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原志願軍十二軍三十四師一〇六團八連衛生員,參加過上甘嶺戰役。上甘嶺戰役雖然過去60年了,但是對於在這次戰役中活下來的我們來說,仍然對此記憶猶新,終生難忘。
上甘嶺對美國侵略者來說是他們的傷心嶺,它好像一把尖刀插入他們的心臟,為拔掉這把尖刀,美國於1952年10月14日集中他們主要的兵力、武器,向我上甘嶺陣地發起進攻,其目的是想在談判桌上撈點政治資本,進一步攻佔我平康,迫使我軍後撤。
我軍集中了主要兵力、武器,在上甘嶺主峰597.9高地和537.7北山高地與敵展開了激烈爭奪。戰鬥進行得異常慘烈。經過43天的激戰,我軍殲滅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25000餘人,打滅了敵人的囂張氣焰,最後迫使美國停止進攻,終於在板門店坐下來談判。
我們是1952年11月15日奉命從金城前線調往上甘嶺作戰的,經過3個晚上的急行軍到達上甘嶺前線。雖然戰前我們做了深入的思想動員和準備工作,但是仍然低估了美國的空中優勢。美軍對我40公里縱深的前進道路不分白天黑夜實施飛機轟炸和炮火攔截,給我部隊的開進、物資運送、傷員後撤帶來極大困難。
為減少我人員傷亡,使行動便捷,在寒冬11月零下30多度的環境下,我們全連同志脫掉棉衣、棉褲,跑步通過40公里的封鎖線,以極小代價到達上甘嶺陣地。美國的空中偵察和通訊裝備處於絕對優勢。美國的飛機像長了眼睛似的緊盯著我們,我們走到哪裡,美國的飛機就跟到哪裡,一來就是幾十架。
敵機對我上甘嶺東西兩個高地進行輪番轟炸,山頭炸平兩米多,野戰工事全被炸燬,遍地是鋼鐵碎片,雙方就在這3.7平方公里的陣地上進行著激烈爭奪。為減少傷亡,我們在表面陣地上只留下1~2個班的兵力來抗擊敵人的進攻,全連大部分人員分散隱蔽在一個半截坑道里和山後連指揮所附近。敵人狂轟濫炸也是徒勞。
天亮後,在美國飛機、大炮的配合下,“聯合國軍”以少數兵力向6號陣地發起試探性進攻,後逐漸增加,以一個連、一個營,甚至幾個營的兵力進攻。我們利用敵人炸開的彈坑做掩體,當敵人進到100米之內時,突然對敵人實施抵近射擊。
當敵人衝上來時,戰士們就向敵群扔手榴彈、爆破筒,炸得敵人血肉橫飛、屍體遍山,我們以一個班的兵力打退數倍敵人的一次次進攻。上甘嶺山高缺水,給參戰人員帶來極大困難,每人除帶一壺水外,再發3個白蘿蔔以解渴。由於敵人封鎖很嚴,大量傷員不能後運,光我連指揮所附近的重傷員就有六七十人之多,大部分是友軍沒撤下來的傷員。
傷員都向我要水喝,不斷有人叫:“衛生員,水、水、水……”我上哪去找水啊?戰士沒水喝渴得嘴脣裂開米粒大的縫,舌頭轉不動,說話困難,我就叫同志們把嘴貼在地上吸溼氣,有的戰士甚至喝自己的尿。
七班戰士王啟碧左腿被敵炮彈炸斷,只剩一點肉皮,這個同志非常堅強,我用剪刀給他剪掉左腿,進行包紮,他看到自己失去的左腿,流出痛苦的眼淚,卻咬緊牙關,忍著疼痛一聲不吭。
他的精神深深感動了我,我把自己捨不得吃的,也是唯一的一個白蘿蔔給他吃,可是他怎麼也不肯吃,他用直直的眼神瞪著我,用低沉而嘶啞的聲音對我說:“我是共產黨員,把蘿蔔給那些傷比我重的同志吃吧!”別的同志也說“我是青年團員”,也不肯吃。
那時志願軍中黨團員的身份是不公開的,但在關鍵時刻,他們卻用這種暴露自己政治身份的做法,把生的希望讓給戰友,把死的可能留給自己!一個白蘿蔔,在幾十個重傷員面前推來讓去,誰都不肯吃。志願軍戰士這種團結友愛的精神多麼可貴!多麼堅強!有了這種精神的志願軍方能戰無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