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為朝廷出力辦事,朝廷發俸祿給官員以維持日常生活,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歷朝如此。
到了太平天國,卻是另外一番景象,無論諸王還是各級官員,都是一分錢俸祿沒有。因為天朝實行供給制,衣食住行、紅白喜事全由國家包辦。
太平天國綱領性檔案《天朝田畝制度》裡邊就寫道:
“天下人人不受私,物物歸上主,則主有所運用,天下大家處處平勻,人人飽暖矣。”
敵對方的《賊情彙纂》裡也記載:
“天下農民米穀、商賈資本,皆天父所有,全應解歸聖庫……”
所有物資,包括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都是天父天王所有,也即是國家所有,全體軍民人等能吃上一口飯,有件衣服穿,都是天父天王恩賜。所有生產出來的東西統統要歸入聖庫,再由聖庫統一分配,這裡邊自然也包括了糧食。
在這種路線方針政策之下,天京城內根本沒有任何買賣商品糧的空間,上上下下也只能吃糧食定量供應的大鍋飯。
那麼,是不是每個人的供應額都一樣呢?當然不可能!這要根據不同級別與不同職業來分配。例如:
高階幹部與普通士兵每人每日給米一斤二兩(這裡一斤是舊十六兩制)。
工匠方面,泥水木匠這種幹體力活的多一些,一斤半,其他手工工匠一斤。收容老弱病殘的牌尾館,每人每日只有半斤。
女館方面,還要按太平軍到達湖南之前或者之後加入來劃分,湖南以前加入的一斤,湖南以後加入的則只有六兩。
城中普通居民,“每年大口給米一擔,小口減半,以作養生之資”。
還有另外一種分配方法,每二十五人,每七日給米二百斤、油七斤,鹽七斤,再給定量的菜錢。這樣一算,一個人一天是一斤多一些的米,這應該是給青壯年牌面(可以工作可以上陣殺敵者稱為牌面)的份量。
這些糧食每七日一供應,要參加完禮拜之後才能拿到手。
看上去“小天堂”裡邊真是做到了吃飯不要錢,有米有菜有油有鹽,那麼,有沒有肉吃呢?
當然有!而且同樣不要錢。但有前提條件,要吃肉,必須是太平天國諸王,又或者是高階幹部。
《賊情彙纂》裡寫道:
“偽官雖貴為王侯,並無常俸,惟食肉有制,偽天王日給肉十斤,以次遞減,至總制半斤,以下無與焉”。
天京裡只有諸王又或者高階幹部才都憑票拿肉,其中天王可以日領肉十斤!逐級遞減,到第七等的總制是半斤,更多人則是連肉香都嗅不到。
一天十斤肉!洪秀全一個人無論如何也吃不完,估計是在天王府裡與自己的娘娘以及兒女一起分享。他還吃得特別挑剔,據幼天王洪天貴福所述,洪秀全只吃牛肉,不吃豬肉,因此天王府裡的其他人同樣不能吃豬肉。
洪秀全為什麼只吃牛肉?由於耕牛寶貴,中國古代都嚴禁屠牛食用,牛肉得來不易。洪秀全小時候一邊讀書一邊放牛,自然知道牛肉的價值。如今當了天王,當然要大顯特顯自己的特權,專門吃上檔次的牛肉。
天京裡邊有宰夫衙,就是專門殺豬養雞鴨供應給各位高階幹部,各王、各軍都在這裡領肉。早期天京肉食供應短缺,還要靠鎮守鎮江的羅大綱、吳如孝開市購買肉類,天京每個月專門撥給鎮江白銀和銀元。
太平天國這種糧食分配製度,雖然保證了大家有飯吃,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根本不可能持久,因為生之者寡,食之者眾。天京初期人口密集,每月就需要口糧三十餘萬斤,城鎮裡邊又不生產糧米,要到農村採購,又要運輸、護送。太平天國自己的糧食生產和後勤供應更加是一團糟,從來不注意組織生產、發展農業,難以做到糧食和副食品的定期供應。更何況周邊還有清軍江南、江北大營的封鎖,糧路不通。
洪秀全多次命令李秀成等人解圍天京,主要原因就是糧食供應困難。洪秀全甚至還把《天朝田畝制度》扔到一邊,批准在安徽、江西等地“照舊交糧納稅”。也就是繼續承認地主佔有土地,並允許地主收租,沿用清朝的方法。
但天京的糧食供應仍然是時斷時續,勉強維持,因為供應不足,只能對份量一減再減。
到了後期,牌面每日每人發米減少到半斤,足足少了一半。牌尾則減到只有四兩。女館方面,湖南以前加入的六兩,以後的三兩,這份量還不是白米,而是稻穀,脫掉殼之後還能剩多少?全城此時只能一概食粥,有敢吃乾飯的斬首。
當然,吃粥的人裡邊不包括諸位王,尤其是天王,每天十斤肉還是繼續保證供應的。其他王也不會虧待自己,舉個天京城外的例子,常州主將護王陳坤書出兵無錫的時候,還特意從倉庫裡領了8擔“護王專用白米”隨軍出征,此時離太平天國覆滅只有一年不到時間。
隨著長江沿岸據點一個個失去,天京上游航運中斷,糧食水運斷絕。蘇南浙北的補給路線又被淮軍切斷,曾國荃合圍天京,城內發生了嚴重的糧食危機,需要夷平房屋種糧,經常開啟城門放成千上萬的婦女外出就食。基層官兵每餐吃粥,如果要吃上乾飯,甚至吃上肉,只能去參加敢死隊。到最後,洪秀全更要帶頭吃所謂的“甜露”。
洪仁玕在被俘後,曾經感嘆一直負責長江以北戰線的陳玉成如果不死,天京的情況不至於如此之差。
“如英王不死,天京之圍必大不同,因為若彼能在江北活動,令我等常得交通之利,便可獲得仙女廟及其附近之地源源接濟也”。
其實造成天京糧荒的原因,除了陳玉成之死與曾國荃困城之外,洪仁玕自己的洪姓親族,恐怕要負上相當責任。
1860年5月,忠王李秀成第二次攻破江南大營之後,率軍臨離開天京之前,對負責天京守衛的京畿統管李春發與同理國務的章王林紹璋說道:湘軍勢大,天京很可能再被圍困,要加緊收集囤積糧食。李春發深以為然,馬上遣眾四出收購糧食充實儲備。
然而,城中洪秀全的近親,以王長兄洪仁發與王次兄洪仁達為首,他們貪財好利,昏庸糊塗到了極點,居然派遣親信在天京諸門設立關卡,凡是米糧出入,全部要買票!而且這個票價格非常昂貴,非重金不能得,糧食的輸入因而受阻。李春發雖然明知這樣做非常不妥,但因為對方是洪秀全最信任的洪姓宗親,不敢力爭,購糧之事也只能隨之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