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乾寧二年(895)五月,駐守在邠州(陝西彬縣)的節度使王行瑜,聯合鳳翔(陝西鳳翔)節度使李茂貞、華州(陝西華縣)節度使韓建,三個藩鎮共同起兵侵犯京都長安。朝廷傾危告急,昭宗下詔封李克用為“天下兵馬都招副使”(相當於總司令),賜御衣和弓箭,又命火速出兵,討伐叛賊。郡王立即調動三軍西渡黃河,南下長安,離京都十里安營紮寨。
當晚召司馬黃峭、司事參軍梅仁興、司錄參事李興沙、將軍李罕之、李存信、李嗣源等議定作戰方案。李克用說:“王行瑜等三鎮犯京,旨在逼迫昭宗皇上讓位於吉王李保。如何滅三鎮叛軍,扶保大唐王朝,救駕於長安宮廷,請各位言及破敵之策。”他眼睛盯住梅仁興:“請梅參軍先說。”
梅仁興是個讀書人,但他心術不正,沒學到真經,反而學到一肚子小九九,專門算計別人,對上拍對下踢;因為是李克用的老臣重臣,濫竽充數也還混得過去,今日讓他談軍事謀略,只能勉強說些諸如“知已知彼,百戰百勝”;“李家軍驍勇,一定能大獲全勝”之類的空話。
李克用不予理會,又請李罕之將軍獻策。李罕之對黃峭知之甚深,當黃峭應聘到晉陽時他已經從外地調回。二人相見,曾徹夜長談,對天下局勢和大營情況進行了分析,提出了扶唐補天的鴻猷大計。
他見李克用向自己發問,就趁機舉薦黃峭:“有足智多謀的小孔明在此,我李罕之何敢言哉?請青崗先生獻策吧!”
“好,好。”武將們附和。
“對,對。”幕僚參軍們也表示支援。
“那就請司馬直言高見吧!”李克用點將。
黃峭起座拱手道:“兵家雲,知天知地,百戰不殆;知城知池,百戰不殆;知已知彼,百戰不殆;知時知機,百戰不殆……”眾人聽到他一連說出四個“百戰不殆”,知其已成竹在胸,個個屏息細聽。
“知天知地,是明白天子的處境和臣子的動向。目前昭宗皇上被圍於京都,形勢十分危急。三鎮叛軍圍攻長安,急如星火,其目的旨在壓帝換位。面對這種形勢,我們必須揭露三鎮叛亂的罪惡目的,馳檄佈告,為扶唐救駕,興兵討伐……”
“這叫出師有名。”李罕之對李存信悄悄說。
“知城知池,是清楚城池的方位地勢,堅固程度,何處易攻,何門易破,為作戰做好充分準備;知已知彼,是掌握敵我雙方的軍事實力,各個擊破。我軍現有一萬兵力難敵叛軍三萬之眾,但我軍是扶唐救駕的正義之師,敵方乃叛兵亂卒,我們必能以少勝多,以正壓邪,戰而勝之……”
“有道理!”李郡王讚賞。
“知時知機,就是認識時機,利用時機,抓住時機,巧戰而勝之。時機即是我軍發動進攻之後,敵方必然發生變化,變動中必然產生有利於我軍的各種機遇。如能在撲朔迷離、變化無窮的戰爭中捕捉到機遇,就可穩操勝券。”
李克用聽了黃峭的分析,認為很有見地,繼續問道:“司馬,這仗該如何打法?”
一旁的梅參軍暗想:哈哈,這一下敲了他的痛腳杆,我就要看到笑話了啊!
李罕之知道這一仗的打法是個很難回答的難題,他為黃峭捏了一把汗。
李存信則認為這是對小孔明的一次高難度考試,就看他有沒有真本事了。
黃峭呷了一口茶,提出了三條計策:擒賊擒王,暗施反間,欲擒先縱,穩操勝券。三計一出,似明似暗,似清非清,眾人一時不得要領。梅仁興參軍以嘲諷的口氣說:“黃司馬,這是打仗,不是文人駭客吟詩作對。”
黃峭不予理睬,繼續說道:“根據探馬多次報告的情況,這次長安救駕之戰,敵多我少,不宜全面出擊。我們應當選擇為首者重點打擊,即重兵攻打王行瑜,智擒其首。他們三鎮犯京,都想爭先為首,矛盾衝突在所難免,同室操戈也未可知。我軍直指王行瑜的同時,利用書信、謠傳,散佈王與李、韓不和的言論,實施反間計,以加速他們之間分崩離析。敵軍在我重點打擊下,必然分裂而敗走戰地,我軍再窮追猛打,緊緊圍住王行瑜的老巢邠州,放開西城門,引其外逃,在途中截擊,必勝無疑。”
“善!”李郡王脫口而出,眾文臣武將也都很贊同,唯有梅參軍半信半疑,翻著白眼……大計已定,李克用令黃峭組織實施作戰。
次日,兵將集中大營教場。李存信按照郡王吩咐到點兵臺前,高聲宣佈:“郡王有令,請黃峭司馬登臺點兵出戰!”
黃峭應聲:“得令!”他頭戴金盔搖紅纓,身穿鎧甲護心鏡,斜罩寬袖紅戰袍,步履穩健地走上臺,拜過郡王后,正坐傳令:“李罕之將軍聽令!”
“是!”李罕之應聲。
“令你帶領六千人馬,攻打叛將王行瑜!”
“是!”
“附耳過來。”
李罕之俯身,黃峭“如此如此”密語幾句。李罕之點頭“明白”。
“李存信將軍聽令!”
“是!”李存信應道。
“令你帶領二千五百人馬,攻打叛將李茂貞!”
“是!”
“附耳過來!”
李存信俯身,黃峭密語:“你不必硬打,只須造成驅趕之勢即可。對李茂貞只須這般這般。”
“明白。”李存信領兵而去。
“牛忠將軍聽令!”
“是!”牛忠應聲。
“令你帶領一千五百人馬,攻打叛將韓建!”
“是!”
“附耳過來!”
牛忠快步趨前,黃峭對他密語:“你對韓建不須交鋒,只須在其營外騷擾即可。對他要如此如此。”牛忠點頭“明白”,領兵而去。
“梅仁興參軍聽令!”
“是!”梅仁興應聲。
“命你選派得力謀士將三封書信分別送到王行瑜、李茂貞、韓建營中,不得有誤。”
“是!”
“附耳過來。”
梅仁興上前恭聽。黃峭俯身密囑:“你還須對二人如此這般。”梅仁興點頭“明白”,下臺去了。
點兵調動人馬出戰後,黃峭轉身離位向李克用言道:“都統大人,我已將人馬調撥完畢,當否請指教。”
李克用笑道:“真不愧是小孔明,點兵作戰,井井有條,指揮有方,勝利有望哇!”
“不敢當。請郡王閣下坐鎮大營,我到前線視察去了。”
叛將王行瑜聯合李茂貞、韓建進犯京都長安以來,沒有受到京師大的抵抗,很快逼近長安城下,便在城外分別紮了大營。王行瑜大營就紮在西城門外,對京城形成最大的威脅。
王行瑜系邠州人,原是邠寧節度使朱玫下屬一個將領。僖宗光啟二年(886),朱玫擅立李慍為帝,僖宗外逃,朱玫命他帶兵追殺,因追殺失敗,遂反戈一擊殺了朱玫。後來僖宗任命他為鄰寧節度使。唐昭宗景福元年,他與鳳翔節度使李茂貞聯合擅自攻打漢中。次年威逼昭宗殺宦官西門君遂及宰相杜讓能等。後又聯合李茂貞、韓建攻入長安,殺了宰相韋昭度、李奚。
這次又欲攻入長安謀廢昭宗,另立李保為帝。正當他們爭先恐後,欲劫昭宗時,遇李克用率兵前來討叛救駕。王行瑜深知李克用鐵騎的厲害,甚為恐慌,急忙召李茂貞、韓建到軍帳中商量對策。
軍營大帳中,並不悶熱,但氣氛卻十分緊張。王行瑜說:“各位大人,du眼龍李克用南下,矛頭直指我們,來勢洶洶,不可等閒視之。據探馬報告,李克用軍有萬餘人馬,我們三鎮卻有三萬之眾,如若齊心合力,打敗他們並不困難。我想:在北城門外設防,先由李大人率兵給他一個迎頭痛擊,遏制他們的囂張氣焰;接著由我和韓大人分別從東西兩側進攻,最後全殲李克用於城北門外。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李茂貞是老牌的大軍閥,聽到王行喻令他打頭陣,心中就嘀咕起來,認為這個小小節度使來指揮他這個王爺已不合情理,現在又要命他打頭陣,去頂住李克用兵馬,等於火中取栗,心中就更加不滿。李茂貞原名宋文通,深州博野(今河北蠡縣)人,初為該縣軍卒,因有文化,精明強幹,不久升為隊長。因鎮壓黃巢起義軍有功,唐皇任他為武夷節度使,賜名李茂貞。後為鳳翔節度使,又與王行瑜擅自攻打漢中。次年再與王行瑜攻入長安,逼昭宗殺宦官西門君遂及宰相杜讓能等,封他為尚書和岐王。他在這兩次叛逆中撈了好處,而王行瑜出力不小,都未撈個封號,卻在這次聯合行動中先聲奪人,後來居上,所以也很不服氣。他雖然在軍帳中聽從了王行瑜的安排,但打起仗來我行我素。
部署完畢,李茂貞和韓建各自回營去了。李茂貞剛回到營中就見衛將來報:“稟王爺,李克用派使臣送來汾酒三車,羊羔九車,說是聊表慰問之意。放在大門口就走了。走時還交給我們一封信。”
李茂貞拆信一看,大吃一驚:“啊!王行瑜讓我去打李克用,自己卻要暗中入城劫持昭宗,想讓我們替他送死,休想!”
他立即拿定主意,率兵攻打北城門,揹著王行瑜單獨劫駕去了。王行瑜得知此信,派參軍姚能帶領人馬前往勸阻,孰料姚參軍他們尚未抵達北城門外,就與負責斷後的李茂貞手下戰將李幹相遇,對方問:“姚參軍你來幹什麼?”
“我來勸說李茂貞王爺不要輕信謠言,上當受騙,單獨攻戰,傷了我們三軍的和氣。”
“參軍大人休矣!你家王大人處處領先為首,又有搶先劫駕之意,何用多說。你帶兵前來阻擋,莫非是為王大人贏得時間?”
“李將軍千萬不要誤會……”
“姚參軍趕快撤去也就罷了,如若不然,我們只能刀槍送你!”
“且住,且住。大敵當前,不可同室操戈。還請李將軍勿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別囉嗦了!快快離去……”
“李將軍不要欺人太甚,我軍亦非軟弱之輩,我一定要見王爺!”
“岐王早已率兵攻城去了,見不著了,你還是滾回去吧!”
“請你讓出一條路來,我去追趕!”
“笑話,我奉岐王之命,專門截擊你們,豈能讓你等過去!”
李幹說著揮劍指揮將士“殺啊!”
姚能憋著一肚子氣,一時性發,也令軍隊殺將起來。雙方激戰,互不相讓。再說李存信率兵來到李茂貞大營挑戰,發現是個空營,大吃一驚,以為中了埋伏,正欲後撤,忽見探馬來報:“稟將軍,李茂貞已領大軍攻北城去了;王行瑜派參軍來阻,未能成功,反而與李茂貞戰將打起來了。”
“哦,再探!”他想:第一次出戰未遇敵手,真是奇怪!這個仗該怎麼打?向南追擊也許與守城京師形成夾擊,逼李茂貞向東出走。於是下令向北城門衝去。正在激戰的姚能和李幹,忽見李克用軍隊追殺過來,趕忙各自領兵撤走。李幹行動遲了一步,被李存信騎兵衝散,邊戰邊往南撤。李茂貞率部血戰,剛衝破北門,有探馬來報:“稟王爺,王行瑜派參軍姚能率隊前來阻攔我軍南進,與李干將軍打起來了。我軍失利,正向南撤退。”
“再探!”李茂貞暗想:“王行瑜真狡猾,為了劫駕當王,竟敢來抄我後路,使我軍陷於前後夾擊之中,置死地而後快!我豈能與你罷休?”他盛怒之下,火速派兵回擊王行瑜軍,結果被李存信的騎兵殲滅。李茂貞得知此事,又急又惱,立即自己率隊,在城內大肆燒殺搶掠。後在李存信追擊下,穿城而過,出南門而去,逃回故地。王行瑜正在等候姚參軍前往勸阻的訊息,忽聽探馬報說:“李克用用羊羔、美酒慰問了李茂貞和韓建的部隊。”心生疑惑,不知該如何對付,又來探馬報道:“王大人,大事不好了,李克用大將李罕之率六千人馬向我軍襲來,前鋒已到五里鋪了。”
“火速再探!”
“是!”探馬應聲火速而去。
王行瑜見李茂貞已經分裂,李罕之又大軍壓境,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幕僚參軍們紛紛獻策,有的說:“王大人,李罕之兇悍無比,行速若雲,有‘李摩雲’之稱。他來襲擊,不可輕視,應調韓建軍參加截擊。”有的說:“王大人,遠水難救近火,我看還是儲存實力,撤軍為好!”
主簿王忠竭力主張迎擊,大聲說道:“王大人,退軍之言,可以休矣。我軍二次進京清君側,所向披靡,今日雖遇困境,但尚有一萬雄師,切不可妄自菲薄。如若不戰而逃,一則前功盡棄,二則惹人恥笑!”
王行瑜聽了感到很有道理,便說:“說得好,我軍尚有一萬雄師,再調動韓建一萬大軍,東西兩頭對李罕之形成合圍,那全殲李軍就指日可待。”接著,便差人向韓建傳令,命他立即向西攻打李軍側背,在西北城角圍殲;又令王忠調動人馬,自己親自率領,迅速在長安城西北佈下大陣,準備截擊李軍。不料陣還未能布好,便見遠處來了一隊人馬,以為李軍到了,王行瑜當即披掛上陣迎戰來者。
來者慢慢接近,王行瑜發現他們是派去勸阻李茂貞的參軍姚能帶隊回來了。姚參軍一見王行瑜,連忙甩鐙下馬,上前拱手,向王行瑜報告了他勸說李茂貞未果反遭仇殺,廝殺中又遭李克用軍突然襲擊敗逃而回的情況。
王行瑜安慰了大家一番,就讓眾軍士回營歇息,只留下姚能詢問:“李茂貞現在何處?”
“聽李干將軍說,他已經率軍攻打城北門去了。”“李克用的部隊何處去了。”
“李克用的騎兵來勢兇猛,直闖李幹陣營,我便趁機逃回來了。”
“這麼說,李克用軍隊確實到了!”
“對,確實來了。”
他們邊談邊走,到了大營,已是華燈初上,後在大戰前平靜中忐忑不安地度過了一夜。
次日清晨,王行瑜又來到陣地巡視。他見將士們連夜挖了不少陷馬坑,安裝了不少絆馬索,又增加了不少弓箭手、長戈手,感到非常滿意。他正在鼓勵將士奮勇作戰時,李罕之已率領騎兵向陣前湧來。騎兵在陣前繞了一圈,面對王行喻陣前,也佈下陣地。兩軍對營,拉開了戰勢。李罕之縱馬提刀來到陣前挑戰,王行瑜也不示弱,躍馬執劍衝了過來。
李罕之吼道:“叛賊王行瑜,你勾結三鎮,背叛朝廷,竟敢舉兵進犯京師、劫皇駕,罪惡滔天!今奉李克用郡王之命,前來伐賊保駕。你若歸降保你不死,如若不然,我軍要踏平陣地,斬爾首級,以獻皇上!”
王行瑜勃然大怒,吼道:“沙陀小兒休得狂言,慢說你李罕之來了,就是那du眼龍來了也不在話下!”
“叛賊看刀!”李罕之躍馬殺來,王行瑜舉劍相迎,雙方大戰了九個回合不分勝負,戰到第十個回合時,王行瑜自感體力不支,就想用計取勝。他撥馬回頭向陣中退去,要用陷馬坑活捉李罕之。
李罕之見這是慣用的誘敵入陣之計,並不追趕。他回馬陣中,命令重甲鐵騎:“兵分三路,衝陣殺敵!”三路騎兵潮水般湧向王行瑜陣中,兩軍交鋒,只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李罕之鐵騎雖然能衝能殺,但也殺不盡層層兵卒,不少騎兵陷入馬坑,損傷不少。李罕之見勢不妙,立刻鳴金收兵。
王行瑜見此露出了笑容,將士們也躍躍欲試,要殺進敵陣。主簿王忠說道:“王大人,乾脆乘勝追擊,殺他個人仰馬翻!”
“不可不可,我們對他們的陣地毫無知情,豈能冒險?如果韓建軍早早趕來,還可前後夾擊。但他們為何遲遲不來呢?”王行瑜說。
“可能有變。我聽人說,韓大人接受了李克用贈送的羊羔美酒。”
“哦!果真有此事!……”王行瑜心中暗想:難道韓建和李克用暗中勾結,所以遲遲不來。
原來,韓建受命在長安城東北方側擊李軍,然後再從東北方向西合圍。但他剛到東城外,還來不及部署,李克用軍中的干將牛忠已率領騎兵衝殺過來。韓建披掛上陣準備迎戰,可對方只是從陣地擦邊而過,聲勢浩大,卻不交鋒。雖有發生幾次陣邊衝撞,都是小規模的衝突。不久,牛忠就地紮營佈陣,與韓軍對峙,興兵鼓譟,弄得韓建不得安寧。他對這種戰術大惑不解,便向主簿米希凡問計。米希凡兩鬢花白,但目光炯炯,頗為明智。他慢騰騰地說:“韓將軍,李克用歷來用兵兇猛,今日一反常態,用意在於驅趕。他對我軍是網開一面啊!”
“噢,竟有此意?這是毀我三鎮的團結,居心不良也!我們應趁此機會殺他個落花流水,西進合圍,戰而勝之,以揚我軍威”。
“將軍欠妥。王行瑜與李茂貞早已有隙,如若李克用來襲,李茂貞有變,不去迎戰,由我軍孤行,豈不休矣?”
“嗯……”韓建一想說道:“也有道理。”
“我見有大批百姓出東城逃難,他們傳說李茂貞軍已攻破北城門了。”
“報!”營門吏進來報告:“沙陀軍叫陣來了!”
“啊!”韓建連忙出帳跨馬,衝到陣前,長矛一橫,舉目觀望:“哎,奇怪,李克用這個獨眼long,怎麼變成疤瘌眼了?”
他正要發問,牛忠大聲斥責:“叛賊韓建,你吃皇糧卻興兵反唐,真不是東西!快快悔改,萬事皆休,否則叫你嚐嚐俺牛忠朴刀的利害!”
“牛將軍休得胡言,老夫也非軟弱之輩,豈能容你放肆!”
“你說什麼?老子也不是好惹之主!”牛忠一怒之下,提刀向前砍來,雙方展開了一場混戰,你殺我砍,你進我退,激烈異常。韓軍漸漸不支,且戰且退。天也漸漸黑下來了,雙方只得鳴金收兵。
韓建被牛忠打得焦頭爛額,敗回帳中,滿臉怒氣。這時又收到王行瑜派信使送來的一封信,拆開一看,急得眼睛一瞪,暗想:李茂貞一意孤行攻城北門去了;王行瑜令我火速西進,在城西北角圍殲沙陀軍,我現被隔在東城門外捱打,怎麼走得脫?!
主簿米希凡見狀,知道不妙,便過去詢問,韓建把書信交給他看,嘆口氣說:“這叫我怎麼辦?”米主簿道:“大人勿躁,時變事變我亦變,方能成就大業。如今李茂貞負約而去為一變;李克用襲我為二變;王行瑜令我圍殲為三變。事亦三變,進城清君側已不可能,為保我軍實力,求日後東山再起,不如識時務者為俊傑,隨機應變,趁黑夜撤兵脫險,方為上策。”
韓建沉靜下來,一言不發,思考再三,決定連夜撤軍,遠走高飛,往華州走了。
次日,牛忠發現韓建逃跑了,便哈哈大笑道:“我還未追趕他就逃跑了,這個仗真好打!”說罷指揮人馬追趕二十餘里回營交令。
黃峭巡視中發現前方戰事有變,李茂貞果然鬧分裂單獨攻城去了,知道反間計起了作用,便命李存信率兵與京師配合,追擊李茂貞,使其有針芒刺背之感,不敢在城中停留。黃峭巡視到城西北角時,太陽已經落山了。李罕之剛剛打了敗仗,回到大營。李罕之將黃峭迎入帳中,向他稟報了首戰失利的情況,請求處置。黃峭見李罕之有點洩氣,笑道:“恩兄,你這一仗打得好啊!”
“賢弟,不要取笑我了,請直言吧!”
“哪裡,哪裡,非嘲弄也!李兄有所不知,我軍出擊以來,叛軍分崩離析。李茂貞擅自攻北城去了,韓建又被牛忠將軍趕走,只有王行瑜還在城西外,你若打了勝仗,他王行瑜也跑了,那我軍就失去了痛打他的機會,豈不掃興?”
“哦!吃了敗仗,反倒好事,這不是歪打正著嗎?”
“對,正是此意。我還要調牛忠率軍連夜趕來,和你一起痛打王行瑜!”
李罕之“嘿嘿”一笑道:“好,這一仗我可要痛打他狗日的!”
他們說著連夜議定了第二天的作戰計劃。李罕之把敵軍陣地的狀況詳細看了一遍,只等著明朝出戰。王行瑜在軍帳中深夜未眠,焦急地等著韓建領軍前來。但等到四更天尚無音信,兩個衛兵攙扶著身受重傷的信使進來:“大人,韓將軍……他,不能……來了!”說完,信使就斷了氣。這時,王行瑜知道自己完全處於孤立之中,形勢對已極為不利,自己只有一萬兵馬,不宜單獨在此作戰,遂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派人傳令各軍營白日堅守陣地,拒不出戰,待到天黑撤軍回邠州。
李罕之吃了早飯,氣憋得足足的,準備天一亮就出擊。黃峭說:“不可急躁,待牛忠將軍攻打西營後,再打驚弓之鳥不遲。”
不久探馬來報:“牛將軍已率軍攻入王行瑜西營了!”
“再探!”
探馬離帳而去,李罕之這才下令:“各位將士,我們要為昨日犧牲的弟兄們報仇,向叛軍衝殺,消滅王行瑜!”
隨著將令,戰鼓咚咚,人喊馬叫,殺氣騰騰地向敵方東營攻擊。王行瑜見勢不妙,急令全軍向北突圍,沿涇河岸邊往回歸路上邊戰邊退。但被李克用軍衝殺分割,損失過半,驚逃三十餘里,方才回至邠州,憑城固守。李克用親率三路大軍馬不停蹄地追到邠州第一關金井關。李克用下令安營紮寨,與黃峭、李罕之、牛忠等人觀察地形。見該城堅固勢險,易守難攻,即使能攻破它,自己的軍隊也會損失很大,所以決定採用黃峭提出的欲擒先縱之計。再說金井關守將,一名戴禮,一名黃文寶(幽州人),各使一把大刀,乃是王行瑜手下戰將。那日得守軍報告:“李克用大軍已來到關外,先鋒李罕之領兵挑戰。”
戴禮同黃文寶商議:“晉兵來此,不要與他廝殺。關城險固難攻,我們多設擂木炮石,打將去。”黃文寶說:“晉兵遠來疲憊,營寨尚未堅固,待小將殺他一陣。”戴禮阻攔道:“黃將軍不可妄殺!”黃文寶認為戴禮懼怕,不聽勸阻,領兵衝下關,擺開陣勢。晉營中衝出李罕之長子李頎,大聲喝道:“來將何人?報名好取首級!”
“我乃守關大將黃文寶!”
李頎聽了姓名,拈刀便砍,黃文寶急架相迎,戰不十回合,黃文寶刀法漸漸亂了,抵擋不住。撥馬便走。李頎趕上,逼開刀,輕舒猿臂,將黃文寶擒過來,橫擔馬上,跑回軍營,見郡王,叩頭說:“小將捉得叛將黃文寶在此!”
李克用回道:“李將軍,將他綁解過來。”李頎出營把黃文寶押進大營,黃峭對郡王耳語一番。
李克用點頭笑著,趕忙下階向黃文寶鬆綁說:“黃將軍,我不怪罪你,因叛賊王行瑜反朝廷,罪魁禍首是他。你乃朝廷命將,不該跟他同幹逆天之事,應歸順朝廷如何?”
黃文寶感激郡王不殺之恩,跪下泣道:“謝大人不殺之恩,郡王留我殘生,小的情願投降,為帳前一小卒。”
李克用笑道:“黃將軍,這就對了,順者昌,逆者亡。”遂收黃文寶為裨將。卻說黃文寶敗兵走上關,報告戴禮道:“黃將軍被捉去了!”
戴禮嘆口氣:“文寶不聽我勸,自取其禍也!”傳令關上將士,多設炮石弩箭,到山闢處砍伐樹木,塞斷小路。再差人往邠州求救兵。郡王又令李罕之領軍攻關,關上炮石弩箭飛煌般下來,打傷人馬無數,回報李克用。郡王問黃峭,回說:“大人放心,我同黃文寶是族親關係,待我和他計議如何攻下此關。”對方點頭同意。
黃峭叫來黃文寶商量道:“我們都是江夏黃後裔,又都是朝廷命官,我希望賢弟為朝廷立功,光宗耀祖。”
文寶施禮道:“多蒙族兄教誨,有何賜教,請說,小弟遵命就是。”
黃峭問:“此關還有別的路通邠州乎?”黃文寶答:“只有兩條路,近北山可通邠州,只恐已將樹木阻塞,不能前進。”
“賢弟,那有何計,過得此關?”
“守關將領戴禮頗有機謀,若要硬攻,一年也過不得此關,除非用詐降之計,裡應外合,方能成功。”
“我與你共行此計如何?”黃峭又問。黃文寶道:“蒙郡王不殺之恩,族兄厚愛,小弟願意往見戴禮,誆他今夜來劫營,你們埋伏兵馬,接應取關。”
“賢弟爽快,我去和郡王商量,再行此計。”接著黃峭問
郡王詳細彙報了詐降之計,取得同意後,又把實施程式與黃文寶耳語一番。黃文寶受計即披掛上馬,引原降兵20餘人,徑奔上關,行至關下已到黃昏,大叫開關。軍人在敵樓上,認得黃文寶,報知戴禮,戴禮說:“夜間難以辨真假,且莫開關。”
軍人又報:“黃文寶走脫晉營,有機密事說。”戴禮不放心,親自引眾人來關上看,果是黃文寶,遂令人開關,放入黃文寶等人。
黃文寶進帳中,羞愧地對戴禮說:“沒有聽將軍之言,被拿去勸我順降,我假裝答應,欲乘便燒營,未得機會;今聽說長安報來,說是昭宗病重,要召回郡王商議國事,晉營得此訊息,人各收拾,準備起程,不甚提防,被我偷得一匹馬,脫身而歸。趁晉兵歸心已亂,人無鬥志,今夜與兄統領軍馬,劫他寨營,必成其功!”戴禮說:“只恐是晉人之計?”黃文寶道:“小弟聽得此訊息,眼見為實,有何計哉?我部兵馬先行,兄急隨後救應。”戴禮聽信以為真,傳令拔寨起行劫營。
卻說郡王按黃峭之計行事,令李罕之父子領五千兵埋伏關下,吩咐等敵兵一出,即乘勢殺入奪關,即是頭功。李罕之有點半信半疑,說:“黃文寶初降,未知心服,郡王須提防。”
李克用笑笑:“只依我軍令,自有分曉。”
李罕之遂引兵去了。郡王命軍將四下埋伏,聽候火炮一響,四下殺進,只留空營等待。黃文寶引兵先行,戴禮隨後亦到。時將三更。黃文寶對戴禮說:“晉營有三個:我劫左營,兄劫右營,中間大營是郡王大營;殺到中間營,我與兄集中力量對付郡王。”戴禮認為有理,黃文寶即匹馬單先,大叫一聲,劫營殺進去了。戴禮也殺入右營,卻是空營,自思:“莫非晉兵已去長安了?”復殺到中間營,不見黃文寶,即令人去探,回報:“黃文寶不知哪裡去了!”戴禮再驚道:“我上當了,中了奸人之計矣!”急令催兵回關。忽聽晉營內火炮震天,火照山川,晉軍四面八方潮湧而來。戴禮不敢戀戰,殺開一條血路,走回關下。關上火把齊明,一將大叫:“戴禮為何不降?”取關者乃李頎也。戴禮見了,不敢往南走,勒馬奔西路殺去。前遇李罕之阻住,兩馬相交,大戰三回合,被李罕之一刀砍死,餘兵盡降郡王。
李罕之收兵,到金井關聚齊。天色已明,郡王大軍入關,貼告示安民。邠州城有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城東守將肖龍,使一杆方天戟;城南守將肖鯨,是肖龍的弟弟,使一把大刀,兄弟倆是澤州人。城西守將曾傑,使一把長槍;城北守將劉真,兩人皆是鄆州人。曾傑有智謀,劉真善武藝。王行瑜得這四員虎將同心協助,如虎添翼。只有城西路通鳳翔李茂貞屬地,城北路通華州韓建轄區。
這天王行瑜在府中正坐,小將來報:“金井關失守了!”
王行瑜召眾將商議道:“日前戴禮將軍差人來邠州討救兵,今救兵未去,金井關已失,晉軍大勢人馬又來此。金井關乃咽喉之地,金井關不保,邠州該如何抵敵?”
曾傑向前道:“王大人,依小將之見,只有守,不要戰。我聽得郡王部下有李罕之父子二將,皆有千鈞勇,若與他廝殺,必難取勝我們這裡備有十年糧草,數萬軍兵,只須嚴把住城口,多設鹿角炮架防攻擊。晉軍遠來,糧草難夠支應,不消一月,必思回軍。乘他困餓撤兵,我軍再追襲,諒無不勝。”
言未盡,肖龍也向前說:“曾將軍為何這等怯弱,今晉兵臨城,百姓驚慌,趁其營寨未定,與他一戰,殺退敵兵,以保百姓。末將兄弟願出馬一遭,生擒李罕之父子來獻!”王行瑜高興地撥兵一萬,令肖龍、肖鯨出戰。眾軍士發喊,耀武揚威。此時郡王正在帳中同黃峭、李罕之等眾將商議如何攻破城池。哨兵報告邠城有人來索戰。郡王問:“誰去迎敵!”帳前閃出李頎道:“小將願往!”郡王令他領兵迎戰。李頎披掛,綽矛出馬,跑出陣前,見有兩員將官。肖龍一馬當先,問:“來將何名?”
“吾乃郡王先鋒李罕之長子李頎!你是何人?”
“我是邠州節度使王行瑜部下大將肖龍!”言罷,舞戟便刺。李頎眼明手快,未戰三回合,用矛刺死肖龍。肖鯨見哥哥刺死,趕來報仇,舉大刀向李頎砍來,李頎用鐵鐧一擋,向肖鯨頭上打去,把肖鯨腦蓋打中,跌下馬來而死。敗兵逃回城去,王行瑜大驚,傳令關閉城門,堅守不戰。郡王派人連日叫戰,王行瑜緊閉城門不出,正在帳中悶悶不樂,黃峭進來見此神情,笑著說:“大人不必憂愁,我已策劃一套攻城計劃,用竹竿、木頭扎雲梯,由李罕之將軍攻東門,李頎攻南門,黃文寶攻北門,放西門不攻,出其不意攔住王行瑜,捉拿歸營。”李克用聽後,稱讚黃峭的計策想得周到,下令按計行事,大軍把邠城團團圍住,只留西門不圍。王行瑜聽到晉軍已將全城圍住,命曾傑守住東門,劉真守住南門,西門沒有晉兵,自己守北門。
隨著一聲炮響,東、南、北門的晉兵架雲梯,蜂湧登城。東門晉將李罕之手執團牌,一馬當先,登城先砍死十餘人,曾傑趕來迎戰被李罕之一刀砍死,大開東門。李頎性急,一躍上城,見劉真正逃,一矛刺去斃命,大開南門。王行瑜聽說曾傑、劉直被晉軍殺死,嚇得魂不附體,無心戀戰,黃文寶又緊追不放,只好往西門逃去,逃到山崎小路,被埋伏在此的大太保李嗣源攔住,一刀把王行瑜砍為兩段。郡王大軍平叛凱旋,把王行瑜首級掛於邠州城門示眾。
鄰州全城軍民大慶三日,大街小巷,敲鑼打鼓,鳴放鞭炮,扭秧歌、踩高蹺,好不熱鬧。軍士們喝酒吃肉,論功行賞,披紅戴花,歡欣不已。疤將軍牛忠頭一次立大功,更是樂得合不攏嘴。司馬黃峭為戰死的將士舉行了隆重的悼念儀式,並逐一向他們的家屬發了慰問信和撫卹金。對叛軍俘虜不打不殺,進行忠君愛國教育,使多數俘虜反戈參加了李克用軍。一切善後事務辦完,黃峭立即提醒郡王:應當繼續追擊叛賊李茂貞、韓建,以免錯過良機。郡王覺得有理,當即請黃峭修書,派李罕之赴京報捷。
昭宗接到奏報,對郡王忠心耿耿,保駕護京,不顧酷暑馳聘河中地域,三戰叛臣,力斬賊首王行瑜深感欣慰。遂加封李克用為晉王(一字王比郡王大),兼管江浙兩廣軍務;封李罕之為工部尚書,留在宮中;封黃峭為千戶侯,乃在晉王大營參謀軍務。但對核准乘勝追擊叛賊李茂貞、韓建之事,卻受到巨大阻力。昭宗召集朝中大臣議事時,向來與晉王不和,又剛調回長安擔任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相當於宰相)的朱溫,深怕李克用勢力更大,竭力反對說:“陛下,令李克用再伐李、韓,臣以為不妥。一則,李、韓二賊已逃,不宜窮追;二則,若李、韓覆滅,沙陀大盛,晉王一手遮天,朝廷危矣!”
昭宗明知朱溫是李克用的冤家對頭,這是公報私仇打擊晉王,但又覺得有理,其他大臣也噤若寒蟬。因此昭宗下詔命李克用“休兵息民”,制止晉王追殺叛逆。李克用只好率軍返晉陽老營。後又進駐到雲陽(今淳化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