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晚清以來，由於滿清政府吏治的腐敗、人口的急劇增加和自然災害等原因，全國流民問題愈演愈烈，不同地方逐漸形成了具有地域特色的群體，如陝西刀客、東北“鬍子”、山東響馬賊等。

歷史上，刀客的評價顯然要比鬍子和響馬賊正面許多，這到底是什麼原因？下面的故事或許是個例證。

刀客王獅子中計而死，嚴孝全助力辛亥革命

大年三十前一天，李縣令佈置妥當後，邀請王獅子前來歡度歲除，王也欣然赴約。正當他獻茶時，大堂外忽然譁然，李縣令急詢問何事，據報縣城東關南隅起火，李縣令發動衙門內所有差役速去營救，並正色告訴王，省上讓著手辦理關稅吏李某命案，王知道難免一死，懇請見見老母，縣令不許，令早已佈置好的親信差役將王獅子一刀斬首。大概縣令早已知道差役中王的死黨頗多，所以安排火災引這些人去營救。王死後，縣令即攜其首級，連夜趕往省城覆命。此時距李縣令到任還不足半載，人們才知道他是專門辦理此案來的。

縣令在省城幾乎待了半年，不敢回到朝邑，害怕王的黨徒報仇血恨。辛亥年（1911）夏天，西安城謠言四起，人心極度惶恐，外縣也惶惶不安，上級認為李縣令為能吏，促使他回任，以防萬一。李也覺得省城不太安寧，所以急忙返回朝邑。

9月16日，西安光復軍興起，數日之間傳遍關中各縣，朝邑聞訊，地方士紳徐紹南、劉勤甫借維持地方之名，邀請李縣令至勸學所會商。縣令沒有懷疑，剛到會所就被宣佈殺害王師子的罪狀，正當要辯解的時候，他的頭已經落地，滾出10餘尺，他的家人也慘遭蹂躪，長女方15歲也未能逃脫。人們認為這是奸險酷吏的報應，但確實太慘了。

宣統二年（1910）冬天，筆者奉同盟會之命去關中傳達起義密令，當時關中有一支新軍混成旅，統帶毛某，無法聯絡；管帶以下的軍官佐，多保定速成班畢業者，大半有聯絡。而士兵多數哥老會，西安同志很早與之結識，唯恐無知識、信念不堅定，於是決定聯絡刀客，為我所用。朝邑王獅子的黨徒特別多，聞名遐邇，號召力必然大，能與其得力者相識，自然可以助力推動我黨革命事業。於是筆者乃授同州府中學聘請，任教習，其校長尚殿特，教職員寇勝浮、曹俊福、李秀山皆為同志，於是計議如何聯絡王獅子黨徒之策。最後商議，必先聯絡王獅子的大徒弟嚴小泉（網上為嚴孝全或嚴孝泉），他如果為我所用，同州、朝邑一帶六七百人，盡入囊中矣！

遊說這些人的方法，必須與其"沆瀣一氣"，才能合其胃口，於是函請李仲三自西安來同州。因為李雖然上過學校，但他面貌黝黑，外表頗似魯莽大漢，且孔武有力，曾提25斤鐵棍日步行二百里，中間並不停頓。李仲三來同州，欣然接受任務，和寇勝浮一起去朝邑，打聽到縣監獄內有嚴小泉的黨徒被囚禁，可以營救出來，於是安排李仲三藉機同小泉接觸。起初，大家認為刀客們不喜歡結交文人，想要和他們幹大事，必得先讓他們毫不見外。於是李仲三穿上黑布衣褲，穿黑布鞋，小腿又纏上黑布裹腿，人稱黑旋風。當時大家認為考慮得相當周全了，但忘記了一點，讓李仲三大吃苦頭，回想起來仍心有餘悸。

之前，自王獅子死後，省上想要剷除其黨羽，即令同州巡防馬隊管帶屈登甲，統領百餘人馬圍剿金水溝。嚴小泉與其大戰三天三夜，守寨者40多人無一傷亡，對方傷亡18人，屈知道不敵對方，於是虛報敵我懸殊，倉皇而退。

李仲三去金水溝時，雙方戰後才兩個月。仲三投奔，即被引入寨內窯洞。眾人見其形象儼然一個黑粗漢軍，衣著不似秀才而又攜一根大鐵棍，言語極為粗俗，沒有一點斯文的樣子，以為必是同州馬隊的派來打探寨中形勢的奸細，不由分說，就把仲三吊在樑上起來，不時以皮鞭、木棍與棗刺條痛打，最後還脫掉其內外衣，毒打全身，迫使其招認。各種方法輪番折磨他：鳳凰單扇翅——將一邊手腳綁在樑上，另外一邊手腳懸空；倒栽蔥——雙腳懸於樑上，頭和手下垂。日夜改換新的懸掛法，如此折磨了三天三夜，仲三不知暈過去了多少次，但未曾稍改口供。

嚴小泉察覺仲三並非探子，於是親自將他放了下來，請到房內深致歉意，飲食衣服奉養周至，日夜與他同住，聽李仲三談論革命，於是結拜為兄弟，常常稱仲三為"鐵漢"以取樂。仲三休養數日，剛能步行就堅決要回去。嚴小泉認為仲三傷勢未痊癒，不利於行走，派人護送至同州。

仲三去金水溝一週，未見訊息，寇勝浮等多次探尋，亦無蹤跡，大家都感覺不安。某日下午，仲三踉蹌回來，同仁急忙詢問，仲三淚下如雨，長時間哽咽不能說話。看到床上脫掉上衣的仲三，大家才發現他全身紫紅一片連著一片，沒有兩寸空隙的好面板，還有棗刺扎的密密麻麻的血孔。眾人不禁潸然淚下，有的還失聲痛哭了起來。仲三接著講述被毒打的經過，語言不能形容其苦楚於萬一。他說："早知道革命如此難受，誓不做此運動。幸虧嚴小泉知禮盡義，說為此後赴湯蹈火，任聽驅使，可謂達到目的了。"

仲三休養一個月後就回到西安，9月1日，光復西安時，仲三也是積極分子之一。中旬，他又按照計劃返回朝邑，召小泉攜其黨徒200餘人，駐朝邑縣城時，悉聽仲三指揮。此縣未遭任何破壞，會黨亦不得設山堂、收兄弟，仲三、小泉可謂立了大功！

10月下旬，西安應晉南同志之請，派兵收復河東，希望有益於陝東防務，筆者與陳樹藩奉札，集兵招討河東，先湊合蒲城渭南刀客三四百之眾，號稱兩營。由於軍械粗劣，恐怕不能勝，於是筆者去朝邑和仲三商量，請小泉相助。初次見到小泉，他看著像農家子弟，十分豪爽，表明來意後，小泉說是追隨李先生，絕不聽從第二人，雖然已經說明和仲三關係甚好，最終以"無李先生命令不敢應"，被拒絕了。重諾如此，真是君子呀！

筆者為其誠懇所打動，於是請與仲三出馬，他即率領騎兵70餘人渡過黃河，至運城西四十里。晚上露於廟內，天漸冷，筆者整夜與陳樹藩圍著火把暢談。黎明時，探子報告似乎有步兵出城向西挺進，即令井崧生（即井勿幕胞兄井嶽秀）率步兵200餘，由村東向鹽池岸阻擊，十分鐘後聽見的密密麻麻的排槍聲。

筆者與陳樹藩即上前督戰，西南方忽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大炮聲，定是解縣（運城）的炮兵營如約來會攻。此時東望敵營，軍心已經動搖，槍聲也不似之前那樣緊急。正迫切的時候，小泉馬隊從戰場西北側衝出，敵軍陣勢被打亂，在步兵、騎兵、炮兵的夾擊之下，不到一小時，驅殺敵軍800餘人。

進入運城，繳獲五響毛瑟槍八百多支，我軍步馬雜槍不過百餘具。克復運城不到一天就恢復平靜，商販百姓間的買賣一如平常。半個月內，筆者殺傷七八十人。陝軍駐防兩個月期間，城內外未發生一起搶劫盜竊案，於是札令各縣繼續鞏固。不到10天，即有36州縣傳檄歸順，又一個月後，太原失守，晉南同志景梅九（山西運城人，同盟會成員，辛亥革命的著名人士）等來運城，商議建立晉軍分政府。

又不久，潼關失守，二華（華陰、華州）告急，陝軍全部西渡。山西又成為革命省份，閻伯川（閻錫山）重返太原，執掌軍政，與運城光復之役有關。

小泉回到陝西，即升任標統，隸屬陳將軍部下，繼任旅長。白狼之役，小泉率兵驅逐白狼部於咸陽、禮泉一帶，給其他部創造了時間。不幸的是在與敵軍戰於禮泉時，頭部中彈犧牲，瞭解他的人，至今仍樂道他的忠義！

朝邑王獅子軼事，光緒年間居關中者，多能道其梗概，蒲城李桐軒先生已為之作傳，不知是否付刊。其徒羽之見重於時者，其尚不能及十一。筆者敘所聞於王者，亦不過其概略，尚待補志，備後之傳任俠者採集耳。

1947 年，退藏《京滬週刊》

退藏先生，古之遺直，黨之老同志，賜撰此文贈本刊，既用筆名，本刊不便披露作者真姓名，然讀者必有能知作者為誰也。

——編者謹識

為便於閱讀，編者酌情加以改編，若失本意，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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