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山南地區執政的郎氏家族結合後,帕竹噶舉算是迎來的第一縷春風,至少教派主寺(丹薩梯寺)的僧眾,擺脫了吃不上飯的窘境。而且,擁有了當地領主的支援,也避免了其教派日漸式微乃至最終消亡。
在藏傳佛教後弘期,西藏地區產生了大量的教派,但其中大多數最終都難免逐漸消亡的命運。這些走向消亡的教派,並非自身教法不夠高妙,而是其教派沒有和權力階層進行良好的結合。
沒有世俗權利的扶持,任何信仰都難以長久傳播。
在郎氏家族的支援下,帕竹噶舉得以穩步發展,隨著蒙元帝國政治環境的變幻,一個新的機會又落在帕竹噶舉派的頭上。
公元1251年,舉行的“忽裡臺”大會上,蒙哥被推舉為大汗。
蒙元帝國大汗的位置,從窩闊臺家族轉移到了託雷家族的手中,蒙哥改變了闊端自涼州會盟後,扶持薩迦派的“代理人計劃”,轉而在西藏施行“分封宗王”的政策。
《郎氏家族史》詳細記載了蒙哥的分封,“當時,吐蕃地方是由在涼州的王子闊端掌管,從闊端阿嘎(阿嘎為蒙古語兄長之意)那裡取來供養的上師,止貢巴由蒙哥汗知照,蔡巴由薛禪汗(忽必烈)知照,帕木竹巴由王子旭烈兀知照,達隆巴由阿里不哥知照。四位王子分別掌管了各個萬戶。”[1]
由此可知,分佈於西藏各地的主要教派勢力,都與蒙古王室宗親結成了一對一的“幫扶物件”(臣屬關係),蒙哥——止貢派、忽必烈——蔡巴噶舉、旭烈兀——帕木竹巴派、阿里不哥——達隴噶舉派、薩迦派——闊端。
需要注意一點,獲得分封的諸王裡,闊端屬於鳥群中的蝙蝠,身份頗有些尷尬。
其他王子都是託雷家的親兄弟,只有闊端是族親(窩闊臺的兒子)。
而且,窩闊臺家族與託雷家族之間,頗有些不明不白的恩怨,當年推舉窩闊臺上位的大會上,有很多蒙古貴族支援託雷繼位大汗,等窩闊臺艱難的坐上大位後,託雷又死的稀奇古怪(巫水之謎)。
所以,王系轉移至託雷家族後,蒙哥馬上揮動屠刀,將窩闊臺家族及其支持者殺得人仰馬翻。
闊端不過是因為與蒙哥私人關係尚佳,託雷家落難時,也沒上去踩幾腳,才算保住了封地。但就在蒙哥上位的次年,闊端便在涼州去世。因此在蒙哥汗主政時期,雖然他也利用薩迦派以前的權威,但薩迦派實際上已經飛機失事,只是沒在地上砸個大坑而已。真正二次起飛,還要等八思巴與忽必烈的鋼鐵友情。
另外,從蒙哥的分封計劃來看,當時止貢噶舉派依舊是西藏勢力最強大的教派,否則蒙哥也不會將止貢派劃歸自己門下。
蒙古人是個特別講究拳頭大的種族,蒙哥沒那麼好心,把強的給別人,給自己留個弱的。我可以負責任的說,他肯定不是雷鋒同志穿越過去的。
蒙哥汗的分封,其實給了帕竹噶舉一個獨立的機會,在此之前,止貢派和帕竹派幾乎就是一個教派。想想也是,帕竹的座主是札巴迥乃的晚輩,位置又是札巴迥乃讓給他的。就憑這種恩情,坐上去以後還能炸毛嗎?!
這點在《漢藏史籍》中記載的非常明確,“當時,止貢和帕竹兩處的僧伽寺院,聯為一體,由止貢派的貢巴(止貢派行政領袖)釋迎仁欽負責全部事務。”
但蒙哥汗的分封使兩個教派不得不分開,畢竟分屬不同的蒙古宗王,還藕斷絲連的這算怎麼回事兒?估計就是帕竹派願意,旭烈兀也不能答應。
旭烈兀和帕竹派的“供施關係”,讓其教派受益匪淺。
這首先就表現在政治上站對了隊伍,在蒙哥四兄弟中(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旭烈兀和忽必烈的私人關係最好,而蒙哥和阿里不哥則怎麼都看忽必烈都不太順眼。
等到蒙哥親征南宋,一不小心死在了釣魚城下,忽必烈與阿里不哥立刻便展開了血腥的汗位爭奪戰。得到大汗身亡的訊息,揮師十餘萬劍指埃及的旭烈兀馬上帶兵東返,在波斯的大不里士安營紮寨。
爭奪汗位的忽必烈和阿里不哥,都宣稱得到了旭烈兀的支援,但處於弱勢的忽必烈搶先遣使到旭烈兀大營,承諾“從質渾河岸到密昔兒的大門,蒙古軍隊和大食人地區,由你掌管,要好好防守,以博取我們祖先的美名”。[2]
得到了忽必烈承諾,旭烈兀直接遣使斥責阿里不哥。等忽必烈贏得了大汗之位,立刻便投桃報李,支援旭烈兀建立伊爾汗國。
在治藏思路上,忽必烈再次改變了蒙哥的“分封宗王”方針,始終堅定站在身邊的八思巴,成了王位之爭的主要受益者,“獨尊薩迦”和“諸王出鎮”的措施得以實施。
作為政策調整的先決步驟,忽必烈取消了蒙古宗王的封地。蒙哥已經死了,阿里不哥也被關在牢中等死,死人當然是用不著封地的,但旭烈兀的封地卻保留了下來。不但旭烈兀的封地得以保留,控制區域還顯著擴大了,帕竹噶舉跟著旭烈兀佔了個大便宜。[3]
根據《漢藏史集》的記載,旭烈兀還親自任命了帕竹萬戶的第一位萬戶長丹瑪貢尊,“他(扎巴尊追)有一名侍從名叫丹瑪貢尊,丹瑪貢尊在春堆扎喀修建了赤康(似為萬戶府衙署),歸降了東部蒙古,得到了萬戶長的名號。”[4]
至此,帕竹萬戶長正式登上了歷史的舞臺,帕木竹巴的管理權責開始運作。
雖然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帕竹派的決策取向依舊嚴重受止貢派的左右,並因為兩派間剪不斷的聯絡,每每遭受薩迦派的打壓,但至少帕竹已是一個獨立的教派和萬戶了,擁有了自己的利益集團和向中央政權表達訴求的管道。
在這段時間裡,帕竹派不但在政治上取得了萬戶的地位,在經濟上旭烈兀也給了帕竹很多幫助。
《青史》記載,“他的功德美譽,遠播他方。胡拉王(旭烈兀)也從上區對他作三次盛大供養,此外還有生嘎嶺、底惹都底、亞澤等王也對他供了許多財物”。
《朗氏家族史》中記載了旭烈兀對丹薩梯寺賜以田土和牧戶,供香火費用的情況:“在蒙哥昇天後,忽必烈承襲汗位時,(旭烈兀)把羊卓三崗和雅拉香波王山(在窮結縣境)周圍的牧戶,察葉康烈雪山周圍的牧戶,曲登林、堆村和甲孜直古的諸村落獻給丹薩梯寺扎西臥巴靈塔前。
現在羊卓人歌唱時總是說,‘若香油昏暗不亮,就當(丹薩梯寺的)屬民。’(意為可以得到帕竹主寺的資助)”[5]
雖然,政治正確讓帕竹萬戶深受其益,但帕竹前兩位萬戶長卻難負眾望。首任萬戶長丹瑪貢尊甚至因為“在任時塘波且和窮結反叛,”而遭中央政權直接罷免。
悲催的首任帕竹萬戶,不但不受中央政權待見,就連帕竹郎氏也覺得他有問題。
《郎氏家族史》就記載,“由於丹瑪貢尊不能勝任總管,塘波且和窮結反叛,(貢尊)請求止貢貢巴釋仁出兵,作為請託獻禮,贈送了屬於納南百戶的噶波地方……總而言之,貢尊不能勝任總管,未劃定(我們)的領地邊界。”[6]
內部事務擺不平,需依仗外部勢力搞定,還把轄區土地拱手向讓,既不符合元朝的思路,也得不到內部的認可,難怪這個倒黴的萬戶長做不長。
幸運的是在經過短暫混亂後,帕竹政權迎來了一位英明領袖——多傑貝。
參考書目:
[1]、《蒙古旭烈兀王與西藏帕竹地方政教關係考》_黃春和;
[2] 、《元朝大事本末》_趙秉崑、李桂芝;
[3][5]、《蒙古旭烈兀王與西藏帕竹地方政教關係考》_黃春和;
[4] 、《帕木竹巴政權對烏斯藏的統治_帕木竹巴政權研究之二》_王獻軍;
[6]、《元朝末期西藏地方政權盛衰與中央政府的關係》_馬睿、易奎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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