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我在前文《一個巡撫、一個僧人,成為雍正寵臣年羹堯倒臺的開端》中寫道,年羹堯在得到雍正的恩寵之後,驕橫跋扈,目中無人,甚至對王公貴族呼來喝去,最終成為雍正皇帝以及滿朝文武的公敵。那麼,雍正皇帝是怎樣一步一步剷除年羹堯及其黨羽,最終勒令其在獄中自我了結的?關注我,和您一起解開跌宕起伏的歷史迷霧。
影視劇中的年羹堯
要砍倒年羹堯這棵大樹,雍正帝還需要刨其土、斷其根,讓其徹底孤立。雍正帝首先與京畿重臣李維鈞打招呼。李維鈞是年羹堯的親信。他於雍正二年(1724年)十月由直隸巡撫擢升直隸總督。十一月,加兵部尚書銜,提督、鎮臺都聽其節制。當時有人密奏李饋贈撫遠大將軍年羹堯厚禮,並覓得兩名美女送給他。雍正帝特地發諭對其提出告誡。這月十三日,雍正帝在其奏摺上寫下批示,與他首先打招呼:“近日年羹堯陳奏數事,朕甚疑其居心不純,大有舞智弄巧潛蓄覽(攬)權之意。”同時指出,他與年羹堯的親密關係是奉旨形成的,不必因此恐懼,但要他與年逐漸疏遠。
十一月初二日,雍正帝在年羹堯的另一個親信、四川巡撫王景灝的奏摺上揮毫御批:“年羹堯今來陛見,甚覺乖張,朕有許多不取處,不知其精神頹敗所致,抑或功高志滿而然。”並警告他:你雖是年羹堯推薦得到重用之人,但不要依附年,要明白我雍正帝是年羹堯奈何不得的。說白了,要他與年羹堯劃清界限。
同月十五日,他在湖廣總督楊宗仁奏摺上寫下御批:“年羹堯何如人也?就爾所知,據實奏聞。‘純’之一字可許之乎?否耶!密之。”看似在評價年羹堯不是純臣,實際上是明示楊宗仁,我皇上對他年羹堯的看法已經完全變了。
十二月十三日,雍正帝在河道總督齊蘇勒奏摺上寫下密諭:“近日隆科多、年羹堯大露作威福攬權勢光景,若不防微杜漸,此二臣將來必至不能保全,爾等皆當疏遠之。”齊蘇勒屬年羹堯不喜歡的那類人物,雍正帝把將要搞掉年羹堯的訊息透給他,意在要他堅決擁護皇帝。
安徽巡撫李成龍與年羹堯有通家之誼。雍正三年(1725年)正月十一日,雍正帝在李成龍奏摺上寫下御批,跟他打招呼:“近日年羹堯甚作威福,貪取賄賂,朕甚怪他負朕。況你兒子在陝,你等原是世交,若通情則可,若畏懼附和他,恐為他連累也。諸事當慎之,不但年羹堯自己仗不得,憑誰不能致與爾等禍福也。”
二月二十七日,雍正帝在四川巡撫王景灝奏摺上寫下御批,一面向他封官許願,一面指出追隨年羹堯沒有好下場:“你若能不聽年羹堯指令,毫不掣肘,各書(抒)己見辦理,保你是朕一個上等封疆大臣就是了,朕看人不得錯。你若件件請教年羹堯,不但一切遲誤機宜,而年羹(堯)不過向你要艮(銀)子古董而已。不能遂其意,塞爾圖、蔡艇(珽)不是榜樣麼?”
三月初一日,他在陝西涼州總兵宋可進奏摺上寫下御批:“年羹堯不大喜你,你防著些。諸凡不要將把柄著他拿住。”宋可進也是年羹堯不大欣賞的人物,雍正帝藉此進一步離間他與年羹堯的關係。也許是孤立年羹堯心切,雍正帝說這些話,不像是一國之主,倒像是一個挑撥離間的村婦。
李衛是雍正帝的一個心腹。李衛奏報自己擔任管錢糧的布政使之職,招致群情嫉妒。四月初一日,雍正帝在其奏摺上寫下御批,主動為他開脫,將板子打在年羹堯身上:“一切謗讒之言皆出年羹堯之口。今其欺詐負恩之情已敗露,你的事不辯(辨)自明。”
雍正帝的密旨一道道飛到疆吏重臣手中。經過他精心謀劃運作,川陝總督年羹堯處於高度孤立狀態。
雍正三年(1725年)二月,出現日月合璧、五星連珠的天象,當時被視為嘉瑞,文武大臣紛紛上賀表,向皇上表示祝賀。川陝總督年羹堯也具本奏賀,頌揚雍正帝朝乾夕惕,勵精圖治,但將“朝乾夕惕”誤寫為“夕惕朝乾”。雍正帝藉機大發脾氣,責年羹堯有意倒置,於三月二十三日降旨:此誠年羹堯不欲以“朝乾夕惕”四字歸之於朕耳。既然如此,“年羹堯青海之功,亦在朕許不許之間而未定也。”他還說,由此奏本可以看出,年羹堯恃己之功,顯露不敬之意,其謬誤之處絕不是出於無心,責令他回奏。從而,打響了整治年羹堯的第一炮。
兩天後,年羹堯親信、甘肅巡撫胡期恆被革職。隨後,調署四川提督納秦回京師,命鑾儀使趙坤接替納秦之職。這樣,剪除年的親信爪牙,使之不能為虎作倀。雍正帝說:“稂秀(莠)不除,嘉功不長,年羹堯之逆黨私人,即一員亦不可姑容。”按照他的旨意,還對年羹堯部屬加緊予以甄別和整飭,分化瓦解年黨。
嶽鍾琪原是年羹堯提拔起來的一員得力大將。雍正帝早在嶽鍾琪身上下了一些功夫,積極爭取,刻意籠絡,使之成為布在年羹堯身邊的一枚戰略棋子。雍正二年(1724年),授嶽鍾琪為奮威將軍;平定青海之亂後,封他為三等公,賜予黃帶,並命他兼甘肅提督。雍正三年(1725年)三月,胡期恆被革職後,命他兼甘肅巡撫。嶽鍾琪對皇上隆恩深表感激,上折向皇上謙虛一番,表示自己才力難以勝任巡撫之職,但又表示“聞命自不敢固辭”。此年四月十二日,雍正帝下令解除年羹堯兵權,革去其川陝總督之職,改授杭州將軍,同時命嶽鍾琪署川陝總督。嶽鍾琪成為打擊年羹堯之役的最大獲益者,從此他心甘情願地聽任皇上調遣,積極參與搞掉年羹堯的活動。
年羹堯明知要他交出撫遠大將軍之印,將他調離西北,是雍正帝調虎離山之計。但他對雍正帝仍抱有幻想,曲意上了一道“奏謝調補杭州將軍”的摺子,痛切自責:“伏念臣以庸碌之資而當封疆之任,又值久病昏聵日增,辦事錯謬非止一端,罪譴所加,分為應得。乃蒙聖主教誨詳明,切中臣病,臣得以自知悔艾,已為恩出非常,且不使終於廢棄。寵命下頒,令臣為杭州將軍,曲賜保全,既免貽誤於封疆,臣亦得因事簡而調治。似此殊恩,臣身受之,臣心知之,而口不能盡言。唯有愛惜軀命,勉供闕職以效犬馬之餘,力冀圖報於萬一。”
影視劇中的年羹堯
雍正帝則對天賭咒發誓,給年羹堯以希望,將他穩住,防止其鋌而走險,起兵造反。雍正帝在四月二十二日年羹堯奏摺上御批道:“朕聞得早有謠言云‘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戰場’之語。朕今用你此任,況你亦奏過浙省觀象之論。朕想你若自稱帝號,乃天定數也,朕亦難挽。若你自不肯為,有你統朕此數個兵,你斷不容三江口令人稱帝也。此二語不知你曾聞得否?再你回奏二本,朕覽之實實心寒之極。看此光景,你並不知感悔。上蒼在上,朕若負你,天誅地滅;你若負朕,不知上蒼如何發落你也。我二人若不時常抬頭上看,使不得。”
五月十九日,雍正帝在四川巡撫王景灝的奏摺上寫下御批,將年羹堯一棒子打死:“如年羹堯這樣禽獸不如之才,要他何用?朕再不料他是此等狗彘之類人也。”一年前,年羹堯在雍正帝眼裡還是一個“大恩人”,現在一下成了“禽獸不如”、豬狗一樣的東西。
六月十七日,年羹堯從西安啟程前往杭州赴任。不久前猶揮率千軍萬馬,威風凜凜、前呼後擁、勢焰熾天的年大將軍,此時僅一車兩馬,僕從數人,乘布幃轎車,冷冷清清踏上南下之路。
雍正帝此前一個月對直隸總督李維鈞說過,年羹堯之類人物,“用之為虎,不用為鼠”。離開西北的年羹堯,被削奪兵權和川陝總督大權的年羹堯,真的成了過街之鼠。
有密報說,年羹堯調離西安前後,四處分散藏匿財產。雍正帝立即令各省總督、巡撫進行嚴查。
七月初八日,雍正帝下令禁止年羹堯使用他賜予的黃帶紫扯手、雙眼翎,並責令退還四團龍補服。
十七日,雍正帝實授嶽鍾琪為川陝總督。不久前,雍正帝在嶽鍾琪奏摺上寫下御批,對他說:“朕之洗羞雪恨全賴卿一人也。”皇上將洗刷年羹堯加予他的“羞”和“恨”全賴嶽鍾琪一人,聽了此語,足令岳鍾琪熱血沸騰,願為皇上報效一生。接著,雍正帝加封嶽鍾琪太子少傅銜。嶽鍾琪見皇上對自己不僅不計前嫌,反而如此恩寵,對皇上更加死心塌地。
二十二日,嶽鍾琪參奏年羹堯擅將修建郃陽縣夏陽川城堡的剩餘銀子發給部下士兵,吏部提出懲處意見,呈雍正帝批准,將年羹堯由一等公降為二等公。
此後第三日,河南巡撫田文鏡參奏年羹堯在鹽場安排許多自己人,導致私鹽氾濫等,吏部提出懲處意見,呈雍正帝批准,將年羹堯降為三等公。
過了一天,曾遭年羹堯參奏的左都御史蔡珽,被任命為兵部尚書。翌日,年羹堯再次遭罷黜,由杭州將軍降為閒散章京。
八月初十日,鴻臚寺少卿單疇書疏參年羹堯結黨營私等,雍正帝命將年羹堯降為一等精奇尼哈番。二十四日,雍正帝下令,一天內將年羹堯封爵連降兩級,先降為一等阿思尼哈番,再降為一等阿達哈哈番。八月二十日,雍正帝曾親自做工作爭取的年羹堯親信、直隸總督李維鈞,被削奪所任職務,由蔡珽代理直隸總督。此後一個月,蔡珽再度受重用,由兵部尚書改任吏部尚書,仍管兵部尚書、左都御史事。至此,蔡珽繼嶽鍾琪之後,成為打擊年羹堯過程中又一個大大獲益者。
九月二十二日,嶽鍾琪參奏,原任川陝總督年羹堯對甘州、巴爾庫爾等處官員應行奏稱錢糧之事,藉故拒不交待清楚,吏部議將年羹堯一等阿達哈哈番降為拜他喇布勒哈番(即騎都尉)。雍正帝下旨,革去年羹堯所有職銜。二十六日,雍正帝命人對年羹堯誣罰茶商、私佔鹽窩二案審理後,下令將年羹堯提拿至京,予以正法,其所得銀兩嚴追入官;其兒子、一等精奇尼哈番年斌革職,年富另案拿問,從重歸結;涉案巴結年羹堯的兩個知縣嚴士俊、魏士瑛處絞監候。
十一月二十二日,年羹堯妹妹、七天前剛由貴妃晉為皇貴妃的年氏,因病死去。
此後十九天,議政大臣、三法司、九卿對逮捕至京的年羹堯會審,上奏雍正帝:年羹堯大逆不道,欺罔貪殘,犯下滔天大罪九十二款,按律應當大辟。其父及兄弟子孫、伯叔父兄弟及子,十六歲以上的,全部斬首;十五歲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子之妻妾,給功臣家做奴僕。正犯財產一律沒收入官。
雍正帝看了這一奏摺,頒旨說:念年羹堯有平定青海之功,不忍加以極刑,令其獄中自裁。其父遐齡、兄年希堯革職免罪;其子年富立斬,其餘十五歲以上兒子發遣廣西、雲南、貴州極遠煙瘴之地充軍;其妻系宗室女,遣還母家;族中現任、補任文武官員的,全部革職。如發現藏匿年羹堯子孫的,以黨附叛逆例治罪。
年羹堯此時仍以為,皇上要他自盡不過做做樣子而已,滿心希望會來一道聖旨將他赦免,當領侍衛內大臣馬爾賽、步軍統領阿齊圖前來宣詔令他自盡時,他遲遲不肯動手。此時死對頭蔡珽出現在他面前。蔡珽是受雍正帝之命特地前來監刑的。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不允年羹堯拖延時辰,催其撿起白綾快快上路。年羹堯痛心疾首,在仇人催逼之下,只好長吁一聲,萬般沉重地撿起那道白綾。
雍正帝整治年羹堯很有特點。在一年零八個月時間裡,年羹堯從呼風喚雨的撫遠大將軍、一等公、川陝總督高位上跌落,一步一個臺階走下坡路,共降七級二十一等,幾乎平均每個月降一等,從封疆大吏、超品公爵淪為階下之囚,被迫自盡。這期間,他似乎時時都有希望,待走到盡頭,才知道送他上路的,除了無情的白綾,就是殺氣騰騰的仇人蔡珽。
因立殊勳而得異寵,因得異寵而生張狂,因生張狂而獲忌疑,因獲忌疑而取滅亡。這就是年羹堯的榮辱、生死軌跡。
年羹堯自盡前後,其舉薦或與其黨結的護軍統領納泰、鴻臚寺少卿葛繼孔、延安知府李繼泰、川東道金德蔚、年妻叔父之子恆冉、四川巡撫王景灝,以及年羹堯幕僚汪景祺及其妻子、兄弟、親侄、五服以內之族親等,分別受革職、處斬、處分、充軍等懲處,其黨羽骨幹有名有姓的五十餘人,皆被誅戮或譴責。
追隨年羹堯的黨徒幾乎全軍覆沒。
值得一提的是,攻擊年黨最起勁的李紱、蔡珽,先是分別榮升直隸總督、吏部尚書,成為朝廷重臣,但不久兩人均獲罪,分別遭受革職、斬監候的嚴懲。川陝總督嶽鍾琪也於雍正九年(1731年)被削奪全部官爵,由兵部拘禁;雍正十一年(1733年)大學士等奏擬將他斬決,雍正帝下令改為斬監候。
安排年羹堯對付胤禵,又安排嶽鍾琪、蔡珽等人對付年羹堯,最後嶽鍾琪、蔡珽等人也沒得什麼好結果,一個個翻身落馬,被革職囚禁。
螳螂背後有黃雀,黃雀背後有鳥槍,鳥槍背後有獵人。最厲害的是獵人,是獵人制定和控制著遊戲規則。
影視劇中的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