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黃土寬厚廣袤，秦嶺山脈巍峨宏偉。在這樣的地緣裡生長的關中漢子頭大面寬，肉厚身沉，一個個恰似秦始皇陵出土的兵馬俑。

關中人稟性剛烈，說起話來調高聲大，生愣硬倔。不知情的人初聽去，往往誤認為他們在吵架。常言道：“南方才子北方將，陝西黃土埋帝王。”走遍關中各縣，渭河兩岸的黃土中掩埋著七十二個封建帝王的屍骨，隨處可見昔日皇陵及墓前的石獅石馬石人石碑。有人說，在黃土中埋一粒種子可以長出草木，埋下這麼多帝王，就能生出霸氣。

關中漢（1991年）

關中盛產辣椒，其狀細而長，色紅而豔，是關中人食中最愛。關中人雖然生活得並不富裕，卻極富特點。辛、辣、酸、鹹，口重味釅。關中人唱歌不出名，卻喊出了千古絕唱——秦腔。所以作家賈平凹說：八百里秦川塵土飛揚，三千萬兒女齊吼秦腔。調一碗黏面喜氣洋洋，沒有辣子嘟嘟囔囔。

平日裡，關中人鬥嘴皮子，甲說：“我養的雞很大。”乙立即反唇相譏：“你的雞能套車駕轅？”關中漢子不服人，心性不折不彎，這使他們在一定程度上缺乏必要的應酬與周旋的技巧。

這大概就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結果吧！

標語（1998年）

標語不但體現時代特徵，簡直就是一部當代史。例如：土地革命、抗美援朝、開展愛國衛生運動、三反五反、公私合營、工商改造、互助組、初級社、高階社、反右鬥爭、人民公社、總路線、“大躍進”、反右傾、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文化大革命”、抓革命促生產、粉碎“四人幫”、清除精神汙染、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反資產階級自由化、學習三個代表、構建和諧社會，等等。

數十年來，人們緊張地運動著並在運動中接受改造。當然這是指人的政治生活，在突出政治的年月裡，政治生活基本成為國人的全部生活。它對中國人今後的影響也是深遠的、長久的。記得小時候，鄰居地主家的小三偽裝進步，見人就把“三面紅旗、社會主義、毛主席萬歲”連起來吟誦，眾人弄不明白他到底要說什麼，又不好反駁。

這不是雜技（2001年）

社會最底層的人生活得很沉重。沉重不是人的願望，因此他們會尋找一切機會輕鬆一下，而這種輕鬆常常以危險作為代價。

人們說能在中國開車，跑遍全世界都沒有問題。中國人多、車多，道路卻少而窄，車技想練不出來都不可能。多年前，西安剛興起中巴公交車那陣，中巴車速極快，橫衝直撞，又氣又嚇的市民稱中巴為“瘋狂老鼠”。要瘋狂老鼠不咬人，還真是件既刺激又張揚的難事。

開車要有車技，坐車也要有“坐技”。兩手各拎偌大方凳，把自己身體夾在摩托車上，穿行於集市，既要坐穩保持平衡，又不能碰傷行人，需要駕車人與坐車人的默契配合，沒有技藝是萬萬不能的。

如此景象，好似馬戲團的表演。表演者習以為常，觀看者卻感到驚奇，甚至有點幽默。中國式的幽默常常發生在沉重的生活中。

地頭（2001年）

陝西多溫泉，臨潼的華清池世界聞名。因那是大唐風流皇帝李隆基與愛妃楊玉環沐浴歌舞作樂的地方。地處合陽縣黃河邊上的洽川也有溫泉，而且是許多泉眼組成的溫泉群。那裡有三皇五帝之一的帝嚳墓，相傳帝嚳與愛妃們也在那裡洗溫泉。不過距今太古遠，這段風流韻事未能像大唐李楊軼事那樣在民間廣泛流傳。《詩經》中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講的就是這裡的故事。

因泉水四季不斷，黃河灘上開了許多蓮池。到了冬季，尤其春節前後，農民紛紛下地挖藕。那是一個雪後的早晨，大霧瀰漫，村落和田間勞作的農人時隱時現。其實生活就是這樣，經常實實虛虛。勞筋動骨，粗茶淡飯，苦澀是實實在在的，不用追求就來到身邊。幸福沒有那麼實在，只是一種感覺，虛虛的、渺渺的，像地平線，追得越急，離得越遠。

打尜（2006年）

“尜”是用一短節木棍削成的兩頭尖尖的小玩意，玩時在地上畫一個二尺見方的格子，攻方手握木板，敲打尜的一頭，待尜彈起來的瞬間，拼力打擊，使之飛出。守方如能凌空接住飛出的尜，即為獲勝；如未能凌空接住，則需從地上撿起，將尜在三次之內投擲於事先畫定的方格里，否則即為輸。小時候我最喜歡打尜，一場下來常常滿頭大汗。那時農村人少地多，不像現在，除了耕地就是房屋，找不到一塊寬敞的空地方，這種遊戲便悄然消失了。

在漫長的生產力還不發達的農耕時代，我們聰明的祖先，為自己的孩子創造發明了許多因地制宜的玩法和玩具，一代一代相傳下來。這些活動既獲得了精神上的愉悅，又鍛鍊了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