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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幸運的,從1903年出生到1986年去世,在83年的人生中她經歷了民國的動盪、抗戰的災難、1949年之後的歷次政治運動,但卻毫髮無損,一生優雅,過的從從容容。

關紫蘭

她的幸運來自她的人生態度,不追求高調、不隨波逐流、不趨炎附勢、不奢求人世多一份暖意,懂的完善和享受自己的“小我”天地,懂的“規避風險”,懂的一個女人對現實的控制程度,懂的世態炎涼。

她是一個美女,容顏和阮玲玉有幾分相似,但她沒有因此而走到聚光燈下,成為萬眾矚目的電影明星,因此也避免了民國女星們跌宕起伏的命運;她是一個才女,氣質和林徽因相近,但她似乎消失在時光的煙雲中,不太被人提起,也沒有引起過多的關注,自然也就免去了不少是非;她是一個畫家,和潘玉良等齊名,但因為出身大家,缺少人生的傳奇故事,所以她也自得其樂,沒有因此變得“人比畫更出名”。

她叫關紫蘭,民國女畫家,一個一生幸運的女人。

關紫蘭

關紫蘭第一樁幸事,就是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父母從事紡織業,家境殷實,這讓她童年過得無憂無慮。父親雖是個商人,但是也對美術設計情有獨鍾,從小關紫蘭就看著父親畫棉布的圖案,因而他父親很早就發現了上帝給她的禮物--繪畫方面的興趣和天賦,和那些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天賦是什麼的人相比,關紫蘭實在是幸運的可以。

既然關紫蘭對美術有興趣,開明的父母就給她創造條件,有意培養她朝藝術方面發展,於是她在10幾歲的時候就考入了上海神州女校圖畫專修科,後又轉入中華藝術大學學習繪畫。

在中華藝術學校,關紫蘭幸運的得到了學校創始人、中國早期油畫家陳抱一先生的賞識,而這種幸運則是由關紫蘭的天賦和努力帶來的。因為,在1927年的畢業畫展上,她的一副名為《幽閒》的油畫作品,被當時滬上最有名的《良友》畫報登在了封面上,這意味著她的作品得到了畫界的認可,她也被認為是中華藝術學校畢業生中的佼佼者。

關紫蘭的油畫《少女像》為其26歲所作,彼時的關紫蘭已經留學日本,

一切順風順水,按照陳抱一的指引,關紫蘭都東渡日本,來到更為開放的東京文化學院學習美術,在這裡,她能看世界名畫的原作,能接觸到現代西方繪畫如野獸派的思潮和技法,能看到更多的美術資訊和資料,因此畫藝大長並逐漸形成自己的畫風。

1927年8月,在中國公使館、日本東亞藝術協會、神戶又新日報館社、《上海時報》日本支局、每夕新聞社、華僑新聞社等單位的幫助下,關紫蘭個人畫展在神戶市順利舉行。近50幅作品,除佔多數的油畫外,還有木炭畫、水彩畫和鉛筆畫,此次畫展參觀者達千人之多,畫展受到中日專業人士的讚揚。

1927年8月29日《申報》發表署名雪芬的文章《關於關紫蘭個展的觀感》,因為《申報》是當時滬上最有影響的報紙,所以關紫蘭在日本的藝術成就也因此被國人所知曉。

這是一張非常珍貴的合影。關紫蘭與恩師陳抱一一家,中坐者為美麗的關紫蘭

在日本期間,關紫蘭還參加了日本多次高規格的畫展,日本最著名的藝術月刊也對關紫蘭其人其畫做了專題介紹。到1930年,關紫蘭的油畫《水仙花》還被日本政府印成明信片在全日本發行,剛剛出道2、3年的關紫蘭在日本贏得了廣泛的關注。

1930年,關紫蘭學成回國,在上海唏陽美術院任教。在教學的同時,她沒有忘記自己的創作,把在日學習的野獸派風格移植到中國文化的土壤中。關紫蘭具有把複雜造型簡約、單純化的能力,她能把東方的優雅含蓄與西方野獸派的激情奔放相結合,兼備中國民間藝術的色彩和造型。且善於運用裝飾性紋樣,使作品具有韻律感。

陳抱一1930年畫的《關紫蘭像》,這是關紫蘭特別喜歡的一種裝扮。只有閨秀氣質的人,才壓得住這樣的行頭。

實際上,這種相對寧靜的輿論環境,也是關紫蘭自己創造的,她安心繪畫,心無旁騖,檢點、剋制自己在生活中的行為和言論,呈現給人的資訊只有她的畫作。即使在個人婚姻上,她也非常低調和務實,關紫蘭35歲才結婚,先生是一個牙醫,兩人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也沒有大肆宣揚的婚禮,而且婚後關紫蘭除了畫畫之外,基本上還承擔著家人衣食起居的責任,絲毫沒有因名氣大小而產生夫妻間的角力。

關紫蘭在藝術上是有較高地位的,在3、40年代,她的畫展經常是名人前來捧場,包括宋子文也出席過她的油畫展的開幕式。而直到今天,畫家、文化學者陳丹青也給予關紫蘭很高的評價,他說:“當我看見關紫蘭的畫,真是驚異,畫得多麼清麗而飽滿!你見過關女士的照片麼?真的大家閨秀,比阮玲玉更美,更高貴。她一直活到八十年代,和我同在一座城市,買菜做飯上街,可是上海美術界沒人說起她,她也不讓人知道她,記得她。”

關紫蘭

關紫蘭不想讓人知道她,這和她主動規避“五四”以來藝術創作中的“宏大敘事”有關,也和她沉醉於“小我”天地的閨房意趣相符。但是,身處時代的洪流之中,每個人都很難度身世外,自成一統,這時一個人的生活智慧就起著重要的作用。

關紫蘭留學日本,在日本人眼中,她是日本培養出來的畫家,於是抗戰期間日本人就找上門來希望她能為日本人工作,關紫蘭本著自己的處事原則,巧妙地拒絕了日本人的要求,她不再參加任何與政治活動的畫展,不再依託任何官方或媒體舉辦任何形式的畫展,而且深居簡出,“封殺”自己的創作和藝術活動,以一種貌似消極的方式對日本侵略者進行無聲的抗議,而所幸的是,日本人也沒有過於為難她,讓她“逍遙法外”,這也使她相對安全的度過了這一段危難的時期。

關紫蘭

解放後,關紫蘭雖然也參加一些“單位”組織的集體寫生和創作活動,也用畫筆表現新中國的新面貌,但她並不是特別的熱衷此類題材。關紫蘭與世無爭,卻有著簡單而堅定的做人原則。她似乎知道"文革"要來臨似的,在這之前已經很少再畫什麼了。據她女兒梁雅雯介紹,大致在“文革”前後,經常有人找她調查其他畫家的社會背景材料,使得她非常害怕繪畫這個她曾經熱愛至極的事業。有一點是肯定的,她是有意識把自己藏起來,她擱筆了,她不願意像有些人那樣違背內心畫一些迎合之作,她更不願意引起別人的注意,向她打聽別的畫家,出面作證。她希望被遺忘,她不在乎落寞與沉寂。

不過,她果真猜對了,洶湧的“文革”浪潮席捲全國。為防止畫作遭遇不測,家人們將舊作分散儲存在家中不顯眼處,甚至無奈地把畫布從畫框中取下包捲起來。關紫蘭的外孫葉奇告訴說,好在他們家的牆壁是板條牆,內層是空的。於是,他們將不少畫作密封后放進隔牆,然後在外面重新糊上石灰。所幸後來未遭盛行的“抄家”滅頂之災,否則這內牆中的畫作恐怕也難保不遭劫。

老年關紫蘭與外孫葉奇

關紫蘭躲過了許多上海藝術家沒有躲過去的“文革”,在此期間,她甚至能經常散步到南京東路上的德大西餐館和東海西餐館去喝咖啡,在有限的空間裡,保持著自己原有的生活樂趣和習慣,對她來說,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文革”之後,關紫蘭沒有象許多藝術家一樣“滿懷激情地迎來第二個創作春天”,她說自己年事已高,力不從心了,既沒有畫那些迎合時代的繪畫,也沒有象劉海粟等老藝術家一樣高光亮相,她還是經常去去斯維美理髮店弄弄頭髮,把玩一些高檔的進口香水,喝喝咖啡,始終保持著一種飄逸、清麗和樂觀的人生態度。

關紫蘭油畫《西湖》

關紫蘭一生鍾愛西湖,她無數次的遊西湖,畫西湖。1981年,年近八旬的關紫蘭生前最後一次重遊西湖,再次親近她理想中的天國。她對家人說,人死了,什麼都沒了,開追悼會,既要別人請假,還要送花圈、送花籃,都要人家花錢,這不好。所以她留給家屬的遺願是:她過世後,不開追悼會、不要送花圈、不要放哀樂、不要戴黑紗,告別儀式也不要。她生前還幽默地關照家人:“我死後骨灰就撒在西湖裡,這樣你們還可以每年去一次杭州。”1985年6月30日,因心臟病突發,關紫蘭卒於自己的寓所,終年8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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