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8年10月，羅馬城內正洋溢著一團喜氣洋洋的氛圍。在百姓們熱情的歡呼聲中，一隊兵馬在人群中徐徐前行。為首的，是位七旬有餘的老者，他面容陰沉，舉止優雅，頻頻向道路兩邊的百姓微笑致意。此人，正是帝國的第六代皇帝，加爾巴！

公元前3年底，加爾巴出生在羅馬的一個名門望族。其曾祖是刺殺凱撒的兇手之一，但這事似乎完全沒影響到家族的運勢，他兒子照樣出任大法官，他的孫子——也就是加爾巴的父親，更是做過執政官的大人物。

因為家族名聲實在太大，年幼的時候，加爾巴就被莉薇婭收為了繼子，連提比略都對這孩子高看一眼。憑著高貴的身份，加爾巴的仕途順風順水，在歷代皇帝中都非常吃得開。

36歲時，加爾巴榮升執政官，完成了人生第一個小目標。接著又先後在阿奎塔尼亞、上日耳曼、阿非利加等行省擔任總督。雖然沒什麼成績，但因老實巴交，也頗受中央的信任。

公元60年，退休的加爾巴又被派到西班牙做一把手。老頭在新崗位上的表現基本以“韜光養晦”為主，平平無奇。但是8年後，由於尼祿暴虐亂來，各地行省頻頻發生暴動，老貴族的心中也泛起了波瀾。

公元68年4月，高盧總督溫代克斯以“解放全人類”位口號，舉兵起義。尼祿在派兵平亂的同時，可能是想剷除後患，同時也下達了處死加爾巴的命令，但被老頭的部下截獲。走投無路的老同志遂決定拼上一把，響應高盧一同造反。

很快，加爾巴就聯絡上了溫代克斯，並在西班牙整出來一支軍隊∶有騎兵、有步兵，還有志願軍，兵種還挺全。但因起事倉促，準備也不充分，隊伍的軍心非常不穩。在一次騎兵大隊的譁變中，加爾巴差點被宰。

一個月後，日耳曼軍團開赴高盧平亂，叛軍一觸即潰，溫代克斯自盡身亡。加爾巴聞訊後肝膽俱裂，頓覺人生無望，也想自殺去追隨盟友。結果還沒等他上吊，羅馬方面突然傳來特大喜訊∶尼祿自盡了，元老院一致同意，奉加爾巴為新君！老哥們變成皇帝后瞬間精神抖擻，接受“凱撒”稱號後，率軍慢慢悠悠的趕到了羅馬。

第一，按慣例，但凡新君即位，都要給軍隊發紅包，或多或少、誠意要到。屋大維在位的四十多年，前後發了一億四千多萬塞斯特斯。提比略以小氣出名，也發了5200多萬。但是到加爾巴這裡，一分都不給了。

第二，加爾巴登基後，高盧和西班牙的部分地區仍在觀望。他們的“不忠誠”遭到無情的打擊∶不僅城市被刻以重稅，當地軍政長官也被排著隊處以絞刑。

第三，尼祿的嫡系軍官和士兵，全被強制“復員”。膽敢拒絕的，按“什一抽殺”論處，不許申訴。

第四，遣散宮中的日耳曼籍近衛軍，既沒給人家結清工資，也沒發遣散費。

第五，把擊敗高盧的盧福斯召回羅馬，改由維特里烏斯統領日耳曼軍團。

第六，為充實國庫，強制追繳由尼祿發放的所有賞賜。

政策出臺後，舉國一片譁然，百姓們大罵元老院有眼無珠，怎麼選了這麼個老白眼狼。深受擠兌的日耳曼軍人更是恨的不行。但是，加爾巴的愚行絕不僅止於此，在繼承人問題上的失策，終結了他短暫的皇帝人生。

公元32年，奧托出生於一個富裕的騎士階級家庭。由於父親魯基烏斯深受先君克勞狄的信任，奧托在少年時便經常有機會出入宮廷，並與皇儲尼祿成為了“發小”。尼祿即位後，奧托也成了陪他夜行羅馬、四處打雜搶劫的“惡少”之一。據說，在小皇帝刺殺親媽的陰謀中，他還助了一臂之力。

但一個女人的出現，使君臣之間的友情出現了裂痕∶皇帝看上了發小的老婆——波利婭。此女溫柔而又善解人意，令尼祿欲罷不能，他強烈要求老友把老婆“讓給自己”。遭到拒絕後，奧托被調到了遙遠的葡萄牙做總督。在獨佔了波利婭的三年後，尼祿廢殺了自己的髮妻，正式將她娶進了家門。

此次喪妻之痛令奧托深受打擊。到達葡萄牙後，這位昔日的浪蕩子痛改前非，成了一名嚴於律己、充滿活力、政績卓越的地方長官，其行事風格大公無私，頗有幾分“小凱撒”的色彩，深受地方軍民愛戴，連羅馬元老院都對其讚不絕口。

68年4月，高盧和西班牙相繼舉事後，奧托立刻提兵響應。同年10月，奧托陪同加爾巴進入首都即位，並幫助新君操勞於鞍前馬後。為求團結，當皇帝拒絕犒賞軍人時，奧托自己出錢，給城內計程車兵美人發了100塞斯特斯。

這個結果讓奧托大失所望，心有不甘之下，老哥們漸起相圖之心。而一場突如其來的兵變，更加快了事態的演變。

公元69年元旦，憋了一肚子火的日耳曼軍團一致透過，拒絕向加爾巴效忠！並擁立剛剛到任不久的維特里烏斯為君，在致信通報元老院的同時，起兵殺向了羅馬。

收到訊息後，奧托大感形勢緊迫，他決定在維特里烏斯抵達前搶先動手，並得到了近衛軍的支援。69年1月15日。當加爾巴正前往城市廣場演講時，突然遭到攔截，並被叛軍拖出轎子當場擊殺。同日被害的，還有兩週前剛當選的執政官維尼烏斯，以及嗣君皮索。滿打滿算，加爾巴這趟“皇帝之旅”也就七個多月。

加爾巴遇害後，近衛軍士兵們向奧托大喊“奧古斯都”，奧托馬上前往元老院“彙報”此事。議員們無奈，只得吞下這鍋“熟飯”，宣佈奧 託為新君。然而，坐上皇位的奧托並不輕鬆，他即將要面對的，是大兵壓境的維特里烏斯。

跟奧托一樣，維特里烏斯也出生於騎士階級，但足足年長18。進入帝國時代後，他的家族一直官運亨通∶其祖父是屋大維宮廷的管家，他父親做過一任執政官，他自己也歷任執政官、阿非利加總督、營造官等要職。縱觀其從政生涯，既無功勞，也沒什麼過失，跟加爾巴很像。

不知是否心有靈犀，加爾巴稱帝后，一眼就相中了這個忠厚老實的平庸官僚，並十分確定他不會威脅到自己。於是維特里烏斯很快交上了“好運”，被安排到下日耳曼代替盧福斯掌兵。

69年1月，前文提到的下日耳曼兵變爆發。士兵們在黃昏時闖入長官臥室，將剛到任的維特里烏斯拖出，並高聲歡呼“奧古斯都”。上日耳曼的兄弟們聞訊後，也特地跑來湊腿。於是，在兵士們的挾持下，維特里烏斯哆哆嗦嗦的當上了皇帝。

69年4月，在第一次貝德里亞庫姆戰役中，好不容易湊齊了五萬人的奧托，終因缺少實戰經驗，敗給了身經百戰的日耳曼軍團。逃回羅馬城後，奧托做了一個乾脆利落的決定∶自殺！從容交待完遺願後，皇帝便返回寢宮，用利刃結束了自己的性命，終年37歲，做了95天皇帝。

奧托的死訊很快傳遍了全城，但首都依然波瀾不驚。該看比賽看比賽，該過日子過日子，人們甚至還喜悅的呼喚新皇帝的大名。形勢能這麼穩，主要原因有二∶首先，從尼祿開始，一年死了仨皇帝，百姓們已見怪不怪。其次，是治安官薩比努斯盡心盡力、管理有方。所以，當維特里烏斯在3個月後進城時，接收的是一個井井有條的羅馬。

打了勝仗後，維特里烏斯得到了元老院和全體公民的認可。對待戰場的俘虜，這位新皇帝除了挖苦幾句外，也沒有過多的難為。奧托的兄長、以及被俘的敗將，全被無罪釋放，連財產都沒沒收。

但對待下頭那些當兵的，新皇帝可就沒這麼仁義了∶奧托軍中的百夫長，全部遭到處死；吃了敗仗計程車兵，全被罰去克莫雷納鎮做苦力——修建鬥技場。完工後，這些士兵又在日耳曼軍團的打罵和監視下，成群結隊的被趕回原來的駐地，深受屈辱。

至於先皇手下的一萬多近衛軍，通通被踢出軍營，處理方法跟加爾巴一樣，既不結工資，也不給退役金。令這夥原“精英部隊”十分的懊惱。

對戰敗士兵們的不當處理，埋下了維特里烏斯的滅亡的禍根。

隨著敗兵們的陸續迴歸，一支原屬多瑙河軍團的殘兵，回到了自己的駐地。除了受辱的經歷，他們也一併帶回了國內連死三君的訊息，這引起了東方統帥韋斯帕薌的注意。

說來也巧，跟兩個前輩一樣，公元9年出生的韋斯帕薌也是騎士階級。但論起家世，比奧托和維特里烏斯可就差太遠了。

他父親提圖斯曾是龐培軍中的百夫長，老首長戰敗後，他逃回家中，被凱撒赦免後才敢出來活動，靠做買賣為生。他母親則是努爾奇亞當地土豪千金。倆人成婚後育有二子，除了韋斯帕薌，還有剛才提到的治安官薩比努斯。

青年時代的韋斯帕薌十分頹廢，幹什麼都不上心，跟個無賴一樣，遠不如兄長靠譜。母親實在看不下去，將其痛罵一頓，小夥方才“痛改前非”，開始了自己的從政生涯。結果，這官一當，就停不下來了。

27歲時，韋斯帕薌當上了色雷斯軍團的司令，兩年後，又當上了營造官，再兩年後，又當上了大法官。34歲時，他成了遠征不列顛的副將，在當地的30場戰鬥中，拿下了20多個城鎮和懷特島。42歲時，他以候補資格拿下了執政官。54歲時，他成了阿非利加總督。

然而，在皇帝尼祿的一場個人演唱會中，韋斯帕薌因打瞌睡觸怒了“龍顏”，慘遭驅逐，暫停了自己的開掛人生。

公元66年，猶太行省爆發了起義，敘利亞總督 加盧斯先勝後敗，喪兵6000。為挽救殘局，尼祿不得已，在次年重新啟用了韋斯帕薌。老哥們不負眾望，帶著長子一起，不到一年就平定了猶太北方，並活捉了“神算”約瑟夫斯。然而就在羅馬軍準備圍攻耶路撒冷之際，尼祿的死訊傳來了。

其實，韋斯帕薌根本就沒想過自己能當上皇帝∶加爾巴一即位，他馬上派長子到首都表忠心；加爾巴死後，他又曾表示全力支援奧托的。但是等維特里烏斯上來，韋斯帕薌就不吭聲了，在持續動盪的政局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機會。

果不其然，滿腹怨氣的多瑙河軍團迴歸後，開始積極串聯各方力量，他們準備效仿日耳曼軍團，立個自己人做皇帝，殺回羅馬、一雪前恥！以此為契機，敘利亞總督穆奇亞努斯，埃及總督提比略.亞歷山大，共同擁立手握重兵的韋帕薌為主。69年7月1日，在整合了多達16個軍團的力量後(含多瑙河軍團)，60歲的韋斯帕薌正式稱帝，並進入亞歷山大城坐鎮備戰。

那麼，當時的義大利本土又是個什麼情況呢？打敗奧托的三個月後，到了7月18日，維特里烏斯才抵達羅馬城。之前，他一直在路上磨磨蹭蹭的搞公款吃喝。進入首都後，新皇帝基本只幹了三件事∶一是清洗政敵，二是殺光了自己的債主，第三就是吃。

維特里烏斯對吃的執著，幾乎可以載入史冊。他一日四餐：分別是早宴、午宴、晚宴和宵夜宴。每次吃撐後，他都服藥嘔吐、保持空腹狀態，然後接著吃。有專人為其搜尋如海魚肝、野雞、孔雀腦、紅鶴舌和鱔魚奶等各色美食。

根據老普林尼在《自然史》中記載，維特里烏斯使用的餐具，價值高達百萬塞斯特斯；他的每一場宴會，花費都不少於40萬塞斯特斯；他曾為一次宴會買了2000尾鮮魚、和7000只飛禽；在他統治的幾個月內，用於吃喝的費用高達9億塞斯特斯。

羅馬的皇帝正忙著吃的時候，韋斯帕薌已經派兵來襲了。同年9月，復仇心切的多瑙河軍團長擅自出徵，在長官安東尼的率領下，他們越過了敘利亞軍團的先峰部隊，直接衝進義大利，在貝德里亞庫姆與前來迎擊的日耳曼軍團進行了第二次交戰。6天后，以4.2萬人(雙方)的犧牲為代價，多瑙河軍團擊潰了敵軍，並拿下了克雷莫納。

12月15日，安東尼肅清了進軍途中的伏兵，兵臨羅馬城下。肥頭大耳的維特里烏斯萬念俱灰，之後的4天中，他不止一次的表達想以退位換取活命的意願，均遭到了手下的拒絕。19日，韋斯帕薌的親兄薩比努斯遭到了近衛軍的俘殺。他的死，徹底終結了和談的可能性。

12月20日，安東尼率軍攻入羅馬，與敵軍殘黨展開了巷戰。在兩撥軍人的生死搏殺期間，羅馬平民們非但不跑，反而像欣賞角鬥士比賽一樣起鬨觀戰∶他們一會歡呼加油，一會大聲喝倒彩，時不時還趁亂殺個人，偷走戰利品。在遍地死屍的羅馬城中，妓院、酒館和澡堂內的人們，不是在消遣，就是在賭博下注，押哪邊能打贏。

在這荒謬而又魔幻場面中，經過一天的血腥戰鬥，包含近衛軍在內的一萬多名抵抗者被徹底殺光。至於維特里烏斯本人，則像頭豬一樣被從皇宮拖出，並在城市廣場遭到處決。他死後，屍體被扔進了臺伯河。至此，韋斯帕薌成了羅馬唯一的皇帝，也一併終結了混亂的“四帝之年”。

現在，該對這段歷史做個總結了。所謂“四帝之年”，並不能簡單的看做軍閥混戰，其本質，應當是羅馬帝制的自我修復。

尼祿之死，其實是帝國曆史中出現的一個意外。他是在大權在握、卻不熟悉行省戰況的情形下，倉促自盡的。加上朱里亞.克勞狄家族的男丁已經死絕，所以羅馬一下子陷入了嚴重的“繼承人危機”，這才造成了加爾巴的上位。但在當時，就羅馬帝國本身而言，並沒有遭到多少致命性的打擊。

但為什麼加爾巴、奧托和維特里烏斯會相繼敗死呢？需知，要成為羅馬皇帝，有幾個條件是必須要達成的∶一是軍隊的效忠，二是阻止外敵入侵，三是維持秩序，四是維護羅馬公民的尊嚴。而掌控軍隊，更是核心中的核心。

上述幾個條件中，加爾巴一項都沒達成。奧托本來有希望，但天不逢時，他無法在倉促間變成一個軍事領袖。至於維特里烏斯，與其說他得到了軍隊的支援，不如說他遭到了日耳曼軍團的挾持。

唯有韋斯帕薌，是在得到了帝國將近一半軍力的支援下，順利入駐羅馬的。成為皇帝后，韋斯帕薌的表現並不完美，也甚少創新，但他沿襲了奧古斯都時代的統治策略∶既給足了軍隊面子、又壓制了軍隊的野心。在控制住局勢的同時，一系列保境安民政策的實施，讓羅馬快速恢復到了尼祿之前的正常秩序之中。而這些措施，恰是前面三位沒有能力實現、或沒有來的及去實現的。

無論如何，從公元69年開始，奧古斯都王朝徹底化做了歷史的塵埃。韋斯帕薌建立的弗拉維王朝，成為了帝國的新主人。二十多年後，羅馬在進入了傳說中的“五賢君”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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