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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占山中將,這時官任黑河警備司令、黑龍江省步兵第三旅旅長。黑龍江省步兵第三旅下轄第五團、第六團,共兩個團。五團是騎兵團,六團是步兵團。旅部駐在與蘇聯海蘭泡對岸的黑河城。

海蘭泡,俄羅斯地圖稱布拉戈維申斯克,意為“報喜城”,現在中國人愛簡稱“布市”,是俄羅斯阿穆爾州首府,俄羅斯遠東第三大城市。“愛輝條約”俄國得了大便宜,向沙皇報喜,立“報喜石”紀念。這是個對中國人極為刺激的地名。

因“中東路戰爭”結束不久,這個步兵第三旅主要是應對蘇聯的,分駐漠河、呼瑪、鷗浦至黑龍江下游,防區延長達千里。有人說黑河警備司令管“沿江10餘縣防務”,這是說多了。黑龍江沿岸現在只有漠河縣、黑河市、呼瑪縣、遜克縣、孫吳縣、嘉蔭縣、撫遠市、蘿北縣、同江市。當年,遜河縣、奇克縣還沒合併為遜克縣,有個鷗浦縣,孫吳縣還只是孫、吳兩家地營子,撫遠、同江屬於吉林。

因為中東路戰爭的陰影,中蘇關係十分複雜。馬占山到任黑河後,力圖休養生息,與蘇聯方面保持友好,兩方關係融洽,人民互通往來。

1931年10月10日,這天正是辛亥革命十週年,“雙十節”是中華民國的國慶日。黑河依例邀請對岸海蘭泡蘇聯駐軍阿穆爾艦隊司令參加慶祝晚宴。宴會上,馬占山接到北平電報:任命馬占山為黑龍江省代理省主席、東北邊防軍副司令長官。

這個時候的中國,有兩個國民政府,一個是蔣介石的南京政府,一個是汪精衛的廣州政府。這個任命是南京國民政府發出的,當時國民政府主席是蔣介石。

這個任命,來得突然。將馬占山推上了刀尖槍口,從此改變了他的命運。

代理黑龍江省省主席,又代理東北邊防軍副司令長官,這是接替萬福麟的職務,可以指揮所有在黑龍江省內的軍隊。

成語“走馬上任”,走就是跑,意思是一聽有官當,樂得不行,打馬如飛去赴任。那時候的軍人,拼命流血,盼的就是升官,可馬占山官是升了,卻高興不起來,接到命令的馬占山心情是十分複雜的。“每日僅安眠兩小時,深夜常常繞室行走,有時行走極快,地毯被足捲起,灰塵滿堂。”臨危受命,接的是爛攤子,面對的是戰,而且可能是與日本人作戰。張學良的電報說得清楚:“若張逆海鵬來黑省,堅決討伐之。若是日軍來了,應當做相當避讓,避免衝突。”要是去打,那倒乾脆,可這“相當避讓,避免衝突”可真是難辦——不打讓我去幹啥?

黑龍江省已經有三個中將,除了馬占山自己,還有蘇炳文、竇聯芳。

東北軍分三大派:跟張作霖起家的老派、日本士官學校派、講武堂派。黑龍江省這些將領中,馬占山、竇聯芳是老派,剩下的全是講武堂出身。老派沒啥文化,實戰經驗豐富,但僅限於剿匪、內戰,對現代化戰爭知之不多。講武堂派,有文化,受過較為系統的軍事教育,對政治敏感。兩派誰也瞧不起誰,經常衝突。

軍令如山,第二天就得啟程,延遲不得。

馬占山立即佈置黑河的種種事宜。

先是安排家裡的事。1930年初,馬占山到黑河出任黑河警備司令、步三旅旅長,原警備司令巴英額將興安大街的俄式公館騰給馬占山。太太們各有住處。這要走了,馬占山召集眾太太說:這次去齊齊哈爾,用不多少時日,要求太太們專心家務,不得爭吵。

馬占山交待郎官普留守黑河政務,黑河警備司令由五團團長徐景德接任,留守黑河軍務。徐景德又作徐佑城,一些回憶錄稱五團為“老五團”。

從黑河到省城齊齊哈爾,走陸路,經小興安嶺,不到500公里,當時的汽車頂多兩天可達。走水路,要經黑龍江、松花江、嫩江,黑龍江段約1000公里,順水;黑龍江撫遠到哈爾濱,不到800公里,但逆水;哈爾濱到齊齊哈爾嫩江段水路近400公里,逆水。從黑河到齊齊哈爾通常是走陸路的,乘船太慢太不方便。實際是,馬占山走水路赴任,是11日出發19日半夜到,走馬上任,走了9天9夜。

馬占山棄陸路走水路原因何在?黑河到齊齊哈爾,清康熙年就開通驛路,道路好走。10月中旬,小興安嶺結冰,路面堅實,雪已經下了,山火已過,道路也不翻漿,正是走路好時節。有人猜測是山中有鬍匪,日軍都打得的部隊,還讓鬍匪堵了路?不得其解。

馬占山10月11日從黑河啟程了,由黑河碼頭登上僱用的大興號輪船,走水路赴省垣齊齊哈爾就職。步三旅參謀長石蘭斌、步兵六團團長李青山與部下二百人隨馬占山赴省城,另有馬占山機要祕書路之淦、祕書陸文平、參謀李志山、副官杜海山、衛士張鳳岐等等。

據謝珂參謀長的回憶說,馬占山帶來李青山的一個團,可是,以後的戰鬥初期,並沒有這個團的記錄。馬占山到齊齊哈爾乘的是江輪大興號,一艘松花江上的江輪載一個團的人馬糧秣也是不可能的。1954年,松花江上最大客輪“北京號”下水,可容納700餘名乘客,當時已經成為新聞。上世紀30年代初的江輪載客能力絕不會超過“北京號”。馬志偉《馬占山將軍傳》中說:“他(馬占山)命令李青山團200餘人隨其赴省”,此說可信。李青山團只來了警衛力量,並不是一個團。後來,江橋戰役中出現了馬占山的徐景德的五團,但這個團戰鬥位置不清,估計沒有投入正面戰場。

大興號船行黑龍江上,愛輝老城、江東六十四屯……歷史如煙,心中如梗。兩岸山水本是中國所有,一水之分卻是兩國天地。黑龍江,改名阿穆爾河;精奇里江,政名結雅河;牛滿江,改名佈列亞河……原住眾多漢族、滿族、達斡爾、鄂溫克,或改族稱,或分遣離散,江北所有中國遺存,遭消痕滅跡,俄羅斯人以此證明這片土地自古不是中國領土。而反觀中國,競相以儲存俄羅斯建築、風俗為榮,視為歷史文化遺產、旅遊勝地。守邊將軍,能不淚咽心中,湧起“還我”之痛?

在北平的張學良先已致電東北軍參謀長榮臻及東北三省政務委員會:“現在日方對我外交漸趨積極,應付一切,極宜力求穩慎,對於日人無論其如何尋事,我方務須萬方容忍,不可與之反抗,致釀事端。”這事馬占山一直在思考如何應對。

大興輪航行黑龍江上順風順水,在齊齊哈爾的省軍署參謀長謝珂不斷髮來電報,報稱省城龍江人心振奮,軍民備戰緊張,形勢大好,只等馬代主席到省城主政。

謝珂又電:主持省政的萬國賓、主持軍事的竇聯芳,省政府各機關離開省城,到哈爾濱“避讓”,並攜去大量現款。馬占山在船上電令萬國賓、竇聯芳,即刻返回省城。

17日夜,趕到馬占山之前,省政府各機關及竇聯芳返回省城。18日省政府開始理政,成立省城臨時警備司令部,維持省城治安。竇聯芳委樸炳珊為警備司令,省城一切軍隊均歸樸炳珊指揮。

萬國賓、竇聯芳離省城,到哈爾濱“避讓”,有人說這是張學良的命令。大戰在即,張學良在舉國怒罵中,竟然發出這樣荒唐的命令,不可思議。若是張學良的命令,馬占山怎麼能違背推翻?

進入松花江,又接到謝珂電報稱:“本月16日,張海鵬部七千餘人大舉進攻黑龍江省。”讀到這裡,馬占山大叫“不好”,接著是“我衛隊團擊退張軍,擊斃逆軍先鋒司令徐景隆少將。張逆潰退。”馬占山心情頓時明朗,看來齊齊哈爾形勢確實是真好,可以一戰。馬占山催促加快速度,可這時進入松花江,已是逆水行舟,想快卻不可能了。

馬代主席在水面焦急時,哈爾濱來了電報。電報是東省特別區行政長官張景惠打來的,張景惠邀請馬代主席一定到哈爾濱停留,一是好久不見敘敘舊,二是有要事相商。

1920年10月31日,北京政府收回司法權,規定中東鐵路附屬地改稱東省特別區。東省特別區管轄的地區,包括哈爾濱,東至綏芬河,西至滿洲里,南至寬城子。1924年,中央政府批准東省特別區獨立於吉林、黑龍江兩省區域之外,成為與省並行的特別行政區。1928年底,張學良任張景惠為東省特別行政區長官。張景惠官為正省級,但其實大於正省。

張景惠念過兩年私塾,做豆腐為生,故人稱“豆腐張”。日俄戰爭時,土匪蜂起,張景惠拉起“大排隊”,做了團練長。張作霖讓金壽山追得走投無路,投奔馮德麟、張景惠。張景惠擁護張作霖做自衛團首領,自己當副手。1907年,在剿滅陶克陶胡時,張作霖與馬龍潭、吳俊升、孫烈臣、張景惠、馮德麟、湯玉麟、張作相等人磕頭換譜,按年齡排位,結拜為生死兄弟。張作霖排老七,張景惠排老五。皇姑屯張作霖被炸,也有張景惠陪著,只是重傷沒死。張景惠長張作霖四歲,張學良得叫他大爺。

張景惠還當過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委員、國民政府軍事參議院院長、北京政府國務院陸軍部總長。

說件後事。皇姑屯被炸,張作霖死得太突然,來不及為他準備墓地。張學良請了風水先生,選中了撫順東60華里的高麗堂子村南邊向陽的山岡,開始建陵。遺體暫停帥府,計劃著墓地建好,入土為安。突然一個“九·一八”,張學良在北平,老張家沒人了,帥府被日本人佔了,張大帥一口棺材扔進珠林寺,無人問津。1937年,張景惠在偽滿洲國任要職,想這張學良指望不上了,只好親自為兄弟下葬,本來想葬在修好的墓地中,可日本人不讓,只能選了錦縣的驛馬坊下葬。老祖宗的規矩,長輩死後必須兒子打幡,可找不到親兒子。張景惠找到張作霖姐姐的兒子代替張作霖的兒子。

順便也說說吳俊升。在皇姑屯吳俊升當時就炸死了,當時就安排後事。葬禮隆重非凡,萬福麟主持下葬儀式,馬占山、蘇炳文都參加了。墓在距鐵嶺市昌圖縣八面城五十華里的五龍崗(現大窪鎮五間房村)。

馬占山在松花江上得知:9月26日中秋節,哈爾濱爆發了聲勢浩大的反對日本侵略大示威。這次示威是由中共牽頭組織的。由於張景惠派出軍警封鎖正陽大街等要道,示威群眾還與軍警發生了衝突。在反侵略大示威教育下,哈爾濱各界反日熱情高漲。

又接到哈爾濱電報稱:張景惠已經在哈爾濱成立治安維持會,宣告“避免與日軍衝突”。馬占山與眾人大驚:哈爾濱明明有東省特別區,既有政府又有軍隊,還成立什麼治安維持會?這不明明是向著日本人?

後來,偽滿首都警察總監於鏡濤揭發:在“九·一八”事變發生後,“張景惠在奉天勾結日本浪人新井,得與日本關東軍高階參謀板垣徵四郎見面。他要求擔任北滿治安的維持,與日本合作。得到板垣的許可,就回到哈爾濱,以東省特別區長官的名義,召開地方各機關和各社團的會議,成立哈爾濱治安維持會,由他擔任會長,發出通電,宣告脫離中央政府,與日本人合作。”

10月19日下午二時半,逆水行舟的大興輪終於到達哈爾濱碼頭。張景惠早已經派人等待迎接。馬占山對張景惠的人敷衍說稍事休息然後進城,讓張景惠的人先去回報,打發走了張景惠的人。馬占山卻從一個火車小站悄悄鑽進普通車廂,搭乘中東鐵路三點鐘的火車,向昂昂溪去了。到昂昂溪轉換齊昂線輕軌火車去省城齊齊哈爾。

張景惠後來投靠日本人,當過偽黑龍江省省長、偽滿軍政部總長、偽滿洲國國務總理大臣、協和會長等職。光復後被蘇軍逮捕,囚於蘇聯。1950年返回中國。1956年病死於撫順戰犯管理所,終年88歲。意外的是張景惠的兒子張夢實是共產黨紅色特工,解放後成為撫順戰犯管理所幹部。

水路、旱路、寬軌、窄軌,10月19日半夜,馬占山終於到達省城齊齊哈爾。

馬占山到齊齊哈爾這天,日本人在齊齊哈爾設了特務機關,特務機關長是林義秀少佐。特務機關,並不是完全意義的“特務”,是日軍在佔領地區設立的特殊事務機關,其任務就是擔負起對佔領區政治、經濟等方面的控制任務。特務機關下轄政務課、經濟課、文教課、特高課等部門。這個特務機關的總負責人,就叫特務機關長。特高課是他的下屬部門。齊齊哈爾還不是日軍佔領區,他們卻成立了特務機關,並且搶在馬占山之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摘自齊齊哈爾文史資料《江橋抗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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