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有顏值有膽量的皇帝,卻遭到大臣的毆打,也算是自古以來第一人。
其實,中國的禮崩樂壞,並不是孔子所在的春秋戰國,而是南北朝這個凌亂的時代。
南北朝只有短短的一百六十多年,卻建立了九個王朝,經歷了五十二位皇帝,在位時間最短的僅僅只有四個月。
而其中有一個朝代卻只經歷了一位皇帝,這位皇帝就是東魏孝靜帝元善見。
少年天子難出頭元善見是權臣高歡擁立的少年天子,登基時才十一歲。
雖然只是個傀儡皇帝,可元善見卻成長得非常努力,等到他成年,已經是一個“美容儀,旅力過人,能挾石獅子逾宮牆,射無不中。好文學,從容沉雅”的美少年。
有能力的人都不甘屈人之下,何況還是一國之君?
然而對於一個不能掌握實權,不能調動哪怕一名士卒的皇帝,這樣的優秀是致命的。
曹魏時的高貴鄉公曹髦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高歡死後,其兒子高澄接掌了東魏的軍政大權。高澄不但粗魯無禮,且常常在朝堂上大搖大擺,隨意欺負元善見,連表面的尊重都不屑於遵守。
一次高澄陪元善見宴飲,他要元善見用大酒杯喝酒。這種不尊重的行為令元善見很反感,當時就生氣地說:“自古無不亡之國,朕亦何用此生為!”意思是“自古就沒有不亡的國家,朕此生也沒有什麼辦法”。
高澄聽了元善見的話,立即破口大罵:“朕,朕,狗 腳朕。”
說完,他命令崔季舒毆打元善見。
崔季舒上前揪住孝靜帝元善見就是一頓暴拳。高澄看崔季舒打完,就憤然起身離開了。
崔季舒是何人?當然是高澄的爪牙。其官職模稜兩可,主要職務就是做高澄的眼睛,隨時向高澄報告元善見的一舉一動。
崔季舒是文官,對於勇武的元善見來說,幾乎可以算手無縛雞之力。可元善見只能由他打,絕不敢有絲毫還擊的舉動。
高澄的霸道可以說已經逆天了。
第二天,高澄睡醒了想起打皇帝的事,似乎覺得不妥,於是讓崔季舒去安慰元善見。元善見不但不敢流露出半點責怪之情,還賞了崔季舒絹帛一百匹。
有勇有謀,卻又實力不夠元善見是懦夫還是在隱忍?從接下來發生的事中我們找到了答案。
一天,常侍侍講荀濟來給元善見講授政課時,元善見吟了一首謝靈運的詩:
“韓亡子房奮,秦帝仲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東君子。”
謝靈運將劉宋王朝(南北朝第一個結束晉朝的政權)比作暴秦政權,並以張良和魯仲連自許,暗示自己要像他們一樣恢復故國,報仇雪恨。
元善見吟這首詩,暗示了要實現如張良除暴秦,魯仲連阻止秦昭王為帝的宏大志願。
荀濟聽出了元善見的意思,於是,聯合了幾名大臣和親王,密謀除掉高澄。
為了集結力量,又不驚動高澄,他們把活動轉移到地下,試圖從宮中挖一條地道通往北城,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外搬救兵。
可是很不幸,地道挖到城門時,鐵鍬聲驚動了守門將士。守門將士立即向高澄報告地下的異樣。
不用說,高澄發現了這條地道。
他氣沖沖地跑進宮,一屁股坐在皇帝的床上,質問元善見:“陛下你這是要造反麼?”
元善見並沒有驚慌,而是一陣冷笑說:“自古只聽說大臣造君王的反,沒聽說君王造臣子的反,你居然還來責怪我。我如果能殺了你,就可以安社稷,就算不殺你,國亡的日子也不遠了。我不在乎我這條命,你要殺就殺,快慢由你定。”
高澄一聽此言,立即從御床上下來,大哭著叩頭謝罪。
權臣也怕天高澄此舉看似反常,其實不然。
自從漢亡以後的中國更是禮崩樂壞,朝綱不在。孔子所言春秋戰國的禮崩樂壞人心不古,結論下得實在太早。要是他老人家看到南北朝的現狀,對這個世界會更加無法睜眼直視。
但中國的儒家禮儀從夏禹到箕子、到周文王、再由孔子把這些理論系統化,禮儀的架構就滲透了華夏人的心靈,早已形成了一種思維固著,如空氣一樣自然的被人們接收。
而董仲舒借儒家之名,創造出的一套皇權天授,服從皇帝就是服從天道的儒家理論,更加固化了人們心裡的這種原始意象,很難剝離。
不怕皇帝也許大有人在,不怕上天的卻沒有幾人。這種威懾效果,使得想僭越的強者都得三思而後行。
以至於“名正言順”、“師出有名”常常比訓練精良的軍隊更能決定大局。這就是曹操為什麼遲遲不取漢獻帝而代之,司馬昭立了曹魏三名幼年皇帝,卻仍然作為曹魏的臣子活到死的原因。
高澄怕的,絕不是元善見,他怕的是上天。其父高歡以正義之師奪得北魏半壁江山,建立東魏。這半壁江山,輪到高澄手裡,卻握得並不穩當。
當時西有宇文泰的權力集團建立的西魏政權,這個政權一直對他虎視眈眈;南邊又有梁朝不時犯境;還有東魏內部一些反高勢力也蠢蠢欲動、暗潮洶湧。
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元善見這個傀儡是必須存在的。
所以,高澄打元善見一拳,然後還得給他一顆糖吃。
柳暗花明,卻不見新村滅高的行動既然暴露,不可能不了了之。高澄把參與密謀的荀濟拉到集市煮死,然後再用火燒了。其他被查出的人,當然也沒能倖免於難。元善見被囚禁在了含章堂,徹底失去自由。
經過這件事,高澄決定加快自己篡位的步伐,在精心籌劃兩年後,高澄準備先殺死元善見,自己再登基稱帝。
正在他忙著實施計劃時,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他的廚師蘭京把菜刀變成屠刀,把主子高澄給殺了。
元善見聽到這個訊息,真是大喜過望,以為終於得以撥開烏雲見藍天,自己掌權的時候到了。
但是,老天卻只是微睜了一下眼睛,和他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在元善見還沒做出任何實質性的反應時,高澄的弟弟高洋立即接替了高澄,把軍政大權牢牢握在手裡。
元善見完全沒想到,高家會殺出這樣一匹黑馬。
因為高洋在人們的眼裡就是個廢材。他在家族中不但很少說話,且從來不爭功建業,博取聲名。只有他父親高歡知道這個兒子的真實才能,所以總是把他放在重要的職位上。
原來高洋給外人看到的樣子全是在演戲,在偽裝,而實際卻是在韜光養晦,默默的等待機會。
高洋不但很快掌握了兵權,手段比高澄更準更狠,應對局勢時也比高澄反應更快,謀劃也更周全。他先是鑄像卜筮,製造輿論,把自己打造成天授皇權的真命天子。
這一招效果不錯,再有兵權相加,高洋順利的得到元善見的“禪讓”,建立了北齊。
經過一年的政權加固,高洋確定自己的位置已經坐穩,於是毒殺了元善見,解除了皇權的潛在威脅。元善見死時28歲。
總結元善見在傀儡皇帝生涯中沒有頹廢,反而自強,只可惜卻生在那個綱紀不存、強者為王的時代。
在傀儡皇帝中,很少能有這樣在逆境中自強的皇帝,曹魏曹髦算得上先例,他的勇敢得到陳壽、孫盛、劉勰、王勃等等無數大家的盛讚。而元善見除了史書對他寥寥的幾句描述,卻無人記得。
不過,他的俊美,他的努力,還是在歷史的長河中踩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印記。那在文海中漂過的千萬雙眼睛,總會有發現他曇花一現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