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封建皇帝進行神化,是中國傳統史學的慣用手段,是中國古典“君權神授”觀念思想的典型表徵。
比如漢高祖劉邦出生前,“劉媼(劉邦母親)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意思就是劉邦不是劉太公的兒子,而是上天的兒子。
唐太宗李世民出生的時候,史書記載有“有二龍戲於館門之外,三日而去”。
翻開二十四史和各種雜史野史,裡面都記載著歷史上的著名王侯將相出生都有異象發生。
《明實錄》《清實錄》在描寫封建皇帝誕生的時候,也不厭其煩地虛構各種祥瑞異象,特別是“紅光”“紫氣”“奇香”“異夢”等奇兆,以證明皇帝們都不是俗子凡胎,與廣大的百姓群眾不同。
《明太祖實錄》卷一記載,明太祖朱元璋的母親陳氏在夢中服用上天下凡的神所授藥丸而懷上他,醒後告訴了自己丈夫。第二天,朱元璋便出生,然後“紅光滿室”,光芒閃射,鄰居鄉鄰都誤認為失火,都過來相救,結果並無火災,“人鹹異之”。
朱元璋的那張月牙臉也算是神化的一部分,因為常人根本不可能出現這麼誇張的臉型。
明成祖朱棣出生的時候也被做了明顯的神化處理:“上初生,光氣五色滿室,照映宮闥,經日不散。”
《明仁宗實錄》卷一也描述了明仁宗朱高熾出生的時候的景象:“是夕,仁孝皇后夢冠冕執圭者上謁,寤而生帝。”
《明宣宗實錄》卷一也記載明宣宗朱瞻基出生的時候“眾望見光氣五彩騰於宮闈之上”,還記載朱瞻基出生的前夜,乃祖太宗(朱棣在嘉靖之前的廟號是太宗,嘉靖之後才變成成祖)“夢太祖高皇帝授以大圭,命曰傳之子孫,永世其昌”,不久後朱瞻基誕生,那時候還記載朱棣和仁孝皇后“心鹹異之”。
朱瞻基的確很像朱棣
明憲宗朱見深出生在深宮之內,“生時,紅光滿室”,這個異象居然和朱元璋一樣。
明孝宗朱佑樘出生的時候,《明實錄》雖然沒有寫有什麼紅光、紫氣之類的異象,但寫了“有雷風之異”,而且還特別突出描繪了明孝宗朱佑樘的“顱骨聳起,儼如龍形”這種奇異骨相,突出明孝宗朱佑樘的貴不可言。
明世宗嘉靖帝更是被塑造成天命所歸的形象。
根據《明世宗實錄》卷一記載:“誕聖之日,宮中紅光燭天,遠近驚異。其年,黃河清,慶雲見於翼軫者,楚分也,蓋識者已知為受命之符矣。”
這個過分了啊,黃河清聖人出,史官吹捧嘉靖帝也太過了。
修道的嘉靖帝
據統計,明朝從太祖、太宗到孝宗、世宗八位皇帝一百多年,《明實錄》都描寫了天生異象,一般是紫光、紅光、五彩光、五彩祥雲、雷風,或夢見神人出現等等。
清朝來自關外,本來是東北的滿洲女真部落,但隨著漢化的不斷加深,清朝開始對清太祖、太宗和世祖實錄進行不斷修改,所編纂的《清實錄》也仿效中國古代歷史歷代實錄,對清朝皇帝進行各方面神化。
《清實錄》記載清太祖努爾哈赤的母親喜塔喇氏“孕十三月乃生”,用來表明清太祖是非比尋常之人(典型借鑑中國三皇五帝神話傳說中的內容);又借“望氣者”之口稱“滿洲將有聖人出,戡定眾亂,統一諸國而履帝位”,以表明努爾哈赤是天命所歸之人。
《清世祖實錄》卷一對清世祖順治帝出生也作了充分的神化,說孝莊皇后“娠時,有紅光繞身,衣裾間如有龍盤旋狀”。身邊的侍女看到後“皆驚以為火,近視之不見”。生順治帝的前夕,孝莊皇后還夢見一神人抱著一子授之曰:“此統一天下之主也!”孝莊皇后醒後告訴了太宗皇太極,皇太極大喜曰:“是異祥,子孫大慶之兆也!”第二天,順治帝誕生,頓時“紅光照耀宮闈,經久不散,香氣瀰漫數日”。
這一記載與《明太祖實錄》神化朱元璋出生場景大同小異,這說明《清實錄》的帝王異象就是直接借鑑甚至抄襲《明實錄》而來。
《清聖祖實錄》卷一記載康熙帝的母親孝康皇后佟氏,在生康熙之前,“詣慈寧宮問安。將出,衣裾若有龍繞”。孝莊太皇太后見而異之,問佟氏,得知其有娠,對左右說:“朕曩孕皇帝時,左右嘗見朕裾褶間有龍盤旋,赤光燦爛。後果誕生聖子,統一寰區。今妃亦有此祥徵,異日生子,必膺大福。”至上誕降之辰,“合宮異香,經時不散。又五色光氣,充溢庭戶,與日並耀”。
這裡在寫康熙帝出生的時候,不僅虛構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場景,而且還透過孝莊太皇太后之口,把《清世祖實錄》虛構的祥瑞場景加以強化。
比如龍繞、異香、五色光氣等神化元素,在這裡都配置整齊,這說明史官在此時已經掌握了一整套系統化的神化流程內容,任何人都可以透過這套系統化的神化流程而變成神。
但是看多了這種套路,就很難忽悠百官和百姓了。
於是《清世宗實錄》卷一在神化封建皇帝形象的時候,開始另闢蹊徑,出現新的創新元素,使用了月亮的符號,比如記載清世宗母親孝恭皇后吳雅氏“嘉祥肇集,嘗夢月入懷,華彩四照。已而誕上”,還認為“誕生之夕,祥光煜爚,經久弗散,闔宮稱異”。雖然沒有異香的描述,但用了祥光來進行彌補。
不走尋常路的雍正帝
明、清兩朝都是在中後期實錄中,開始改變對皇帝形象進行神化的措施。
從明穆宗開始,後面幾代皇帝實錄,對皇帝的出生,都放棄了神化的努力。
這一做法,也為《清實錄》所效法。
《清實錄》自清高宗(乾隆帝)實錄以後,在記載皇帝出生的時候,就很少用異象祥瑞的標配符號進行神化。
清高宗(乾隆帝)出生的時候,實錄上只說了他母親孝聖皇后鈕祜祿氏“誕上於雍和宮邸”,沒有任何異象的描述。
乾隆帝之後的清朝皇帝,他們的實錄在他們出生的時候都沒有作神化處理,而更多地強調人事所定。
這是因為封建王朝經過上百年的統治,皇位已經變得十分穩固,再也不需要強調所謂的“天命攸歸”,這時候更需要宣傳的是皇位的正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