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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傅華軒

吳佩孚,山東登州蓬萊人,父親早亡,寡母帶著他和弟弟艱難度日。雖然日子困苦,但,吳佩孚頭懸梁錐刺股地拼命讀書,一心考取功名,功夫不負有心人,1896年,吳佩孚二十三歲,中了秀才,在鄉下,秀才算是有身份的人了,見了縣官可以不下跪,廩膳生還可以得到朝廷的生活資助。

身份地位的變化,常常會引起人的變化。吳佩孚中秀才沒多久,和富二代們,附庸風雅的人們接觸多了,便染上吸食大煙的習慣,終日趔趔趄趄,出入煙館。舊時的鴉片館子,也分三六九等,吸鴉片的人,也是高低不一,官家、豪富,有人侍候,入雅座,吸足了躺一陣,再高興了,找個唱曲的漂亮小妮兒玩玩;一般平民無賴,只能在大房間自炊自食,填飽肚子,轉身便走,囊中空空時,不免向老闆低三下四說幾句好話,"改日活泛了,再還上"。吳佩孚不是這兩種人,既無錢,又不是無賴。

吳佩孚如此下去……,唉!可惜了一個飽讀詩書的人。

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改變了他的一生。

有一次,家裡唯一生活來源的雜貨鋪生意不好,幾天吳佩孚都斷了炊。好容易從孃的錢罐裡摸出幾個銅板,又到當鋪裡當了兩件孃的衣服,這才朝煙館裡走去。誰知,大房間正趕上"客滿",掌櫃的一看是"吳大秀才",雖知他囊中不足,秀才總還是優人一等的,便領他進了"雅座"。

吳佩孚受了優待沾沾自喜,正搖頭晃腦,騰雲駕霧時,一個大腹便便的傢伙走進來。吳佩孚抬眼一看,認得,是當地的大土豪翁欽生,登州府的首戶,表侄子正做著縣太爺呢,是一個走路都橫掃八鄰的惡霸。吳佩孚想躲,已是來不及了。

這翁欽生今兒高興,在窯子裡還帶來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妮兒,讓老闆給他留個雅座"舒舒坦坦地玩玩"。誰知一進門碰上這個年輕人佔了雅座(他不認識吳佩孚)掃了他的興,便十分生氣。眼一瞪,飛起一腳狠狠地踢了吳佩孚一腳,大罵一聲:"滾!"

吳佩孚連滾帶爬,溜出了煙館。

吳佩孚是讀過"聖賢"書的,"士可殺而不可辱","同樣花錢,你有什麼資格攆我!"心裡十分氣怒。若是平民百姓,遭此屈辱也就忍氣吞聲了,偏偏吳佩孚是秀才,咽不下這口氣。可一時又想不出法兒報復,很是氣悶,死死地在家中悶睡幾天,最後決定去求助流氓地痞。原來登州蓬萊這地方有一夥流氓無賴,終日靠著滋事為生,三天不打架,手癢癢;現在秀才找上門"請幫忙",索性大打大鬧一場,過過癮,反正有人收科。於是,趁著翁欽生的老孃做壽時,突然襲擊,一群流氓大鬧壽堂,把翁家搞得雞飛狗跳,翻天覆地。男女賓客奪門逃走,不歡而散。

那翁欽生是個頭面人物,哪裡吃得下這口氣?找到縣太爺表侄子,要他"限期捉拿肇事者,一定正法",以消除心頭之恨。

蓬萊城,彈丸之地,出了如此轟動大鬧壽堂之事,這還了得。很快,結果查明,尋釁鬧事之禍首竟然還是一個秀才。於是,以"蔑視法紀、尋釁鬧事、攪亂治安"之名,革去吳佩孚功名,通緝捉拿。得!秀才沒了,又成了通緝犯!吳佩孚現在只有一條路,逃!事不宜遲,越快越好,跑吧!跑的越遠越好。

於是吳佩孚逃到北京,投靠親戚當了兵。

仗著吳佩孚有文化又會來事,很快就獲得了上司曹錕的賞識,又上了軍事院校"武備學堂",時間不長就當上了軍官。

北洋陸軍曹錕的第三鎮(相當於現在的師)在日俄戰爭之後不久,便被調至吉林省長春駐防。吳佩孚那時已是第三鎮一營管帶(營長)

有一天,吳佩孚率一隊士兵在長春郊外巡視,忽然聽到山溝裡有人呼救,他們快步趕過去。原來是一夥強盜在打劫一隊客商。吳佩孚命令隊伍開槍。槍聲一響,強盜見遇上了正規軍,抱頭鼠竄,消失到山林裡去了。

吳佩孚帶著隊伍來到商人面前,見是幾個販賣藥材的漢子。正想詢問一番,不想為首的商人竟衝著他"撲通"跪倒,連聲高呼"饒命",再不敢抬頭。吳佩孚以為他是感謝救命之恩呢,忙說:"客官快快起來,不必如此。這裡是我的防地,本應該安靜無禍,不想強盜還是經常出沒,使你們受驚了!"

跪下的那人還是不起,並說:"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吳佩孚說:"經商乃正事,你何罪之有?"

"有罪,有罪。小人罪該萬死!求大人高抬貴手!"

吳佩孚納悶了:"這個商人也真怪,強盜打劫他,他反而口口聲聲說自己有罪,難道他是土匪,那跑走的人才是商人?要不然,怎麼會長跪不起呢?"他走上前去,抓住那人衣領,一邊往上提,一邊說:"起來,起來,把話說清楚了……"那人被抓,只得將頭抬起。

這一抬頭不要緊,吳佩孚也吃了一驚,原來這商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在蓬萊煙館子中踢了他一腳,罵一聲"滾!"後來又誣告革掉他功名的大土豪翁欽生!"是你?!"吳佩孚愣了。

"是我,是我!"翁欽生又忙著跪倒,磕頭如搗蒜,"求大人饒命,求大人饒命!"

吳佩孚吃皇糧當兵之後,家鄉人是都知道的。這翁欽生尤其關心他的生死升遷,他不僅知道吳佩孚當兵了,還知道他入了武備學堂,聽說還立了大功,連升三級呢。升到什麼官了,翁欽生不清楚。現在,在這裡碰上了,"冤家路窄",翁欽生自知吳佩孚饒不了他,所以長跪不起。

吳佩孚見是翁欽生,自然也想起了往事,屁股上挨的那一腳,猛然間又疼痛起來;那聲惡狠狠地"滾",響在耳邊;丟下寡母外逃,北京開始受得苦……一股腦兒的辛酸往事都湧到面前。他又恨又氣,手插進武裝帶裡,真想拿出手槍,殺了這個惡霸。但轉念又想:"人家現在在難處,落在我手下了,殺他不是落井下石麼?再說,要不是當年他逼了我一下,我哪會跑出來當兵,不當兵哪會有今天?秀才多著呢,又有幾個有官做的!今天人家在難處,又是遠離家鄉,咱殺人家,蓬萊鄉親不罵我吳佩孚忘故土、忘祖宗麼!不能殺他。好人做到底,我得幫他,"他又躬腰拉起翁欽生。

"翁老闆,你不也是登州蓬萊人麼!我吳佩孚和你是一塊地上生長的。俗話說得好,'親不親,故鄉人'。今日一見,你怎麼這樣見外了呢?"

"吳大人,吳官長,不,吳……"他不知該如何稱呼他。"我有罪於你呀!我對不起你呀!我該死……"

"哪有這麼回事!"吳佩孚說,"我只知道你我都是蓬萊人,古語云:'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這是人生快事。今日咱們蓬萊人能在長白山下相會,得歡暢一番!你也是場面上的名人,可不許掃興啊。"他轉過身對自己的隊伍說:"你們聽著,這位是我的同鄉,我們蓬萊的名人,你們要去好好準備一番,我要招待我的老鄉!"又說:"來人!你們把翁老闆的貨物給推著,領夥計們去好好休息休息。"

士兵們按照吳佩孚的交代,把翁欽生的貨車和夥計們都領進了營房。清理乾淨了一處房子,便將翁欽生等安排住下。吳佩孚說:"翁老闆,略等片刻我給你壓驚。你在長春暫住一二日,我打聽一下回蓬萊沿途還有什麼歹人,是什麼隊伍駐防。我一定設法讓你安全回到家。必要時候,我可以派幾個弟兄護送你。"

吳佩孚見仇人不殺,已是奇怪事。又如此周到、盛情,那翁欽生早已感激得無地自容。只是心裡仍然少不了嘀咕,接下來吳佩孚要幹嘛呢?難道他就這樣放了我?

吳佩孚把翁欽生安排先住下,然後便認真地親自去操理酒菜,要給老鄉壓驚。看到吳佩孚一片真心的招待,翁欽生的心慢慢也踏實了。

吳佩孚畢竟是讀了不少孔孟之書的人,心胸並不狹窄;何況,他正是仕途通暢,平步青雲的時候。上峰的好印象,下級的歌功頌德,都是他"上青雲"之所需。他也想殺翁欽生,這個豪紳實在太霸道;現在殺他只在一舉手得事!可是,吳佩孚又覺得今天這樣做,害比利大,得不償失。我吳佩孚要讓蓬萊和天下人知道他吳佩孚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有心胸的人。吳佩孚很會算賬,他得出的結論是:殺翁欽生,不僅結下了舊怨新仇,還失去了鄉親,失去了知道他的上司、朋友。他絕不會不幹這樣的蠢事。

幾天後,翁欽生離開了長春,踏上回家之路。

翁欽生回到蓬萊,藥材自然是賺了大把的錢,最使他感動的,還是吳佩孚的幫助。他像一臺宣傳機器,夜以繼日,逢人便講"吳秀才心眼好,鄉情厚!""吳秀才在關東當了大官,白山黑水無不稱頌他!""吳秀才日後準能成大器,是個英雄人物!"

宣傳之外,還備了一份厚禮,領著家人到吳家早已關閉的雜貨鋪,向吳佩孚寡母當面致謝!資助雜貨鋪重新開張。吳佩孚母親開始過上了穩定的日子。

後來的吳佩孚也算小有成就,當上了直係軍閥的首領,曾經叱吒風雲不可一世。一個人的成功都是靠小節慢慢積累起來的。

最新評論
  • 1 #

    吳大帥一方軍閥青史留名還能說是小有成就?

  • 2 #

    做人有多大的格局就有多大的成就。

  • 3 #

    以德報怨,老吳這份胸襟確實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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