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9月的一天,某服裝廠會計安東尼娜·金斯伯格到人事部門辦事。但在街上,幾名穿著便衣的人走近她,宣佈她被逮捕了。這位看起來很不起眼的老太太並沒有表示出很大的驚訝,已經33年了——當年的“槍手冬妮婭”一直在等待這一刻。
這一駭人聽聞的故事得從所謂的洛克託斯科戈共和國說起。這個僅僅存在了一年的半自治地方政權是在納粹德國所佔領的奧爾、布良斯克和庫爾斯克等8個地區組建的。1942年夏天,納粹在這一地區啟動了一個試驗計劃,打算為帝國建立一個供應糧食的“大公國”。這個偽政權名義上的領導者是布洛尼斯拉夫·卡明斯基。1935年他因為批評集體化而被開除黨籍,並被流放。1941年初,他來到當時屬於奧雷爾地區的艾爾伯(現在是布良斯克的一部分),在當地一家釀酒廠擔任首席技術員。
1941年10月4日,艾爾伯被德軍佔領。卡明斯基立即投向入侵者一邊,被任命為康斯坦丁·沃斯科波尼克的副手。同時,他加入了俄羅斯國家社會黨,參與組建俄羅斯解放軍,並參加了納粹軍隊的作戰行動。當康斯坦丁·沃斯科波尼克因游擊隊襲擊受了致命傷後,卡明斯基接替他擔任洛克託斯科戈自治政權的領導人。
由德國武裝起來的“俄羅斯解放軍”
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安東尼娜·馬卡洛娃也是艾爾伯人(冬妮婭是安東尼娜的愛稱),1920年3月1日出生在一個當地農民家庭。其實她本來姓潘菲洛娃,但在上學的時候,老師因某種原因出現了疏忽,把她的名字記成了馬卡洛娃,她便以新的名字獲取了身份證和共青團員證。
1942年初,安東尼娜只有22歲,但她還是自願報名去了前線,擔任護士。在維亞濟馬附近的戰鬥中,她被德國人俘虜,但後來逃走了。她和一名叫尼科萊·費德丘克的紅軍士兵一起在森林裡遊蕩了幾個月,然後到了費德丘克家所在的紅井村。不久,費德丘克離開了安東尼娜,但後者仍在村子裡閒逛,並與男人勾勾搭搭。村子裡的婦女對她的行為非常不滿,把她從紅井村趕走了。於是安東尼娜回到了艾爾伯,在那裡找到了一份讓她走上不歸路的工作。
在艾爾伯,安東尼娜·馬卡洛娃徑直來到了布洛尼斯拉夫·卡明斯基的總部。在洛克託斯科戈負責訓練偽警察的一名德國軍官看中了這名叛徒,在當地養馬場給她安排了住處,還提供了一份薪水,要求她到監獄裡執行槍決那些囚犯和被拘留者的特殊任務。安東尼娜同意了。在第一次行刑前,她喝了一份伏特加,才把槍接了過來,以便讓自己有足夠的勇氣。但第二次槍殺那些無辜者的時候,安東尼娜就主動多了。那些被處決者包括落在德國人手中的游擊隊員和他們的家人,以及犯了最微小過失的平民。僅一個數字就足以證明當時洛克託斯科戈共和國的恐怖程度,安東尼娜最多時平均每天要幫助27人“自殺”,有時不得不每天分三批執行她的殺人任務。而且在處決後,她還要扒光屍體的衣服。安東尼娜先後射殺了大約1500人,並因此獲得了“槍手冬妮婭”的血腥綽號。
納粹和偽政權試圖靠屠殺來鞏固他們的統治
殺人如麻的劊子手生涯,讓安東尼娜習慣於從酒精中尋求安慰。她還會去當地的俱樂部,在那裡與德國士兵鬼混,直到傳染上了梅毒,並因此被德國人送進了戰地醫院。就在這一時期,蘇軍反攻成功,於1943年9月5日解放了艾爾伯,但找遍了所有村子,那個血債累累的“槍手冬妮婭”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原來在治療期間,安東尼娜勾搭上了醫院的廚師——一個德國下士。他把新情人偷偷塞進汽車裡,送到了波蘭境內。這名下士後來被打死,安東尼娜又被送進了德國人設在柯尼斯堡的集中營。
1945年,蘇軍解放了柯尼斯堡。但安東尼娜利用戰爭結束初期的混亂,又搖身一變。她從真正的主人那裡偷來了一張軍人身份證,謊稱自己是1941年至1944年間在422-M衛生營服役的護士,在一家蘇軍醫院找到了一份工作,不僅讓自己再次逃過被捕的命運,還弄到了令人尊敬的二戰老兵的合法外衣。
安東尼娜知道她還需要更多的保護。因此,當她遇到一位在柯尼斯堡受傷的年輕蘇軍中士維克多•金斯伯格時,立即就同意了他的求婚。幾天後兩人就結婚了,她換上了她丈夫的姓氏——金斯伯格。現在更沒人會相信護士弗羅托維奇卡,紅軍戰士金斯伯格的妻子,曾經是為德國人服務的頭號劊子手了。
維克多•金斯伯格的家鄉在白俄羅斯的波洛茨克。由於他是猶太人,他的家人在德國佔領期間都被納粹殺害了。所以他是做夢也想不到,每天晚上他實際上都是和一個最血腥的納粹劊子手同床共枕。
不久,金斯伯格從加里寧格勒搬到白俄羅斯列佩、他的故鄉附近。在這裡,維克托和安東尼娜生育了兩個女兒,一家人過著幸福的生活。他們的照片被放置在當地的博物館裡,擺在紀念偉大衛國戰爭的展臺上——丈夫維克托在紅軍中忠誠服務,並在攻打柯尼斯堡的戰鬥中受傷,妻子弗羅托維奇卡努力營救受傷的蘇軍士兵,作為英雄戰士和護士,他們享有他人的尊重。安東尼娜後來到了一家服裝廠工作,並恢復了原來的名字。她的表現很好,照片經常被放在榮譽榜上。她還到學校裡打球,並且告訴少先隊員們,當年的戰爭是多麼可怕。安東尼娜繼續受到人們的尊敬,只是她似乎不愛交際,沒有什麼朋友。至於她的真實過去,包括丈夫和兩個女兒在內,在那裡沒有人知道。
各種叛徒和“俄羅斯解放軍”的參與者,在戰後都受到了嚴厲清算
然而,還有一些蘇聯公民並沒有忘記她。1943年9月艾爾伯解放之後,國家安全部門就立即開始尋找臭名昭著的“槍手冬妮婭”的蹤跡。可是當地人對於這個劊子手和叛徒了解並不多,只知道她名叫冬妮婭,當時大約21歲,黑色頭髮,可能來自莫斯科或莫斯科周邊的農村。根據了解到的有限情況,調查人員判斷,德軍在撤退時帶走了冬妮婭,她可能後來到了德國、波蘭或其他任何一個地方,“槍手冬妮婭”的案子就此被擱置起來了。
在另一方面,真正的安東尼娜也逐漸放下心來。她被捕後供認,在戰後的前十年,她還是經常害怕有不速之客前來敲門,但隨著時間逐漸流逝,她開始認定,過去的事已經完全被人忘記了,她將能夠逃脫審判,不再有危險了。
正義或許會遲到,但不會缺席。終於,一件看似普通的鬥毆最終導致了“槍手冬妮婭”的歸案。戰爭期間曾在洛克託斯科戈共和國擔任監獄長的尼古拉•伊萬諾夫,也像安東尼娜一樣,在戰後設法逃脫了追捕,整整躲藏了30年。但1976年的一天,在布良斯克的城市廣場,一個人跳到伊萬諾夫身上,把他痛打了一頓。後者對前來制止的民警說,被打的人是一名納粹時期的偽警察,原洛克託斯科戈監獄的負責人。被捕的伊萬諾夫不得不作了徹底的交代,甚至談到了那個著名的女劊子手,他們之間保持了一段時間的不正當關係。他交代出,那個女人的名字叫作安東尼娜•馬卡洛娃。儘管中間名並不正確,但是有關部門終於知道他們應該搜尋一個姓馬卡洛娃的人了。
反間諜機構先後調查了處於相應年齡段(1918-1923年出生)的250個名字叫安東尼娜•馬卡洛娃的蘇聯公民,但並沒有找到“槍手冬妮婭”。因為在出生時,她的姓是潘菲洛娃,並在婚後又改成了金斯伯格。就在眼看安東尼娜又一次要逃脫絞索時,命運終於顯示了它的公正。當一個姓馬卡洛夫的人填寫了一張1976年份的出國旅遊調查表時,反間諜機構終於找到了線索。填表人有6個兄弟姐妹,而且他們都用潘菲洛夫或潘菲洛娃的姓氏,只有一個名叫安東尼娜•金斯伯格的姐妹除外。
這一怪異之處引起了民警們的警覺。他們調查了安東尼娜•金斯伯格。看起來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人——一位參加過偉大衛國戰爭的老兵,一位醫院護士,並且嫁給了一位紅軍戰士。但他們決定還是深入了解一下。在列佩的安全機構人員緊急趕到,對這名婦女進行了一段時間的監視。
在經歷了一年多的調查後,安東尼娜•金斯伯格被請到列佩的徵兵辦公室,表面上是為了補充作為退伍軍人的有關資料。安東尼娜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關注,對此沒有任何懷疑。一名民警偽裝成軍方工作人員,對她進行了詢問。安東尼娜無法根據她的軍隊編號,正確回答當年所在部隊的部署地點,以及指揮官姓名等問題。當然,這並不能作為證據——即使在戰爭結束30多年後,還有許多人想抹去那些可怕的記憶。1978年7月,一位當年親眼目睹了在艾爾伯的屠殺的一位目擊者被帶到列佩,後者一看到安東尼娜便認出了她。隨後後又找到了兩個證人,他們同樣指認了安東尼娜。反間諜機構終於找到了決定性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