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0年,秦始皇東巡途中駕崩於邢臺沙丘。宦官趙高脅迫李斯發動“沙丘之變”,他們合謀篡改了始皇的傳位詔書,廢太子扶蘇,改立胡亥為新帝,為秦二世。
此時的大秦丞相李斯幻想著,胡亥成為二世皇帝后,自己權勢地位將延續下去,然而他並沒有意料到這將是他噩夢的開始。胡亥即位之後,在趙高的慫恿下,大肆殺戮皇族同胞,過上了酒池肉林的享樂生涯。
然而在秦始皇死後僅一年,陳勝吳廣便在大澤鄉起義了,短短几月,山東各地的反秦起義如決堤之勢,已經勢不可擋了,整個帝國山河都不可思議地風雨飄搖了。而為一手設計秦國郡縣制的李斯也由一開始的難堪變得絕望了。
此時的皇帝在趙高的蠱惑下還並不知道天下已經大亂,僅僅認為是盜賊作祟。李斯、馮去疾等老臣見此情形也不能無動於衷了。
正當此時,趙高送來了一件胡亥批下的奏章,李斯頓時惶恐不安了。這是此前李斯給胡亥的上書,請皇帝大行朝會,為天下減輕徭役並中止阿房宮修建。皇帝是如此批覆李斯的:
而二世責問李斯曰:“吾有私議而有所聞於韓子也,曰:‘堯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採椽不斫,茅茨不翦,雖逆旅之宿不勤於此矣。然則夫所貴於有天下者,豈欲苦形勞神,身處逆旅之宿,口食監門之養,手持臣虜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也,非賢者之所務也。故吾願賜志廣欲,長享天下而無害,為之奈何?”——《史記·卷八十七·李斯列傳第二十七》
大意就是,宣示了對堯帝禹帝辛勞治民的不屑,最後還反問李斯:
皇帝既然有了天下,那就要拿天下的東西來滿足自己的慾望,這才叫富有天下嘛!自己沒有一點好處,怎麼能有心思治理好天下呢?我就是想這樣永遠享樂天下,愛卿你看有什麼良策?”
如此荒謬之極的文章,卻讓李斯如芒在背了,他認為沉溺於享樂的胡亥自然是寫不出如此立意的文章,背後必定是趙高等人作祟,然而雖然如此,但這卻是明明白白的皇帝詰問臣下的詔書,如今天下大亂,自己身為丞相也難辭其咎,如果被趙高等人以此攻訐責難,怕是丞相之位不保了。
如此,曾寫出千古雄文《諫逐客書》的李斯,寫下了一篇長長的奏對,這篇上書,被太史公斥為“阿意求容”之作,而這也成為了李斯一生的一大政治汙點。
《史記·卷八十七·李斯列傳第二十七》將這篇奏對如此記載道:
夫賢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責之術者也。督責之,則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此臣主之分定,上下之義明,則天下賢不肖莫敢不盡力竭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獨制於天下而無所制也。能窮樂之極矣,賢明之主也,可不察焉。
在這篇奏章中,李斯首先逢迎了胡亥所說的帝王享樂之道,接著又引用法家名言,論述了胡亥鄙薄堯禹勞苦治國的見識是聖明深刻的,最終得出堯帝禹帝的辛苦治理“大謬矣”。而造成這種堯舜這種邪說的根本原因則是不行督責之術,接著全面論述了實行督責之術所帶來的好處,“督責之術設,則所欲無不得矣!”
李斯的這篇奏章,極力曲解了法家的權力監督學說,並且為胡亥的縱慾享樂之道提供了理論支援,所謂督責之術,即用督察與治罪的方式來鞏固中央集權,鎮壓百姓的反抗與違法。完全是一套獨斷專權、酷法治民的治國方法,並且為君主的昏庸無道提供了歪理邪說,為即將傾覆的大秦朝添了最後一把火,李斯也再一次將自己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
法家提倡以法治為核心思想,強調的是“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將“法、術、勢”視作一個整體,雖然法家有其權謀專制的一方面,然而強調的是對貪贓枉法,有法不遵,有令不行之人的懲罰,而絕不是李斯所言的,放棄法家原則而以君王意志為轉移的督責術。
書奏,二世悅。於是行督責益嚴,稅民深者為明吏。二世曰“若此則可謂能督責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積於市。殺人眾者為忠臣。二世曰“若此則可謂能督責矣”
李斯上書之後,二世皇帝大悅,於是更加嚴厲的實行督責之術,並且令李斯實施,且下詔說“殺人眾者為忠臣”,然而如此一來天下譁然,盜賊越繳越多,李斯便成為眾矢之的,即使後遭趙高陷害卻也無人替他說話了。
李斯或許沒有想到的是,自己費盡心力親手建造的大帝國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裡行將崩潰了,而自己也落得個“阿主誤國”名聲,可惜的是,儘管李斯如此費盡心機討好二世皇帝,卻也終落了個腰斬於市的結局,也實乃一大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