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在林彪折戟溫都爾汗之後,毛澤東把註釋好的《劉牢之傳》送交政治局委員傳閱。這位劉牢之究竟有什麼能耐能讓毛念念不忘,還讓大家學習?在他身上究竟有什麼教育意義?讓我們現在扒一扒故紙堆。《晉書》記載,劉牢之是彭城人。彭城就是現在的徐州,不僅是著名的戰場,也是出牛人的地方,劉邦項羽即是。他的家族可以說流淌著戰鬥民族的血液,曾祖是個神射手,替司馬炎守著北邊疆域,父親也很能幹,做到了徵虜將軍。劉牢之臉皮呈紫赤色,須目驚人(孫權紫髯碧眼),天生一副異像,懷疑他不是純種漢人。當時,北方苻堅勢力正盛,隨時都可能發動南征。鑑於此,謝玄到廣陵之後,大量招募當地強人入軍。劉牢之同志來了,還有一幫猛人也來了。於是謝玄就讓劉牢之做了參軍,給他配了精銳部隊,讓他當前鋒。於是,這支軍隊就被稱為“北府兵”。
北府兵究竟有多牛?這還得從兵員組成說起。話說永嘉之亂後,北方到處都在打仗,五胡與漢族你打我,我打你,已經打到見人就殺的程度。北方呆不下去了,大家就都想著往南走,過淮河,再過長江,有權有勢的跑到江東最繁華的平原地區,沒權能跑的跑到廣東福建才停住,他們就是現在的客家人。沒權沒錢又跑不動的,過了淮河就停了,大量聚集在京口地區。當時京口難民有多少呢?據史料記載,京口所在的南徐州所屬包括徐、兗、冀、青、幽、並、揚七州郡邑,僑寓人口計二十二萬之多,超過當地居民二萬餘。這麼多身負血海深仇的人住在這裡,管理也是一大問題。因此朝廷往往起用同樣來自北方的流民的首領來進行管理。而劉牢之就是其中的一個首領。
當年的猛人王猛臨終勸苻堅不要南征,這哥們兒只聽話了8年,最後還是沒忍住去了。第一站是襄陽,打了一年城破,抓了個俘虜叫朱序,這哥們後面會有大用場。第二站是壽陽,苻堅派他的弟弟苻融及勇將張蠔去攻,也贏了。當時苻堅以為勝利在望,捨棄大軍,帥輕騎八千急速趕往壽陽前線,而且嚴密封鎖訊息。但是就在壽陽,他得到了2萬部將在淮水被劉牢之斬殺的訊息。太順的人總是不好接受挫折,以至於看到對面八公山上的草木還以為是晉軍呢。
第二天是決戰的日子,過程小學生都能說下來,就是稍微退了一下,陣後有人散了兩句謠言就兵敗山倒,風聲鶴唳。這一仗徹底打掉了前秦軍的氣勢,成為劉牢之成名道路上的標誌性功績。淝水戰後,劉牢之因救被慕容垂功績的苻丕而失敗,但是後面又因為平了內部各種叛亂而復職。不過好景不長,又因為沒有去救高平太守徐含遠而被免職當時門閥制度嚴密,如果沒有好的出身最好去找一個,找不到就去掙一個。淝水之戰讓劉牢之傍上了謝安,掙得了功名。但是謝安死後他又勢單力薄了,必須找到能改變他命運的人。歷史證明只要是牛人都會被人多看幾眼。第一個改變他命運的人是王恭。這個人也很有意思,忍不住多說幾句。 王恭是皇后的哥哥,也就是孝武帝的國舅。從小就很有名,大家都認為他日後必定是宰輔人選,他自己也常常這麼認為的。開始當官的時候是著作郎,寫寫碑文什麼的。這哥們一看這還行,起點太低,趕緊辭掉。後來輾轉就坐到了中書令的位子上,誰讓他是國舅麼。孝武帝對這位國舅還不錯,除了不停的升官外,還為他剷除異己。謝石就是因為醉酒了唱了下流行歌,王恭見了就罵他有失身份。司馬道子因為跟信奉天師道的婦人坐在一起,也被王恭揪住不放。有皇帝罩著,所以他們只能隱忍。孝武帝不想受制於人,就把自己信任的國舅派出去,當了都督兗青冀幽並徐州晉陵諸軍事、平北將軍、兗青二州刺史、假節,鎮京口。京口是北府兵的大本營,也是荊州下建康的必經之路。這樣,王恭與劉牢之就有了交集。這種交集,開始是上下級的關係,後面就成了依附關係了。 當時的劉牢之雖然是北府兵中的重要將領,但是真正的軍權在王恭和殷仲堪手裡。孝武帝死後,安帝即位,朝廷大權掌握在司馬道子手裡,他手底下有一批小弟,比如王國寶、庾楷之類。王恭很生氣啊,就想去討伐他們。但是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於是就聯絡了同樣在上游掌握兵權的殷仲堪和桓玄。這兩位很聰明,尤其殷仲堪,表面上答應了,實際上按兵不動。於是王恭大喜過望,於是起用劉牢之為府司馬、南彭城內史、輔國將軍,兼任晉陵太守。許是劉牢之的名氣太大,當王恭的討伐檄文傳到建康後,司馬道子害怕了,就把王國寶殺了(晁錯的故事大家知道麼?),王恭一看,目的達到了,就掉頭回了京口。後來發現司馬道子開始削弱地方勢力了,又不高興了,就再次聯絡殷仲堪和桓玄。於是大家推王恭為盟主,準備再次向建康進發。嚐到了上次討伐書的甜頭,王恭又一次上書了,但是這一次朝廷來真的了。因為北府兵的厲害,所以朝廷並沒有輕舉妄動,他們決定採取拉攏劉牢之。劉牢之是王恭起用的,而且把他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但是王恭這位士族氣息太重,不能禮賢下士,只是把劉當做征戰的工具而已,實際上對他不太上心,這讓自認為很有才能的劉牢之心裡很不爽。 司馬元顯看到這種情況,就派人跟他聯絡,許諾做掉王恭後,就讓他坐上王恭的位置。劉牢之答應了。王恭怎麼也想不到劉牢之會叛變,反而還很器重的給他配備了很多兵器,讓他督帥顏延先去竹裡。於是劉牢之殺掉了顏延,並派女婿和兒子進攻王恭。王恭打敗,和弟弟趕緊出逃,但是沒多久就被地方官抓住,不久被殺。劉牢之如願以償,頂替了王恭,成為上游大權在握的重臣。這是第一次反覆。歸順朝廷之後,劉牢之就和桓玄對著幹,有劉牢之守在京口,桓玄就沒辦法順江而下。後來孫恩叛亂,劉牢之帶兵去平。幾番躲貓貓之後,劉牢之怒了,派出了北府兵另一位牛人劉裕攻打孫恩。在劉裕等幾位將領的夾擊下,亂平,劉牢之的官職和聲望如日中天。朝廷一看,這位還真行,好吧,那你去打荊州的桓玄去吧。劉牢之出發了,但是心裡開始打鼓,思想鬥爭很激烈。一方面知道桓玄很厲害,不好打,另一方面又怕打下來了朝廷也給不了什麼好處,於是表現在行動上就是力不從心。桓玄洞悉了這些情況,就用鳥盡弓藏這套舊理論說服劉牢之,一下子打在了他的心坎上。劉牢之很高興,就讓兒子去見桓玄進行聯絡。兩家合作之後,司馬元顯戰敗。這是第二次反覆。投入了桓玄的懷抱的劉牢之,不久之後就嚐到了卸磨殺驢的滋味,元顯戰敗後,他被桓玄任命為徵東將軍、會稽太守。京口不讓呆了,兵權也要卸下,怎麼能嚥下這口氣?兒子靜宣勸他攻擊桓玄,劉牢之猶豫了,於是就開會,想聽聽將士們是什麼意見,結果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大家紛紛表示,事情不能一而再再而三,開始反王恭,後來反元顯,現在又反桓玄,連立身之本都不要了。於是大家都散去了。劉牢之心灰意冷,最後自盡而亡,死後被桓玄斬首。第三次反覆終結。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我們看到,固然劉牢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過是士族之間爭權奪利的工具,但是他往往反覆也是不對的,最後失去了威信,連手下將士都看不過去了。東晉時期,地方政權和中央政權之間的征戰和掣肘從王敦時候起就一直不斷,直到後來桓玄攻入建康篡位登基,劉裕又擊敗桓玄,最後以宋代晉為止,內亂一直無法調和。表面上強大的地方實際上並沒有足夠的勇氣真正挑戰中央,而表面上懦弱的中央總能在關鍵時刻找來幫手。北府兵站在誰的一邊,天平就傾向那一方。說到底,它只是利器而已,而劉牢之,就是這利器的代表,他自己本身並沒有左右天平的主動權。這是他的悲哀,也是北府兵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