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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取代明朝,是不是阻礙了中國發展,進步還是退步,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從明清理學發展來看,卻可以管中窺豹。

所謂理學,中心觀念是“理”,是產生世界萬物的精神的東西。南宋時期,理學開始出現,明清蔚然大觀,但明朝與清朝的理學發展卻大不一樣,透過比較明清理學的發展,可以看到清朝取代明朝,實乃華夏的不幸。

明朝初年,朱棣奪位之後,將朱熹的《四書集註》指定為科舉考試參考書,標誌著程朱理學思想成為官方意識形態。所謂程朱理學,強調“理”高於一切,猶如“以理為本”,與如今“以人為本”的“人本”思想截然不同。

儒學經過一千多年進化,吸收了諸子學派思想,成為當時中國唯一成熟的治國思想,朱棣都沒得選擇,只能選擇儒家。朱棣之所以抬高程朱理學,因為程朱理學實在太好了,幾乎是為統治者量身定做。

如果說春秋戰國時是儒學初生期,忽視現實充滿理想,統治者不屑一顧,漢唐大概是儒學的野蠻成長期,為了符合統治者要求,不惜一切篡改經典,終於徹底實現“獨尊儒術”,宋朝時儒學進入成熟期,程朱理學是其中最成系統、最符合統治要求的學說,強化人類社會的等級關係——君臣父子、尊卑有序,三綱五常是最大的“理”。如果人人遵守程朱理學,遵循君永遠是君、臣永遠是臣、大家哪怕餓死都各安其位的“理”,皇帝統治自然可以傳之萬代,因此皇帝自然不會拒絕程朱理學。

程朱理學佔據意識形態的統治地位,帶來的後果很嚴重,明朝初年學術氣氛沉悶,思想界如同一潭死水。如果時間一長,可以預見的是必然帶來社會結構僵化,社會進步停滯。

但明朝還是傳統的“皇帝與士大夫共天下”,皇帝可以將程朱理學定為官方意識形態,卻無法壓制儒家學者對儒學的研究與發展,也不掌握對儒家經典的解釋權。也就是說,明朝儒士可以提出新學說,皇帝也不好否定社會上出現的儒家新思潮。

明朝中前期,陳獻章的白沙心學打破程朱理學沉悶和僵化的模式,開啟明代心學先河,吹響了明朝思想變革浪潮的號角。陳獻章是嶺南地區唯一一位從祀孔廟的大儒,也是明朝從祀孔廟的四人之一,是明代心學的奠基者,被後世稱為“聖代真儒”、“聖道南宗”、“嶺南一人”。

陳獻章之後,湛若水、王陽明真正開啟了心學,影響了明朝之後100多年的歷史。

所謂心學,其實還是理學的一個分支,與程朱理學不同的是,程朱理學認為三綱五常是最大的天理,而心學強調生命的過程,認為良知是心之本體,無善無惡就是沒有私心物慾的遮蔽的心,是天理。心學注重個體的“理”,程朱理學注重維護三綱五常,與歐洲文藝復興時提出的解放個人慾望區別在於,文藝復興解放的是物理層面的人慾,心學解放的是精神層面。

不過,心學與佛家參禪悟道,誰都可以悟道成佛差不多,誰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成聖,門檻較低,因此心學門徒魚龍混雜,但不可否認的是,心學思想的興起,打破了程朱理學僵化的社會模式。

心學是開放進取的,強調人內心的良知良能與社會和萬物的溝通對話,不像程朱理學是一個封閉僵化的宗法倫理體系,思想和行動都不允許超過程朱理學思想劃定的大綱。因此,心學符合明朝當時時代發展需求,進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可以透過四件事看出:

1,明朝官方學說是程朱理學,王陽明心學矯正朱熹理學弊端,違背官方思想,但心學門徒的科舉考試卻並未受到影響,比如嘉靖元年(1522年)的錢緒山就順利考中舉人,甚至在1523年心學進入了考題。此後,幾乎已經無人再說心學是異端,科舉考場上心學隨處可見。

2,明朝內閣首輔中,出現了多位心學門徒,最具代表性的是徐階,曾經組織數千人講學。至於內閣大學士、各部主官級別的心學門徒更是不知凡幾。

3,王陽明之後,心學發展出多個學派,其中王守仁的學生王艮創立的泰州學派,被後世稱為“中國歷史中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思想啟蒙學派”,是王學中影響力最大的一個分支。這一派的弟子非常注重實踐運用(即實學),最典型的是徐光啟。其實,明朝晚期最能接受與西方傳教士的明朝士大夫,主要是一批心學門徒。明朝晚期出現徐霞客、李時珍、宋應星等,不是沒有緣由的,與當時實學發展息息相關。

4,心學門徒中,出現了很多離經叛道之人,最具代表性的是李贄,喊出了孔子非聖,四處講學時經常有很多婦女聽講。

可以說,明朝市井文化繁榮到出現《金瓶梅》、接納西學、出現諸多離經叛道的學者等,都與心學關係密切。原因很簡單,心學給了他們思想基礎,每個人可以透過自己的方式成聖,可以充滿個性化。

除了心學與程朱理學之外,明朝還有諸多學說出現,比如明代“氣學”代表人物之一的羅欽順,羅欽順是可以和王陽明分庭抗禮的大學者,時稱“江右大儒”。

朱熹理學認為“理氣二分”,三綱五常這些“理”高高在上,可以與“氣”(物體或人)分開,是最先存在的,即“理在事上”和“理在事先”。但羅欽順認為“理在事中”,理氣為一物。

還有堪稱明朝最妖孽的文壇領袖唐順之,俞大猷的兵法老師,戚繼光鴛鴦陣源自此人,既學習程朱理學,又學習過王陽明心學,但最終卻突破這兩種學說,重返經世之學——實學。

總之,明朝各種學說多如牛毛,反對與被反對可謂家常便飯,理學迎來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局面。尤為重要的是,明朝皇帝對這一現象並未打擊或壓制,而是任其發展,即便對最為異端的李贄,因為學說與行為過於異端,受到不少官員抵制,萬曆也只是將他關進監獄,而沒有殺他,李贄後來在監獄自殺而亡。

清軍入關後,在程朱理學與心學選擇上,自然選擇更利於統治的前者,於是不規矩的心學備受打壓,越來越衰落。最終,清朝心學重視主觀意志,注重氣節品德,講求以理統情,自我節制,向程朱理學靠攏,更符合統治者的學說。

康熙十六年(1677年),康熙帝在御製《日講四書解義序》中,明確宣佈他要將治統與道統合一,以儒家學說(尤其是程朱理學)為治國之本。

所謂“治統與道統合一”,就是將皇權與對儒家經典的解釋權,全部集中在一人之手。明朝時期,皇帝只有治統沒有道統,道統在儒家學者手裡。顯然,這兩者合一就封死了儒家學者發展學說的道路。說封死可能有些誇張,但讓儒家學者不敢提出違背皇帝意志的學說了。

這裡有一個配套工程,即我們熟知的文字獄。在文字獄的打擊下,提出新思想的後果很嚴重,清朝儒家學者也沒人敢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與之相反的是,明朝官方意識形態起初是程朱理學,但儒家學者也沒當一回事,明朝皇帝也不敢隨便以別人提出新學說而砍了聖人門徒們的腦袋。

因此,明清官方意識形態看似都是程朱理學,但實際卻大不相同。明朝程朱理學在中期已經衰落,但清朝卻將之推向神壇。

《〈清儒學案〉序》:至論清儒,其情勢又與宋、明不同;宋、明學術易尋其脈絡筋節,而清學之脈絡筋節則難尋。清學之脈絡筋節之易尋者在漢學考據,而不在宋學義理。”又說:“清儒理學既無主峰可指,如明儒之有姚江;亦無大脈絡大條理可尋,如宋儒之有程、朱與朱、陸。

簡而言之,在清朝高壓政策下,學者們只能躲進小樓成一統的做考據,而不敢提出學說思想,更不可能提出符合時代發展的理學思想。清朝時期,中國考據學空前發展,但背後的代價是儒家學說幾乎徹底沒了發展,清朝儒學猶如一潭死水。而即便不問天下事,專心做考據,清朝學者也未必能避免劫難。

筆者舉一個例子,《物理小識》的作者方以智,祖父方大鎮、父親方孔炤均學習西方天文學,這一家都是心學門徒,也可謂西學世家,清朝之後放棄了自然科學研究做考據,形成了大名鼎鼎的“桐城派”,但在戴名世《南山集》案中,戴供詞承認《南山集》抄錄的是同鄉方孝標的《滇黔紀聞》,於是刑部判戴、方兩家三百多人坐死,經過康熙的“寬宏大量”,戴名世寸磔,方孝標戮屍,戴、方直系子弟坐死,其餘流徒。

在這種時代氛圍下,整個清朝沒有自產出一位大思想家。

社會進步,思想先行,沒有思想準備與基礎,社會又如何進步?

筆者不時聽說,聲稱“明朝延續到鴉片戰爭時期,會比清朝做的更糟糕”,甚至有“清朝取代明朝,是中國的幸運”等言論,其實這種觀點完全忽視了明朝學者的自我適用時代的能力,以明朝百花齊放的理學發展觀之,明朝如果存在到18、19世紀,必然會出現與之相適應的思想學說,進而推動社會變革。

以日本觀之,德川幕府時代,也將程朱理學定為唯一官方正統,將陽明心學視為謀反之學,堅決禁止。但德川幕府晚期,心學傳播已無法遏制,當時傳播心學的大師是吉田松陰,他門下八十多個門徒,其中竟然有四十多個成為了明治維新的關鍵人物,包括伊藤博文、木戶孝允、高杉晉作等人。而日本明治維新或之後的名人中,西鄉隆盛是心學信徒,東鄉平八郎“一生俯首拜陽明”等。章太炎評價說:“日本維新,亦由王學為其先導。”簡而言之,心學成為日本明治維新的思想基礎,沒有心學,可能就沒有日本的近代崛起。

管中窺豹,透過明清理學的發展,可以看到清朝取代明朝,並非時代的進步,而是阻礙了中國的發展,甚至中國儒學思想因而倒退三百年都不止。

參考資料:《明史》、《清史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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