況下才能做到。如中宗景龍年間,正月十五放宮女出宮觀燈,就有許多宮女一出不復返。玄宗時安史之亂、德宗時朱泚之亂、僖宗時黃巢起義,宮女都是傾宮而逃。《無雙傳》中的“無雙”則是透過詐死的方式逃出陵園的。

10. 殉葬

這類事件在唐朝很少發生,但在唐懿宗時,其愛女同昌公主去世後,懿宗曾以宮女殉葬。透過對唐代宮女入宮渠道、愛情寄託、晚年生活三方面的考索,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唐代宮女的不幸命運主要是由不合理的社會制度造成的,當然也有封建君王荒淫無度的原因,他們大肆採擇女色,以滿足一己之私,從而斷送了無數如花少女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