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國的根基確定了,下面就需要人來執行。
什麼人來執行皇帝的命令呢?聽聽大臣們的見解。
丞相王綰一幫人的看法是像周朝分封諸王,畢竟打下來的地盤太大了,總要有人管理。當然劃入能夠分封為諸王的圈子都是皇帝的兒子。可是他忘了,皇帝才不到四十歲,他的兒子能有多大?再者說,一個政權的正常運轉需要的是一大批人,不是少數人,幾個王無濟於事。這個丞相當得不稱職,總想巴結領導個人,不為領導的事業著想,終究是小道。
秦始皇也不是神仙,覺得這件事是好事,也是壞事,拿不定主意,就丟擲來讓群臣們商議。
一個話題丟擲來,聰明人不少,但誰也不會得罪皇帝的兒子,也不會得罪丞相。都是神仙,關凡人何事?
事情總是一分為二的,雙刃劍,一面向外,一面向內,傷人或自傷要看握劍的手。
劍握在秦始皇手裡。這一點,誰都明白。但不見得誰都想冒風險,尤其是已經滿身富貴的人。
機會來了,超級聰明人上場了。李斯,廷尉一名,位居九卿,也是朝堂上響噹噹的人物,但是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對於李斯,強烈追求富貴的人,尋找一切機會往上爬。這一下子有了表現的機會,但也不得不說李斯是個能人。能夠發現常人沒有發現的東西,能夠在常態事物中悟出一定的道理,能夠敢於脫穎而出為人所不為,所以他註定成功。但是還要說,李斯是一個投機主義者,在夾縫中拼搏,尋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沒有自己本身堅持的信念,所以註定他得之機會,失之機會。
李斯的理由一語中的,周朝分封子弟為王,後來坐大,幾代後淡薄親情,與敵人沒有什麼區別,甚至仗著血統危害更大。我們現在實行的郡縣制,子弟和功臣都是憑藉功勞來獲得富貴,大家一視同仁,都會本著建功立業,圍繞著皇帝行事,這就便於治理。天下沒有二心,都是一個標準,下層民眾也有升遷的機會,這是國家安定的根本。相比較而言,分封制的弊端太大,斷絕了廣大民眾的機會,就沒有人努力。
妙!問題的實質就在於此。更妙的是李斯站在了秦始皇的角度思考問題。與上同欲者勝。李斯通向成功的道路一馬平川。
秦始皇大加讚賞,依靠祖宗的護佑,好不容易打破了原有諸王並立的局面,改變了誰拳頭硬誰說了算的權力分散模式,現在再走回去,多年以後不又是第二個周朝,顯然與秦始皇傳承萬世的想法相悖。
天下大定,改朝換代,新政策、新氣象。每個人都憋著一股勁來建設自己努力創造出來的新國都,因為自己是新國家的主人。人心就是這麼微妙,在大家都想著國家和自己是一回事的時候,精神狀態很好,再苦再累也不覺得;在大家都覺得生活有奔頭、有希望的時候,精神煥發,自己想著怎麼把事情幹好。反之,充滿了頹廢和怨言,被動的無奈的享受自己的個人生活。這個微妙的評判是心——人心,標準是利益,準確來說利益是大家共享,還是獨享。在利益稍有差距的時候,大家都想著趕上去,成為人上人;當差距巨大時,大家都認命了,再努力也無法超越,只會抱怨不公。
利益產生的基礎是什麼?答案是資源。誰掌握了資源,誰就擁有利益。
誰掌握資源呢?當權者。
這不就一目瞭然了嗎!
擁有龐大的利益而不和大家分享,那就是大家的仇人。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大家都知道的,一個朝代的開始總是欣欣向榮的,因為戰爭的洗禮,大家都不富裕,而且能夠讓付出者獲得,積極性被充分調動起來,時間一久,不勞而獲的資源擁有者開始出現,大家就不滿意了。
不滿意只是一個開始,反對才是終結。
秦始皇他們知道天下來之不易,也會有人反對,江山怎麼來的就會怎麼失去。怎麼辦呢?不外乎就是,儘量採取措施把反對者的力量削弱和採取措施把自己的力量增強。
削弱主要針對的是潛在的對手:不讓一方諸侯成為獨立的力量,這是一種手段。針對的是強權派或者說是身邊人;不讓糧食等戰略物資囤積到個別人手裡,這是一種手段。針對的是富裕起來的一小部分人;不讓兵器流落民間,這是一種手段。針對的是江湖遊俠等普通民眾。這就解決了戰略物資問題。
增強主要針對的是內部工作機制。讓文官按部就班幹好活,別搗亂;讓武官們好好訓練,別出門;讓大家該種地的種地,該燒磚的燒磚,一句話該幹啥幹啥,就是不許搗亂。因為有戶籍,還有產品登記,誰幹的活都有登記,出現殘次品追究當事人責任。這就解決了人的問題。
秦始皇設立三十六郡,由中央委派官員治理,依靠多數人管理的中央集權制度建立起來。中央統管的各等級制度建立起來,郡一級的封疆大吏由中央直接委派,然後一級負責一級,是弱化大家權力和強化中央的高招,比推恩令還要高明。中間晉升的臺階很多,每一步都需要付出艱辛的努力,就像驢子腦門前的胡蘿蔔,每個人都在努力的爭取。關鍵是每一步都有人在監督,因為每一步都有很多人在爭取。這就解決了縱向管理的問題。
每個郡派三個主要領導:郡守、郡尉、郡監。郡守是當地的軍事政治一把手,郡尉二把手,輔助郡守幹活的,郡監則是監督幹活的。說話的、幹活的、監督的三權分立,從體制上建立了內部監督。這是人為的製造矛盾,讓一個班子內部實現橫向監督。
一管就慢,一放就散,這是古今中外面對的共同問題。誰也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妙招,站的角度不同,認識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思路就不同。秦始皇的招法很管用,一直管了兩千多年。但是制度是好的,環境不一定允許,改革面對的是人的思想,在慣性的作用下,人們習慣了以往的認知和節奏,最主要的是利益,而改革主要是想釋放積極因素,那麼就需要損害說部分人的利益,讓利給幹活的人。在緊張的時候,連命都不一定能夠保留,人們對利益的追求比較淡,等有機會了,就開始反思,為什麼幹活的人比不幹活的要受益少。這就有了矛盾,有矛盾就有不滿,有不滿就要爆發,有爆發就有衝突。
秦始皇很偉大的,偉大的人往往看不起普通老百姓。歷史上又有幾人看得起草民呢?黔首也好,草民也罷,終究是不入眼的人。秦始皇把老百姓稱之為黔首,黔首意思是戴黑頭巾的人,不知道因崇尚水德原來就是黑色的,還是因為戴的時間長了變顏色了,或者是規範了老百姓必須戴黑頭巾,區別與上層人物。上層人物無所謂,老百姓也無所謂,反正幹自己的活,吃自己的飯。人心不在。
繼續看秦始皇的手段。一統六國,天下太平,舉國歡宴。既然沒有了戰爭,兵器多的沒有用處,收集起來,彙集在咸陽,築成十二個銅人,每個重一千石。石既是容量單位,也是重量單位,與現在的重量單位斤的比例,沒有準確的說法,大致公認的是1石=4均,1均=30斤,那麼1石=120斤。一個銅人就重達12萬斤,也就是60噸。那麼疑問來了。秦朝時候的工匠水平能夠鑄造60噸重的銅人嗎?如果真得存在,那麼這麼大的銅人不可能悄無聲息的就從歷史上消失了,後世應該能夠見到。奇怪的是,僅有這一記載。應該是不存在。注意,說得是銅人,說明材質是銅。銅質地較軟,用作兵器的時候應該是合金,類似於青銅。青銅用處還是很大的,畢竟低下的生產力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庫存量,戍邊的戰士要用兵器,鑄造銅錢要用銅,做飯的器皿也要用銅,秦始皇腦子再傻也不會這麼浪費吧。即便是想炫耀自己的豐功偉績,也應該是仿照前人鑄就九鼎。即便是秦始皇想標新立異,鑄就了銅人,也會被後世作為國之重器,毀滅也會有痕跡存在。遷哥在漢朝的時候說了這句話,別人都沒有說,難道只有他知道?漢朝緊隨秦朝建立,並且秦朝二世而亡,不可能事件久遠得忘記,怎麼大家都不知道呢?要麼是醜化秦始皇,認為他好大喜功,要麼是崇尚秦始皇,認為他獨具一格。
大一統就要有大一統的風範。
秦始皇幹了一件流芳百世的大事情。這件事情的影響力極大,直到今天我們還享受著福利。這就是統一各項規定,讓華夏民族真正形成一個整體。統一了法律制度,所有人都一樣,從側面減弱了諸侯的許可權。同意了度量衡,交流便利,促進了經濟發展。車輪的寬度都做了統一,便於壞了,別的零件隨時可以使用,交通也形成了一致,不至於腸梗阻。統一了文字,讓大家能夠都看懂所有地方的文字,交流沒有了障礙。
從長遠來看,這是彪炳史冊的豐功偉績,從眼前來看,好多人不滿意,因為改變了誰的生活,誰短期不適應,就會不高興。
做事情難免會有人不高興,所以歷來的改革家都沒有好結果。因為看得遠,改的快,大家的思想一下子跟不上,容易離德離心,中間再有別有用心的人忽悠一下子,局面很難控制。秦始皇的豐功偉績在,強有力的震懾就在,所有人都知道和他過招只會是找死,所以都在等待時機。
秦始皇也確實應該自豪。偏於一隅的小國,成為整個天下的主人,不容易、不簡單、不持久。秦國的一統六國,步伐邁得太快,風雲際會,趕上了好時候,一下子把別人都打趴下了。趴下不一定服氣,需要的是心理和精神上的慰藉和療傷,讓大家認同自己的思想。秦國把所有的人都算上能夠有多少人,全國一分散,稀釋的更是看不到。這是一小部分人的盛宴,是勝利者的歡呼,大家恰恰相反,你的歡笑是別人的痛苦。勝利者是不會吝嗇歡呼的,失敗者也不會吝嗇仇恨的。戰爭改變了格局,沒有改變思想,一切都在沉默中悄悄轉化。
需要的只是時間,時間最終會證明一切。
秦朝就像蛇吞象一樣,地盤迅速壯大。東到大海和朝鮮,西至臨洮(現在有甘肅定西市臨洮縣,當時屬於隴西郡,屬於現在甘肅省岷縣一帶)、羌中(羌族居住區域,隴西郡、蜀郡以西的區域),南到最南端,為了向陽門朝北開的區域(這個說法不可能,我們居住在北半球,不可能門朝北開,即便有,也是個例,應該是一個地名,在象郡境內),北到黃河、陰山一線,也就是內蒙古一帶,一直到遼東。
只有北邊、北邊、北邊,還沒有納入勢力範圍,還有強大的持不同政見者,一致延續多年,形成強大的隱患。原因就在於地理。秦朝能夠不畏蚊蟲瘟疫一直打到越南,不是戰鬥力不行,也不是地形問題,重點在於地理氣候問題,沒有補給,很難拉長戰線。進攻只能被動地變為防禦。當時就應該發展騎兵、移民,逐漸向北跟進,而不是單純的防禦,部隊在征戰六國結束後不要立即解甲歸田,而是應該在北線屯兵,採取屯兵制,自給自足,培養一支與北方民族相同習慣的虎狼之師,逐漸北移,資源向其傾斜,每佔領一塊地,就鞏固一塊地,不著急,慢慢來,耗也耗得投降或遷移。沒有一代人或者幾代人的付出,會是千古之患。
秦始皇的戰略不是把北方拿下,而是鞏固內部,攘外必先安內,道理也說得過去,但是安內的招法很不好,把天下富豪12萬戶統統遷到咸陽去,富豪不高興,也影響了經濟進一步發展,走了一個大敗招。不知道誰出的餿主意,富豪之所以成為富豪,是因為經營資源,你把所有的富豪集中的一個地方,哪還有資源可用?打壓富豪是為了怕富豪作亂,富豪沒有錢了就不會作亂,就這麼簡單。可沒有了富豪,誰來支撐社會發展呢?小家子氣的做派。
功成名就,是享受的時候了,也是從巔峰跌下來的時候。秦國各王的陵廟以及章臺宮、上林苑(注意,據說阿房宮就是上林苑的前殿)都在渭水的南岸。秦國每滅亡一個國家,就仿照當地的宮殿在渭水的北側建一座新的,連成一片,將各國的美女、財寶都存在這裡。
這是不是有人造謠,沒有真憑實據。但要造這麼大的宮殿群,勢必會留下痕跡。沒有聽說有證據。再者秦始皇是想幹點偉大的事,不過享樂的事好像不會幹得這麼驚天動地吧,這簡直就是拉仇恨,唯恐六國的殘餘勢力不反對自己。秦始皇傻嗎?顯然不是。秦始皇想幹的事情很多,不會在享樂上停下奔波的腳步。如果阿房宮是上林苑的前殿,那麼上林苑大的就無邊無際,秦始皇在裡面愉快的玩耍,就不出去巡遊。巡遊是有政治目的的,不僅僅是玩耍。醜化一個人的時候,無所不用其極,也說明一個偉大的人物,即便被人醜化,也醜化的登峰造極。這就是身份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