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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七月初四。這一天的宋王朝對於其他人來說,沒有任何的不同。一樣的安靜祥和,一樣的風和日麗。但是,對於身在京城的宋真宗和李沆來說,卻是極為沉重的一天。

剛剛結束早朝的真宗,馬不停蹄的趕往李沆的府閣。在李府真宗見到了李沆的最後一面。已然是彌留之際的李沆,拖著疲憊的身軀還想再給自己的這位學生說些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李沆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什麼能做的了,剩下的只能交給面前這個年輕人了。

當日,真宗回宮後,李沆即病逝,享年五十八歲。真宗聞訊悲慟萬分,破例為李沆輟朝五日,以示哀榮,並追贈太尉、中書令,諡號“文靖”。

李沆,字太初,洺州肥鄉(河北邯鄲)人 。北宋時期名相、詩人,被後世稱之為“聖相”

從真宗被立為太子,到如今登基為帝。李沆一直以老師、臣子的身份在他身旁,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影響著趙宋王朝的第三位繼承人。這位被後世稱之為“聖相”的李沆,也力爭為天下教化出一位勤政愛民的君主。

而這項事業,李沆卻只成功了一半。他活著時候,在其影響下,真宗朝著明君聖主的方向努力發展;但是就在李沆身死後僅三年的時間,一場由真宗自導自演“東封西祀”的鬧劇便開始上演。在此後十餘年的時間裡,原本是一名“優等生”的真宗,一路下滑,最終成為一名將將“及格”的君主。而他那規模浩大的封祀運動,也耗盡了前輩積攢的家底,更是為此後的趙宋王朝帶來了無盡的煩惱。

作為皇權的繼承人,太宗給真宗挑選了李沆,這位門門功課幾乎“滿分”的老師。而一心為天下教化仁君明主的李沆,卻為何到頭來只是培育了一位“及格”生?

宋真宗趙恆,宋朝第三位皇帝,宋太宗趙光義第三子,初名趙德昌,後改名趙元休、趙元侃

一、滿分李沆

《宋史》評價李沆:“李沆為相,正大光明”。從個人私德方面來講,這是一個幾乎沒有任何瑕疵的人。至少在目前僅有的史料中,關於李沆的記載,其中鮮有提到他私德有問題。我們能夠想象的到,關於形容一個優秀臣子的詞彙都可以用到他身上;節儉、坦誠、尊上等等。

《宋史》記載李沆府邸“門內廳事前僅容旋馬”,甚至還有“頹垣壞壁”的現象;

時大臣多以密進封章進事,惟獨李沆不以密言進事,真宗詢問其原因,李沆說:“臣備位宰相,公事當公言之。苟背同列,密有所啟,此非讒即佞,臣實嫉此事,豈復自為之耶。”在其去世後,真宗評價其“沆為人忠良純厚, 始終如一”。

優秀的個人修養,加之太宗對其的欣賞,促使其在至道元年(995年),被太宗升任為禮部侍郎,兼太子賓客。隨著至道三年(997年)太宗駕崩,真宗繼位,李沆被任命為參知政事,成功進入新一屆政府的決策層。但對於這位少年天子的教育才剛剛開始。

宋太宗趙光義,字廷宜,宋朝第二位皇帝。本名趙匡義,後因避其兄宋太祖名諱而改名趙光義,即位後又改名趙炅

真宗繼位之初,李沆時常以“四方水旱盜賊”之事奏告皇帝,時為參知政事的王旦認為這都是一些細碎小事,只需分派相關機構解決即可,沒有必要面奏皇帝。但李沆卻說:“人主少年,當使知人間疾苦。不然,血氣方剛,不留意聲色犬馬,則土木、甲兵、禱祠之事作矣。

李沆非常瞭解自己這位學生;生於深宮、長於婦人,全然不知民間疾苦。作為少年君主,不知民間疾苦,只知聲色犬馬,則於政於國皆不益。倘若聽之任之,則宋廷危矣。所以要時刻給君主制造“危機感”。除此以外,在《長編》中還記載:真宗曰:“朝廷命令尤宜謹重,每出一令,輿人不免謗議,或稍抑之,又塞言路。”李沆回道:“人之多言固可畏也。”告訴君王人言可畏的同時,也透過輿論來影響君主的言行。

李沆對於真宗的教育,至少在當時看來是成功的,《宋宰輔編年錄》曾記載:“時天象有異,有星孛於井鬼,大如杯,色青白,光芒四尺餘”,真宗曰:“朕德薄,致此謫見,大懼災及吾民。密邇誕辰,宜罷稱觴之會,以答天譴”。李沆回道:“陛下修德佈政,實無所闕”,因此,“其咎乃屬臣等”。在李沆的危機教育下,即使是突變的天象也讓真宗頗為緊張,唯恐是自己“德薄”。而李沆這一套“連哄帶嚇”的教育套路,也促使在真宗即為前期,頗有一番作為,雖然政令多由宰輔執政出,但是作為君主依然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李沆半身像

而真宗對於這位從太子時期就一直陪伴自己的老師,也是敬重有加。《宋史·真宗傳》記載:“故事,殿廬幄次在宰相上,宮僚稱臣,皆推讓弗受。見賓客李至、李沆,必先拜,迎送降階及門”。除了對於李沆的敬重,真宗更有發自內心的信任。

時李沆與張齊賢同拜相,張齊賢為首相,李沆次之。鹹平二年(999年)真宗首次親征,選擇曾是自己老師的李沆作為東京留守,而不是首相張齊賢。這其中就能夠感受到李沆對於真宗而言,不僅僅是一個老師那麼簡單,更多的是自己君王之路的守衛者。有李沆在,真宗才能安心的作“形象”天子。

張齊賢,字師亮。曹州冤句(今山東菏澤)人,北宋名臣

然而,隨著景德元年(1004年)李沆的離世,君臣之間和諧同存、存續相依的局面也宣告結束。此後的真宗雖然沿襲著李沆時期的諸多政策執政,但是隨著時間的增加,真宗逐漸偏離了既有的道路,漸漸走向了“神道設教”的岔路。

那麼在李沆如此用心的教育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宋真宗,為何最終還是滑向了“及格”的邊緣?

二、及格真宗

在真宗繼位的前六年裡,即鹹平年間,北宋一度出現了“鹹平之治”(998年-1003年)。這一時期的真宗勤於政事、善用賢臣能吏,促使宋朝諸多方面都得到了很大的發展,例如其耕地面積增至5.2億畝,並引入占城稻,農作物產量倍增;減免五代十國以來的苛捐雜稅;手工業、商業蓬勃發展,貿易盛況空前。

如果按照這個路子發展下去,真宗至少也能混個和他兒子仁宗一樣的評價。但是隨著景德五年(1008年)正月初三,一封“天書”的降臨,揭開了“東封西祀”的序幕。

位於山西省萬榮縣的后土祠

位於山西省萬榮縣的后土祠

位於山西省萬榮縣的后土祠

位於山西省萬榮縣的后土祠

位於山西省萬榮縣的后土祠

此後數年間,真宗在丁謂、王欽若等人的慫恿下,相繼耗費國帑1600餘萬貫東封泰山,西祀后土;並在大中祥符二年(公元1009年)耗費白銀近億兩(約為北宋兩年歲入),修建玉清昭應宮。玉清宮耗時八年,共有兩千多區,包含長生崇壽殿及2610間房屋。奢華之程度,甚至超過了秦始皇的阿房宮,時人謂:“竭天下之才,傷生民之命”。而太祖、太宗兩代所積之財富也被真宗揮霍一空,逐漸使北宋走向積貧積弱的局面。

泰山無人碑

泰安岱廟,歷代君王封禪泰山的休息場所

五嶽獨尊

隨之而來的是,舉國上下“爭言祥瑞”,各地偽造“天書”,致政事於不顧。而自真宗以下,各地官員借東封西祀和營建玉清昭應宮之機,大肆封官進爵。京師和地方上建成了一大批官辦宮觀,虛設宮觀官等榮譽性的虛銜,從而加劇北宋了冗官和冗費的嚴重程度。

《宋史·真宗紀》評說真宗“一國君臣如病狂”。明代李贄說:“堂堂君臣,為此魑魅魍魎之事,可笑,可嘆!”

縱觀真宗前後的行為,短短几年之間,原本那個勤於政事的皇帝,沒有預兆的突然變得熱衷“祥瑞”粉飾太平,大肆鋪張,甚至變得有些“迷狂”。而真宗這些近乎痴迷的行為絕非是一時一刻所誘發的,必然是經過了長期的積累,在多重因素的影響下才突然爆發。而究其原因恐怕還要回到很多年前,找到那個還只是太子的趙恆。

三、如坐針氈

真宗是太宗親立的第三任太子。第一任太子為長子元佐,因反對太宗迫害秦王廷美,焚燬宮殿,被廢為庶人。第二任太子為次子元僖,失寵病死。兩任太子的廢立,對太宗刺激很大。直到至道元年(995年),病重的太宗才接受寇準的建議,立第三子元侃(既真宗)為太子。

趙元佐,字惟吉,東京開封(今河南省開封市)人。宋太宗趙光義長子,宋真宗趙恆同母兄,母為元德皇后李氏

由此看來,真宗並不是太宗心目中最合適的太子人選。而在目睹前兩任太子的前車之鑑後,真宗在父皇的陰影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即使是謹小慎微,還是會動輒得咎,甚至大臣與真宗有私交,太宗都會認為“人心遽屬太子,欲置我何地?”。

權力慾極重的太宗幾乎沒有給太子任何的決策權,而且還有著超乎尋常的嚴加管束,令他“每見必拜”“動皆諮詢”。在這種極端壓制環境下成長的真宗,顯然已經喪失了父輩君王果敢有為的強權開拓氣質。庸弱、猶豫、惶恐這些性格註定了他很難成為一個開疆拓土的君王。即使是在繼位後,仍然有李沆、呂端等舊臣的約束和壓制。在這種長期壓抑的環境中生活的真宗從即位之初就伴隨著嚴重的性格缺陷,這種缺陷在普通人身上也許不會有太壞的後果,但是在一個集天下權柄於一身的君王身上,這種缺陷的隱患便會無限的放大,進而造成嚴重的後果。而這種極端壓制的性格,一旦有了合適的突破口,便會噴湧而出。

後來的事情證明,真宗在喪失父權和相權的壓制後,做出了一系列極為荒唐的行為,在排除其他因素後。真宗自太子時期便形成的性格缺陷,亦是其在策劃“東封西祀”等一系列活動時的重要誘因之一。

四、皇統不正

太宗對真宗除了長期的壓制以外,還給他留下了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宋朝的皇統問題!開寶九年(976年)十月 ,宋太祖趙匡胤病重,派宦官王繼恩召次子趙德芳進宮,以安排後事。然而,王繼恩奉詔後並未去找太祖的次子趙德芳,而是直接前去通知趙光義。趙光義立即進宮,入宮後不等通報徑自進入宋太祖的寢殿。史載,趙光義進入宋太祖的寢殿以後, “但遙見燭影下晉王(趙光義)時或離席”,以及“柱斧戳地”之聲,宋太祖隨後去世。“斧聲燭影” 遂成千古之謎。次日,趙光義即位,是為太宗。

宋太祖趙匡胤,字元朗,涿郡人,生於洛陽夾馬營(今河南省洛陽市) 。軍事家、政治家、宋朝開國皇帝

雖然後來太宗又傳出“今匱之盟”的說法,即:太祖傳位於弟弟光義(太宗),太宗傳位於弟弟廷美,廷美傳位於太祖長子德昭。但“今匱之盟”的說法本身存在一個巨大的隱患,即皇位最終還是要回到太祖一脈。

隨著太宗皇權的逐漸穩固,先後迫害太祖之子德昭、德芳;四弟廷美致死,使皇位穩定在太宗一脈。雖然在太宗一朝始終透過各種方式來宣揚自己繼位的合法性,但是其皇位的非正常繼承始終是太宗的心結,而這心結也延續到兒子真宗身上。

昭憲太后,杜氏,宋宣祖趙弘殷的妻子,宋太祖趙匡胤和宋太宗趙光義之母,金匱之盟的參與者

所以真宗即位後也是想盡一切辦法證實自己就是“天命所歸”,保證皇統不會旁落。而那封真宗直接參與炮製的“天書”,其中那句“趙受命,興於宋,付於恆。居其器,守於正。世七百,九九定。”更是最為直接的顯示了真宗急於證明自己皇位的合法性和正統性。

對於真宗皇權的威脅不僅存在於皇統的問題,同樣也存在於宗室之中。太宗長子元佐雖然被貶為庶人,但是圍繞在其身邊的李皇后、王繼恩等仍不死心,多有攻擊太子,謀立元佐之舉。

至道三年(997年)三月,太宗彌留之際,李皇后欲趁亂擁立元佐,派王繼恩聯絡呂端。大事面前不糊塗的呂端及時扣押王繼恩,並面駁李皇后,終使真宗順利登基。這一驚險過程,給真宗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影響,在皇統問題和宗室矛盾的雙重威脅下,真宗寄希望於透過“封禪”的形式,達到宣揚自己政治正確的目的。

趙廷美,本名趙匡美,字文化,涿郡(今河北省涿州市)人。宋太祖趙匡胤和宋太宗趙光義四弟

對於封建時期的君王,特別是真宗這樣一個弱勢皇帝而言,保證皇位的穩定和皇統的合法性,要比握有多少權利顯得更為重要。所以在真宗朝我們可以看到,君主透過與宰輔合作,放棄手中的大量權利,作一個安靜的“橡皮圖章”,以期獲得宰輔們的支援。而真宗朝包括民事、政事、軍事在內的所有政令全部出自宰輔執政者,甚至於在封禪泰山的前夕,真宗透過行賄的方式,阻止大臣反對封禪。而真宗的這一行為也直接影響了此後宋代的政治格局,從此走向了“宰輔專政”的道路。

對於一個連權利都可以放棄的君王來說,要想保證自家皇統的合法與正確,最為有效且權威的方法就是“天道”。現代人經常吐槽古人迷信神佛,但是筆者認為,在一個能夠造出印刷術、火藥、指南針的時代,所有的“迷信”活動都不過是一場場精心設計的戲碼。沒有人會寄希望於祈禱神明來獲取利益。而從小飽受正規皇室教育的真宗顯然不會相信“天授君權”這個說法,而他所設計的“東封西祀”也不過是藉助神道設教,向世人昭示其皇統的正確。

呂端,字易直,幽州安次縣(今河北省廊坊市安次區)人。北宋初年宰相、詩人

雖然在後來的史冊中,多次分析東封西祀的原因,其中包括“封禪滌恥”的說法。但是這些原因都只是最為淺顯的。究其深層原因,只是君王在長期壓制的環境中逐漸異化的性格和對於自身皇統的懷疑和不安,兩者結合進而產生了一系列看似“如病狂”的事件。但是作為肇始者的真宗是最為清醒的。

真宗這人其實挺可憐的,被親爹硬生生推上皇位,原本寄希望大展宏圖的他最終還是在父權的打壓下喪失了原始的動力。我們經常說“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往往帶著對當事人的同情和無情。

像真宗這樣的人,其性格的形成往往是一個時代,或是一個時期的特殊性所導致的。即使是最為優秀的教育,也無法完全改變成長環境所導致的性格缺陷。時代給予了他最好,但是同樣也有他的侷限性。對於既往過去,他只能做到縫縫補補,對於未來,更談不上可期。即使貴為君王,終究還是要面對既往的歷史和眼下的局面,無論向前還是向後都逃不脫走不掉。真宗在位使用最長的年號,是“大中祥符”。也許他也期望祥符降世,至少能給自己一個交待,畢竟這終究是一場“鬧劇”。

參考資料:《宋史》、《長編》、《宋宰輔編年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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