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錮無數如花少女在深宮內院中,是封建社會最殘忍的事例之一。
唐人多不願女兒入宮,如武則天入宮時,“母楊,慟泣與訣,後獨自如,曰:`見天子庸知非福,何兒女悲乎'”。這是特殊事例,故史書錄之。
楊貴妃初入宮廷時,“與父母相別,泣涕登車,時天寒,淚結為紅冰”。元稹《上陽白髮人》:“良人顧妾心死別,小女呼爺血淚垂。”這才是普通女子入宮時的心理。
宮中佳麗三千,有終身未嘗一見者,帝王之採擇亦多遊戲為之,此實封建社會最為禁錮人性之事實,然舊史裨官每作佳話傳之,如晉武帝羊車臨幸,清諸帝之摸牌同房,皆此也。
唐代亦有此類事實,如唐玄宗之插花引蝶,唐敬宗之香箭風流,都是一樣的荒淫舉動。
然後宮數萬宮女,即使皇帝縱淫無度,但能得皇帝春風一度者亦寥寥無幾,故大多數宮女都在宮廷中虛度了青春時光。
杜牧《宮人冢》詩稱一位教舞師傅少年入宮,老時仍未識皇帝之面:“少年入內教歌舞,不識君王到老時。”
王建《宮詞》(一作花蕊夫人詩)百首中專門有首詩描述宮女向清掃夫打探外面情形的:“宮人早起笑相呼,不識階前掃地夫。乞與金錢爭借問,外頭還似此間無。”然而,這首詩恐怕是詩人的揣摩之作,而非當時的實際情形,因為《唐律疏議》明確記載,如果外人私自與宮女交談,或者為宮女捎帶書信、衣物的,要處以絞刑。
唐高宗時,太常樂工常四通等人為宮女傳遞信物,高宗震怒之下,要將他們處死,幸好蕭鈞勸諫,說這些人犯罪在“未附律”之前,最後將他們發配遠方了事。
在這種隔絕狀態下,一些安置在別宮或陵園的宮女對外界流行的服飾都不清楚,衣服打扮仍以剛入宮時外界流行的款式為主,更不要說其他了。
渴望愛情是人之常情,何況這些如花似玉的妙齡少女,既不能獲得龍顏一顧,又被高大的宮牆阻絕了與正常男子交往的渠道,宮女們只能以如下幾種特殊方式寄託其感情。
(1)對食:這是指宮女與太監結成名義的戀愛關係,假鳳虛凰地過日子。這是宮女寄託感情最平常的方式。
(2)同性戀:很少有宮女同性戀方面的記載,但從人情世態考慮,這種情況是必然存在的。
(3)以物寄情:正因為被宮牆阻隔,天上之流雲,枝頭之流鶯,御溝之脂水,塞上之寒衣,皆得為宮人寄託懷抱之物。唐代流傳下來的紅葉寄詩、戰袍藏詩之類宮廷逸事都是這方面的例證。
唐代有三個紅葉題詩事,何者出於寄託,尚不清楚,而此類故事中的女主角,後來皆能嫁於得詩男子,可見其事蹟頗具普遍性。
一是天寶宮人,得詩者為唐著名詩人顧況。詩云:“一入深宮裡,年年不見春。聊題一片葉,寄與有情人。”一是德宗宮人,據說是奉恩院王才人的養女鳳兒,得詩者是進士賈全虛。詩云:“一入深宮裡,無由得見春。題詩花葉上,寄與接流人。”一為宣宗宮人韓氏,得詩者為盧偓。詩云:“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閒。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與借御溝流水題詩紅葉言情相類的,還有戰袍藏詩一類逸事。蓋當時戍邊將士的春衣、寒衣,有一部分是出自宮女之手。據《舊唐書·柳公權傳》記載,文宗曾為自己能及時為塞上將士更換新衣感到高興。寒衣較厚,故宮女能縫物其中以遙寄情懷。
如唐玄宗開元年中,“賜邊兵纊衣,制自宮人。有兵士於袍中得詩,雲:`沙場征戍客,寒苦若為眠。戰袍經手作,知落阿誰邊。蓄意多添線,含情更著綿。今生已過也,結取後生緣。'兵士白于帥,帥上之朝。明皇以詩遍示六宮。一宮人自稱萬死。明皇憫之,以妻得詩者,曰:`朕與爾結今生緣'”。
此外還有僖宗時宮人的《金鎖詩》:“僖宗嘗自內出袍千領,賜塞外吏士。神策軍馬真於袍中得鎖及詩,雲:`玉燭制袍夜,金刀呵手寒。鎖情寄千里,鎖心終不開。'主將奏聞,帝令真赴闕,以作詩宮人妻之。”
唐代宮女,前後當有數十萬之多,即使上面發生的都是事實,能夠得遂所願的無疑如太倉一粒粟,滄海一滴水而已,何足視為風流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