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國之中的後趙政權,自公元319年,石勒在襄國稱趙王,建立開始;到公元351年,後趙末帝石祗被劉顯所殺,後趙覆滅為止,總共持續了33年。在諸多十六國政權當中,後趙的存續時間並不排在前。由此羯人建立的後趙政權,甚至會給人一種羸弱、微末政權的錯覺。可是,真實情況呢?
前、後趙對峙簡示
其實後趙政權國勢處於鼎盛之時,是前秦崛起之前,最接近實現北方統一的政權,佔據了除西北、東北以外,幾乎全部北方之地。當時前涼、前燕、吐谷渾、成漢甚至東晉政權,都無法與佔據北方大部的後趙政權相抗衡。石勒在位之時,後趙政權攻滅前趙政權,佔據中原達到鼎盛之期。石虎在位時,發動了對東晉、前涼和前燕等勢力的征討,更是能夠召集百萬大軍。
但是,正是這樣一個十六國前期龐然大物般的政權,在第三任國君石虎死後,短短兩三年間就迅速覆滅,可以算是急速由盛轉衰的範例。那麼,是什麼原因造成後趙政權,在石虎死後就迅速由鼎盛走向覆滅的呢?
一、虛假鼎盛:後趙宗室奢靡享樂,極盡消耗國力後趙最終由鼎盛迅速衰亡,看似迅疾無比,但其實後趙政權,在石虎死時的鼎盛局面是虛假的。這虛假鼎盛背後,是後趙宗室包括石勒、石虎君主,和石邃、石宣等宗室奢靡享樂,導致的後趙國力消耗嚴重。
石勒在開創後趙政權階段,其實並未大肆奢靡享樂,但石勒在消滅前趙,正式稱帝字後,便逐漸開始想要打造鄴城新都。稱帝后的次年四月,石勒就到鄴城,想要實現當初張賓定都鄴城的謀算,於是派人開始修建鄴都。不過,沒等修建完畢,石勒就倉促去世。
石虎殺石弘即位之後,也大修宮室。在襄國修建太武殿,在鄴城修建東、西二宮。光是太武殿的臺基就高二丈八尺,長六十五步,寬七十五步,全部使用有紋理的石塊堆砌。殿內裝有白玉床、流蘇帳、金蓮頂。石虎還在鄴城顯陽殿後,修建九座宮殿,挑選一萬多年輕女子安置在其中,讓其穿戴綾羅綢緞、珠玉滿身,派人教她們占卜、騎射等。在享樂上,石虎真的是奢靡無比。
當時,後趙國內發生旱災,一斤金子只能買二斗粟,百姓苦不堪言,但石虎卻依然徵發大量徭役。石虎為了將洛陽的鐘、九龍、翁仲、銅駝、飛廉,運到鄴城,消耗大量人力物力。運輸過程中,一口鐘落入黃河,就讓三百名深諳水性的人去打撈,再用一百頭牛將鍾拉出水面,又修造了可以載重萬斛的大船,來運送到鄴城。石虎還想要在鄴城南面,修建橫跨黃河的大橋,大量勞役飢餓難耐,工程最終不了了之。石虎在鄴城營造了四十多處臺觀,還在洛陽、長安兩城大肆修建宮室,據記載參與修建宮室的勞力就有四十多萬。
除了修建宮室之外,石虎和諸多宗室都十分喜歡打獵。石虎晚年身體十分沉重,但為了打獵,就讓人制造了打獵用的車子一千多輛。還將靈昌津向南到滎陽東境的陽都範圍,都劃為獵場,派御史監察,普通人不準隨意在其中打獵。石虎的兒子石宣,為了打獵,每到一處,就將住處四周百里,派人圍城長牆,讓文武百官跪著侍候,獵場之中通宵達旦,石宣跟美妾在其中縱情遊獵。侍候計程車卒凍死、餓死的有一萬多人。
在淫逸方面,石虎父子更是慘無人道。石虎在位時,流連後宮,增設宮中女官,分置二十四等,東宮十二等,七十多個公侯封國都分九等。石虎大舉徵選民女三萬多人,分成三等配置各處。宗室王公私下裡也徵選美女近萬人,地方官員同樣極力挑選美女,甚至奪取百姓妻子,殺死他們的丈夫。美女被送到鄴城之後,石虎就在殿前挑選,把負責送來美女的官員王公,都大肆封賞。
後趙君主和宗室的大肆營造宮室、四處遊獵、大興徭役、肆意荒淫,讓後趙百姓苦不堪言,農業生產也遭到了極大破壞,後趙國力自然愈加削弱。即便能夠召集百萬大軍,外部強敵也不管輕易前來侵襲,但看似鼎盛的後趙政權,其實早就內部被消耗殆盡,是虛假的鼎盛局面。
二、窮兵黷武,撼動後趙根基奢靡享樂、營造宮室、大興徭役,讓後趙百姓苦不堪言,國力受到極大削弱,造成了後趙虛假的鼎盛局面。不僅如此,石虎即位之後,不僅並未選擇休養生息,反而繼續大肆對外用兵,窮兵黷武導致後趙根基遭到撼動。
建元初,季龍饗群臣於太武前殿,有白雁百餘集於馬道南。季龍命射之,無所獲。既將討三方,諸州兵至者百餘萬。太史令趙攬私於季龍曰:“白雁集殿庭,宮室將空,不宜行也。”季龍納之,臨宣武觀大閱而解嚴。——《晉書·石虎載記》
公元344年正月,石虎在太武殿前宴請群臣,在馬道南面落了一百多隻白雁,石虎讓人射白雁,但都沒有射中。當時石虎正召集軍隊,征討三方強敵,各州軍隊到達的有一百多萬。太史令趙攬私下裡對石虎說:“白雁落在庭院,預示宮室將要空寂,不適合出征。”石虎深以為然,於是舉行了盛大的閱兵之後,便放棄出征。
此時距離石虎去世時太寧元年(349年),只有五年時間,足見當時石虎執政後期,後趙內部依然有能夠招募百萬大軍的實力。而石虎雖然在白雁之事上,並未大舉用兵,但能夠看出石虎窮兵黷武的舉動。
石虎募集百萬大軍是為“討三方”,那麼這三方是哪三個強敵?其實很容易理解,當時東北的前燕慕容氏,西北的前涼張氏,以及江左的東晉司馬氏,就是石虎想要討伐的強敵。為此,石虎即位之初,就不斷用兵征討。
季龍謀伐昌黎,遣渡遼曹伏將青州之眾渡海,戍蹋頓城,無水而還,因戍於海島,運谷三百萬斛以給之。又以船三百艘運谷三十萬斛詣高句麗,使典農中郎將王典率眾萬餘屯田於海濱。又令青州造船千艘。——《晉書·石虎載記》
狼狽逃回鄴城石虎,仍然想要征伐前燕,於是派遣遼將軍曹伏駐守海島,用三百艘大船,運送三百萬斛糧食到高句麗。又派典農中郎將王典,率領一萬部眾在海濱地帶屯田,並讓青州打造一千艘戰船,為攻打前燕做準備。
為此石虎不顧國內多地災荒,大肆招募徭役,極大消耗後趙國力。可結果石虎派大將麻秋,率後趙大軍前去接應段部首領段遼之時,又被慕容恪埋伏,後趙軍隊死傷慘重。石虎大怒,派軍攻打前燕的凡城,結果依然無功而返,石虎只好遷徙遼西人口到冀州以南。石虎大舉用兵,運輸糧草,屯田募兵,結果在與前燕對抗中慘敗。
對前燕用兵失敗後,夔安率領石鑑、石閔、李農、張貉、李菟五位將軍,攻打東晉荊州和揚州邊郡,很快攻陷東晉沔南、胡亭、江夏、石城、邾城等地,夔安乘勝劫掠漢水以東的郡縣,劫持七千多戶人口而回。在對前燕用兵受挫的石虎,終於在對東晉用兵中贏回一籌。
志得意滿的石虎,給成漢皇帝李壽寫信,想要聯合蜀地成漢政權,一起攻打東晉。為此,石虎下詔讓司、冀、青、徐、幽、並、雍七州的徵兵,五人取三人,四人取二人,徵召五十萬大軍,修造一萬艘戰船,運送一千一百萬斛到樂安城。
並把遼西、右北平、漁陽郡的一萬多戶百姓,遷徙到兗州、豫州等地,並在幽州以東大力屯田。還收繳百姓四萬多匹馬匹,準備用來再次對前燕用兵。結果面對前燕慕容氏的逐漸強盛,北伐又不了了之。
石虎用兵依然沒有結束,在先後對東北、江左發動軍事行動之後,石虎又將視線看向西北前涼政權。於是,石虎派涼州刺史麻秋,率大軍攻打前涼,結果前涼國主張重華,啟用儒將謝艾,屢次多番擊敗後趙大將麻秋,石虎對後趙的用兵也最終失敗。
一次次的對外用兵,以及大肆徵兵,讓後趙百姓苦不堪言。自西晉末期以來,北方戰亂不斷,石虎窮兵黷武,更是讓北方人口發展、農事生產等方面,都受到了極大的破壞。再加之石虎等石氏宗室,奢靡享樂,殘暴殺戮,大興徭役,後趙根基受到極大的破壞,看似鼎盛的後趙政權,實際上卻是豐牆磽下,危在旦夕矣。
三、對宗室、將領不加限制,成為後趙覆滅最大弊端而且,大肆徵兵、用兵的情況,讓各地後趙宗室勢力、各級將領迅速壯大,成為後趙崩滅的關鍵隱患。石虎在世之時,尚能威懾各地宗室力量,但一旦石虎死後,各地擁兵自重的宗室、地方長官,紛紛據城自守。如冉閔這樣的豪強人物,更是直接將奢靡享樂日久的石氏徹底斷送。
後趙政權消滅前趙之後,成為北方最為強盛的勢力,即便前燕、東晉在當時都不敢硬撼其鋒,但常年累月用兵,消耗國力、破壞生產、撼動根基的同時,讓冉閔、石遵、石鑑、姚弋仲、苻洪這些後趙將領,逐漸擁有了極大的勢力。從石虎死後的後趙內部爭鬥過程,就可見一斑。
先是當初石虎殺掉反叛的太子石宣之後,發配石宣的東宮護衛一萬多人到涼州,其中的高力護衛都督梁犢,不甘心謫戍邊郡,於是起兵作亂,迅速糾集十萬部眾。關中守將石苞,都被擊敗,於是石虎派遣姚弋仲、苻洪、冉閔等人,幾乎傾盡全國兵力去鎮壓反叛。
在鎮壓梁犢反叛返回途中,姚弋仲、苻洪、冉閔等人遇到石遵,正趕上石虎去世,張豺、劉太后推立年幼的石世即位,於是掌控後趙大軍的姚弋仲等人,便推舉石遵為主,最終廢殺石世,石遵即皇帝位。
這還沒完,石遵即位之後,擔心勢力極盛的冉閔威脅,便與石鑑等人商議殺掉冉閔,被石鑑告知的冉閔。於是,冉閔帶兵殺掉石遵,擁立石鑑即位。後來,石鑑派人謀殺冉閔失敗,孫伏都、劉銖等人襲殺冉閔失敗,使得冉閔大肆屠戮羯胡,殺掉石鑑等石氏宗親,自立稱帝。
面對冉閔的稱帝,當時後趙部將張沈、張賀度、段勤、段龕、姚弋仲、蒲洪等人,和石袛等宗室,都各自據守城池,不歸附冉閔。與冉閔之間展開交戰,最終冉閔擊敗石袛大將劉顯,劉顯為了保命,殺掉石袛,後趙覆滅。
在石虎死後的各方交戰中,冉閔、石遵、石鑑、石袛、姚弋仲、苻洪、張賀度等人都擁有不俗的軍事力量,這是後趙征伐各方過程中,所倚重的中堅力量。但是,對宗室和將領不加限制,讓他們擁有足以顛覆朝局的實力,這成為了後趙覆滅的最大弊端。石虎一死,各方勢力都想要謀求權位,弊病全面爆發。
總結:石虎死後的弊病爆發,從內裡崩壞的後趙政權尚能召集百萬大軍的鼎盛政權,為何在國主死後迅速覆滅?如果這麼一想,答案就顯而易見了,實在是後趙石虎在位之時,後趙政權內部就存在太多弊病了,而石虎利用高壓暴虐的手段統治後趙,讓國力消耗、百姓疾苦、宗室將領掌兵……一系列的弊病,在石虎死後爆發,造成了看似龐然大物的後趙政權,迅速覆滅。
而與其他諸多十六國政權,由外部強敵覆滅的方式不同,後趙政權的由鼎盛迅速衰亡,是源於內部的迅速崩壞。石虎一死,如張豺、李農、姚弋仲、冉閔這樣的後趙朝臣,都想要趁機扶立、依附新主,而導致後趙統治傳續出現問題。而當內部局勢愈加混亂之際,像石遵、石鑑、石袛這樣的宗室,以及姚弋仲、冉閔這樣的握兵將領,更是圖窮匕首見,紛紛起兵割據自立。加之後趙統治暴虐,讓後趙百姓怨聲載道,這才有了冉閔殺胡之時,趙人紛紛響應的結果,實在是後趙石氏統治不得人心日久矣。
簡而言之,後趙政權在實現對北方大部的統治之後,統治者奢靡享樂、大肆屠戮士民,更是不注重休養生息,大興徭役,連年對外用兵,嚴重地消耗了後趙國力,讓百姓怨聲載道。而且,對底層勢力不加限制,成為日後各方勢力擁兵作亂的危機。最終,石虎一死,內部弊病全部爆發,讓處於虛假鼎盛之期的後趙政權迅速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