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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吹牛是一個不太好的習慣,但是也要看什麼場合。為了個人顯擺當然不值得鼓勵,但如果是為了國家就另當別論了。比如戰國的春申君,為了挽救楚國的命運,那是把足以閃斷舌頭的大話說出了境界——我吹起牛來連自己都信!

春申君

那一年,秦國打敗魏國和韓國,將它們收編成小弟,在楚國邊境躍躍欲試,想要搞事。楚國雖是大國,但早已不復當年之勇。早在這之前,秦國已經胖揍過楚國,把楚國的黔地、鄢城和郢都搶了不說,還把人家當家人——楚懷王綁架了,最後殘忍撕票。手段令人髮指,簡直是惡貫滿盈,罄竹難書,但那又怎樣?畢竟那年頭還是拳頭管用。

現在楚國的當家人是楚懷王的兒子,小年輕一個,秦國根本沒有把他打上眼。眼看就要再次被揍,楚國的一個重量級人物坐不住了——不出來不行啊,再不出來,老窩都被端了。這人就是春申君,戰國四大公子之一,一個既有實力也有顏值,關鍵話還很多的人。

一旁瑟瑟發抖的楚頃襄王看到春申君,心情轉憂為喜:要得,派他去忽悠忽悠,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吧。

於是春申君上路了,送行那天,楚頃襄王心情很複雜:"大哥,您保重!我會幫你照顧好嫂子的。"

春申君的心情也很複雜:"點背不能怪社會,誰叫自己攤上這麼一個窩囊主子呢。別急,誰說我要去秦國呢?這事兒一封信就可以搞定。嫂子還是我自己照顧吧。"

秦國那邊,秦昭襄王慢慢開啟春申君的來信,還沒有看到第二段,就差點被一口老痰噎死過去,心想"見過臉皮厚的,沒有見過這麼厚的。"原來春申君是這麼寫的:"天下莫強於秦、楚。今聞大王欲伐楚,此猶兩虎相與鬥。兩虎相與鬥而駑犬受其弊,不如善楚。"

翻譯一下:論天下能打的,誰也比不過秦國和楚國。聽說大王想要打我楚國,好比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其它那些豺狗不是就撿便宜了嗎?

秦昭襄王

"人貴有自知之明,你楚國也算強國?你有幾斤幾兩難道自己不清楚嗎?被老子打得遍地找牙,牙都快沒有的人還算強國。還兩虎相爭,豺狗得利?臉皮要不要這麼厚?好吧,你說其他國家是狗我不反對,你也算虎嗎?你頂多算肥一點的豺狗好吧!"——秦昭襄王滿臉鄙夷, "我呸"!不是看你勉強算個網紅,我真想一把把信扯了。

春申君接著說:"大王您是大大的不得了,在您老人家的領導之下,秦國領土東接齊國、北抵燕趙,南面直接連線楚國,東方六國都與秦國接壤,就是想要合縱搞事兒也再也不可能了。這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成就,論威望,我實在找不到誰還可以跟您相提並論了。"

看到這裡,秦昭襄王的心情稍微好點,緊繃的麵筋有所鬆弛。

春申君接著說:"但是!大王,有一件事我想告訴您,雖然不說您也一定清楚,但出於對您的熱愛我還是覺得有必要說一下。自古以來,能做好開頭的人很多,能夠持續到結尾的卻很少。大王您一定不是這樣的人。所以,您有必要注意一下您收的那兩個小弟。是的,就是魏國和韓國,他們都不是好鳥。"

"大王,您是知道的。這兩個傢伙向來不是好東西,欺行霸市慣了。仗著家裡有背景,想欺負誰欺負誰。這幾年全靠您老人家把他們打趴下了才開始消停。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們跟著您混難道都是發自內心的嗎?別的我不敢說,但這兩個傢伙是定然不會安分的。您難道忘了這兩家過去欺負秦國的事情嗎?貴祖上過去混得不好時,這兩家那是相當的橫,現在見您強大了才開始裝孫子。說句不好聽的,你們是世仇啊!世仇有和解的嗎?"

秦昭襄王一聽有點道理,繼續往下看。

"大王,您再想想。你我兩家可是親戚啊。秦國和楚國世代聯姻,那是相當的親!要論起親緣來,團年的時候擺七八百桌都不一定夠。遠的不說,大王您母親還是楚王的妹妹啊!在下我的老婆的姑姑的兒子的兄弟還得叫您一聲叔叔呢。俗話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您如果興兵伐楚,那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嗎?"

秦昭襄王額頭滲出汗珠,繼續往下讀。

"還有一點,請大王一定注意下。遠交近攻是秦國無往而不利的殺手鐧。現在大王被小人蠱惑,帶兵伐楚,恰恰變成了近交遠攻。楚國離秦國遠,而韓魏離秦國近,到時候我們兩家打得不可開交,那麼那兩兄弟在您身後可不是什麼好事啊。您把我揍成熊貓不是問題,問題是您能得到什麼好處呢?土地不一定能拿得到,人民弄不好也會歸附韓魏。這都不說了,要是那兩兄弟趁您舉兵東出時在後面插您一刀,這可怎麼辦啊?"

看到這裡,秦王再也坐不住了,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悄悄地把近侍喊到面前:"你去把白起召回來,我們不打了!"

三點讀後感:

1.有時候說大話也是一種美德。

2.無論您是誰,面對既有顏值又能說會道的人就一定要當心了;

3.拳頭和舌頭,一個都不能少,兩頭都要硬!

楚國

——《史記·春申君列傳》原文:

春申君者,楚人也,名歇,姓黃氏。遊學博聞,事楚頃襄王。頃襄王以歇為辯,使於秦。秦昭王使白起攻韓、魏,敗之於華陽,禽魏將芒卯,韓、魏服而事秦。秦昭王方令白起與韓、魏共伐楚,未行,而楚使黃歇適至於秦,聞秦之計。當是之時,秦已前使白起攻楚,取巫、黔中之郡,拔鄢郢,東至竟陵,楚頃襄王東徙治於陳縣。黃歇見楚懷王之為秦所誘而入朝,遂見欺,留死於秦。頃襄王,其子也,秦輕之,恐壹舉兵而滅楚。

歇乃上書說秦昭王曰:"天下莫強於秦、楚。今聞大王欲伐楚,此猶兩虎相與鬥。兩虎相與鬥而駑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請言其說。臣聞物至則反,冬夏是也;致至則危,累釭是也。今大國之地,遍天下有其二垂,此從生民已來,萬乘之地未嘗有也。先帝文王、莊王之身,三世不妄接地於齊,以絕從親之要。今王使盛橋守事於韓,盛橋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謂能矣。王又舉甲而攻魏,杜大梁之門,舉河內,拔燕、酸棗、虛、桃,入邢,魏之兵雲翔而不敢捄。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眾,二年而後復之;又並蒲、衍、首、垣,以臨仁、平丘,黃、濟陽嬰城而魏氏服;王又割濮之北,注齊秦之要,絕楚趙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單矣。

"王若能持功守威,絀攻取之心而肥仁義之地,使無後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負人徒之眾,仗兵革之強,乘毀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後患也。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易曰'狐涉水,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終之難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氏見伐趙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禍,吳見伐齊之便而不知幹隧之敗。此二國者,非無大功也,沒利於前而易患於後也。吳之信越也,從而伐齊,既勝齊人於艾陵,還為越王禽三渚之浦。智氏之信韓、魏也,從而伐趙,攻晉陽城,勝有日矣,韓、魏叛之,殺智伯瑤於鑿臺之下。今王妒楚之不毀也,而忘毀楚之強韓、魏也,臣為王慮而不取也。 "詩曰'大武遠宅而不涉'。從此觀之,楚國,援也;鄰國,敵也。詩云'趯趯毚免,還犬獲之。他人有心,餘忖度之'。今王中道而信韓、魏之善王也,此正吳之信越也。臣聞之,敵不可假,時不可失。臣恐韓、魏卑辭除患而實欲欺大國也。何則?王無重世之德於韓、魏,而有累世之怨焉。夫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於秦者將十世矣。本國殘,社稷壞,宗廟毀。刳腹絕腸,折頸折頤,首身分離,暴骸骨於草澤,頭顱僵仆,相望於境,父子老弱系脰束手為群虜者相及於路。鬼神孤傷,無所血食。人民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僕妾者,盈滿海內矣。故韓、魏之不亡,秦社稷之憂也,今王資之與攻楚,不亦過乎! "且王攻楚將惡出兵?王將借路於仇讎之韓、魏乎?兵出之日而王憂其不返也,是王以兵資於仇讎之韓、魏也。王若不借路於仇讎之韓、魏,必攻隨水右壤。隨水右壤,此皆廣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也,王雖有之,不為得地。是王有毀楚之名而無得地之實也。

"且王攻楚之日,四國必悉起兵以應王。秦、楚之兵構而不離,魏氏將出而攻留、方與、銍、湖陵、碭、蕭、相,故宋必盡。齊人南面攻楚,泗上必舉。此皆平原四達,膏腴之地,而使獨攻。王破楚以肥韓、魏於中國而勁齊。韓、魏之強,足以校於秦。齊南以泗水為境,東負海,北倚河,而無後患,天下之國莫強於齊、魏,齊、魏得地葆利而詳事下吏,一年之後,為帝未能,其于禁王之為帝有餘矣。 "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眾,兵革之強,壹舉事而樹怨於楚,遲令韓、魏歸帝重於齊,是王失計也。臣為王慮,莫若善楚。秦、楚合而為一以臨韓,韓必斂手。王施以東山之險,帶以曲河之利,韓必為關內之侯。若是而王以十萬戍鄭,梁氏寒心,許、鄢陵嬰城,而上蔡、召陵不往來也,如此而魏亦關內侯矣。王壹善楚,而關內兩萬乘之主注地於齊,齊右壤可拱手而取也。王之地一經兩海,要約天下,是燕、趙無齊、楚,齊、楚無燕、趙也。然後危動燕、趙,直搖齊、楚,此四國者不待痛而服矣。"

昭王曰:"善。"於是乃止白起而謝韓、魏。發使賂楚,約為與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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