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是中國歷史上最黑暗的時期之一。五胡,乃後人總結的說法,包括南匈奴、羯、鮮卑、氐、羌。但是,只有南匈奴和羯屬於胡人,鮮卑、氐和羌不是胡人,鮮卑宜稱為虜,不宜稱為胡。從其破壞性來看,南匈奴和羯族的破壞性遠大於鮮卑和氐羌。
五胡亂華的始作俑者,是南匈奴。
東漢時期南匈奴的內遷與興衰南匈奴能亂華,是當時的中國盲目接收難民的下場。南匈奴進入中國,分兩步,第一步是從漠北來到漠南,第二步是從漠南進入山西。
第一步在東漢時期完成。
匈奴南北分立,是在東漢初年。光武帝建武二十三年,南匈奴奧鞬日逐王比,與他的堂兄弟,時任單于蒲奴,一刀兩斷。第二年,比自立為呼韓邪單于,並向漢朝投降,從此就有了臣服於中國的南匈奴。
建武二十六年,南匈奴戰敗,東漢敞開懷抱,將南匈奴遷徙到漠南安置。南匈奴單于庭立於西河郡美稷城,大致在鄂爾多斯一帶,部眾廣泛列布在中國北疆的朔方、北地、西河、五原、雲中、定襄、雁門、代郡的邊疆地區。
東漢幷州刺史部及南單于庭
在漠南的二百年中,雖然南匈奴飽受漢朝壓迫,常常作為炮灰參與漢朝對內對外的戰爭,甚至有南單于無罪卻被地方官斬首,但南匈奴的生活總體是滋潤的,是知足的。與漢朝敵對的北匈奴最後灰飛煙滅,而南匈奴則人口繁衍,實力日增。
南匈奴後來又離開漠南,內遷山西,起因有二,一是南匈奴的內亂,二是南匈奴捲入中原內亂。
東漢末年,鮮卑崛起,北疆動盪,南匈奴受到衝擊。漢靈帝中平元年,黃巾之亂爆發,為鎮壓黃巾軍,政府徵調南匈奴,羌渠單于派兒子於夫羅率部參戰。中平四年,前中山太守張純與鮮卑人聯合發動叛亂,政府再次徵調南匈奴軍隊,左賢王率軍助戰。匈奴人開始恐慌了,單于“發兵不已”,他們害怕全族淪為炮灰。
黃巾之亂示意圖
此時,鄂爾多斯一帶的另一股遊牧民族,休屠各,率先發動了叛亂,先後殺害西河太守邢紀、幷州刺史張懿。中平五年,南匈奴左部與休屠各同流合汙,十幾萬人揭竿而起,殺了羌渠單于,匈奴內亂,南庭空位。
正在鎮壓黃巾起義的於夫羅,得知父親遇害,就入朝伸冤,但是卻趕上了漢靈帝駕崩。漢朝無暇處置南匈奴問題。不得已,於夫羅所帶領的匈奴人就滯留在山西。但是,於夫羅仍然被封為新任單于,流亡山西,不得歸國。
於夫羅捲入了漢末軍閥混戰,他們與山西的白波賊合作,攻掠太原、河內,曾擊敗內遷的度遼將軍耿祉,勢力大振。在晉冀魯豫地區,慢慢形成了南匈奴、山西白波賊、河北黑山賊對抗袁紹、曹操、張楊的局面。結果不用想也知道,南匈奴被曹操削的滿地找牙。
匈奴的命運掌握在曹操手裡
漢獻帝興平二年,於夫羅死了,他當了七年單于,但沒有一天是在鄂爾多斯的南單于庭。
其弟呼廚泉繼任單于。不久,李傕、郭汜作亂,漢獻帝倉皇逃出長安。南匈奴出兵勤王,右賢王去卑與李傕、郭汜在曹陽混戰,曾一度取勝,但隨即被緩過神的李傕、郭汜打的滿地找牙,慘不忍睹。但是,他們仍然十分狼狽的護送漢獻帝逃到了洛陽。
已經在兗州做大做強的曹操趕到洛陽收割韭菜,從此挾天子以令諸侯。由於去卑護送天子有功,南匈奴初步實現了與曹操、袁紹的和解。
戰後,因為幷州已被袁紹控制,所以呼廚泉倒向袁紹,袁紹支援呼廚泉歸國。於是,他們回到了闊別十多年的鄂爾多斯,奪回了羌渠單于曾經擁有的一切。
隨後曹操和袁紹反目,南匈奴又捲入其中。建安五年,官渡之戰爆發,在晉西南戰場上,曹操方面的鐘繇與袁紹方面的高幹、郭援對戰,呼廚泉馳援高幹。涼州軍閥馬超馳援鍾繇。曹馬聯軍大勝,郭援戰死,呼廚泉投降。建安十一年,曹操蕩平幷州。呼廚泉早已認清形勢,拒絕幫助高幹,南匈奴最終倒向了曹操。
鍾繇也是著名書法家,圖為鍾繇《宣示表》的宋代拓本
幷州之戰後,曹操任命梁習為幷州刺史。梁習很厲害,很快就穩住了幷州的局面,戰爭創傷得到醫治,百廢俱興,欣欣向榮。
南匈奴所在的鄂爾多斯,也歸併州管轄。梁習強基固本,恩威並施,南匈奴很快就屈服了。剛剛平定高幹之時,幷州的局面是“胡狄在界,張雄跋扈”,數年之後,局面就變為“單于恭順,名王稽顙,部曲服事供職,同於編戶,邊境肅清”。可見,南匈奴上上下下,被梁習收拾的服服的。
曹操瓦解南匈奴建安二十一年,南匈奴的命運被徹底改變了。
這一年,曹操進封魏王。七月,呼廚泉單于帶領右賢王去卑和其他一眾名王前來朝賀。結果,曹操扣留了呼廚泉單于,僅派去卑回去監國。
這一事件背後是有陰謀的。西晉時人江統在《徙戎論》中說,“使右賢王去卑誘質呼廚泉”。可見,去卑吃裡扒外、欺上瞞下,將呼廚泉騙了出來,導致呼廚泉被扣押,而去卑自己則得到了監國的美差。
不但呼廚泉被扣押,南匈奴單于本部也被曹操強行遷徙到了內地,就地監控。《晉書》記載,曹操將南匈奴單于本部一分為五,每部選一名貴族擔任部帥,派一個漢人做司馬進行監督。然後,曹操將五部近三萬落匈奴人全部遷徙到山西汾河流域,左部居太原茲氏,右部居祁,南部居蒲子,北部居新興,中部居大陵。
曹操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因為經過幾年的恢復,南匈奴戶口漸滋,胡人猥多,轉難禁制。東漢政府擔心南匈奴的威脅增大,決意防患於未然。正如太白金星所說,“降一道招安聖旨,把他宣來上屆,授他一個大小官職,與他籍名在籙,拘束此間,若受天命,後再升賞,若違天命,就此擒拿。”
太白金星示意圖
這一手段,短期效果立竿見影。《鄧艾傳》說,“由是羌夷失統,合散無主,以單于在內,萬里順軌”。《梁習傳》說,“單于入侍,西北無虞”。
南匈奴所遭受的打擊是極其巨大的,我認為,南匈奴事實上已經解體了。
西晉全圖:注意黃河大幾字彎內的“羌胡”
並非所有南匈奴人都內遷了,那既不現實,也沒必要。內遷的只是南單于直轄的南匈奴本部,也就是屠各種,因此,這些內遷的匈奴人後來慢慢的被稱作“屠各”。來到山西后,屠各人加速漢化,普通部民與編戶無異,貴族子弟也開始研習儒學,在西晉初形成了以劉豹、劉淵父子為代表的漢化匈奴人,注意,他們已經姓劉了。成為西晉王朝的金日磾,是許多屠各種南匈奴貴族的人生理想。
至於其他匈奴部落,按照《徙戎論》的說法,“聽其部落散居六郡”,可見發生了嚴重的部落離散現象。屠各種已經走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其他雜種只能鳥獸散。大量滯留塞外的匈奴人,融入了包括拓跋部鮮卑諸虜和羌人之中,胡、虜雜交,羌、胡雜處,在鄂爾多斯一帶形成了各種雜胡。到了十六國和北朝時期,這些雜胡的叛亂割據此起彼伏。
至於呼廚泉單于本人,他在內地享盡榮華富貴,但是再也不能指揮千軍萬馬射大雕了。呼廚泉單于淪為一種純禮儀性的角色,其功能是代表匈奴出席朝廷所有大典。比如,公元220,曹丕篡漢,呼廚泉出席禪位大典。265年,司馬炎篡魏,這時的南單于也有出席大典。265年的這位南單于,可能已經不是呼廚泉了,而是呼廚泉的後人。
南單于已經淪為脫離部眾的無源之水,但是西晉應該始終維繫著南單于法統的存在及其禮遇。西晉保留東漢皇室世襲山陽公、蜀漢皇室世襲安樂公、曹魏皇室世襲陳留王、孫吳皇室世襲歸命侯,南單于家族可能也享受同等待遇,大家都是政府豢養的禮儀性角色。
八王之亂之時,成都王司馬穎封劉淵為北單于。劉淵明明是南匈奴餘孽,卻被成都王封為北單于,其背後的原因肯定是,當時存在一位合法的南單于。這位南單于,可能就是呼廚泉的後人,一個象徵性的廢物。劉淵的從祖劉宣說:“自漢亡以來,魏晉代興,我單于雖有虛號,無復尺土之業。”可見,確實存在一位徒具虛名的南單于。
無論是屠各的漢化,別種的瓦解,還是南單于的虛化,都說明南匈奴實際上已經解體了。
南匈奴的反抗及其失敗南匈奴的解體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一個過程。扣留南單于,固然使得匈奴群龍無首。但是,用不了多久,匈奴人就能自發形成新的領袖。正如鄧艾所說,“單于之尊日疏,外土之圍浸重”。所以,南匈奴人也不會老老實實的就範,他們一旦積攢一點實力,就會反抗。其代表有兩位,一是於夫羅的兒子劉豹,一是去卑的兒子劉猛。
劉豹長期在他老叔呼廚泉手下任左賢王,內遷之後,劉豹擔任左部帥和左部都尉。齊王曹芳嘉平年間,劉豹統一了五部匈奴。但是,曹魏很快將其扼殺在萌芽狀態。鄧艾提出一項欲加之罪,藉口劉豹所部有個別胡人叛亂,將其一分為二,一部留在汾河流域,以劉豹為首,一部遷到晉北雁門,扶立去卑的後人。司馬師採納了鄧艾的建議,再次肢解南匈奴。劉豹已經很老了,兒子劉淵還在襁褓之中,劉豹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十多年後,劉淵被送到洛陽做人質。
曹魏扶持去卑的後人分立匈奴,徙居雁門,所扶植的就是去卑的兒子劉猛。曹魏鹹熙年間,司馬昭將南匈奴分割為三;晉武帝泰始年間,再分為四,後來又分為五。對此,匈奴人十分憤怒,劉宣認為“晉為無道,奴隸御我”,劉猛也不勝其忿。泰始七年,劉猛反出塞外,並自封單于。何楨率軍鎮壓,屢次擊破劉猛,最終誘降匈奴人李恪,殺死劉猛,匈奴震服,積年不敢復反。
另外,晉惠帝時期,匈奴人郝散、郝度元兄弟又先後叛亂,最終也失敗了。
內遷南匈奴的威脅及應對方案南匈奴此起彼伏的叛亂,說明曹操的內徙政策並非完美無瑕,也有副作用。那就是,盲目接收難民,但卻無法將其同化,勢必產生嚴重的社會問題,歐洲各國就是例證。
最早看出問題的是鄧艾,他主張“羌胡與民同處者,宜以漸出之”,就是分批次把內遷的羌、胡趕出去。
前秦 鄧太尉碑 拓片
到了西晉時期,更多人發現了問題,郭欽主張“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萬世之長策也”,江統在《徙戎論》中指出:
“夫為邦者,患不在貧而在不均,尤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廣,士庶之富,豈須夷虜在內,然後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諭發遣,還其本域,慰彼羈旅懷土之思,釋我華夏纖介之尤。惠此中國,以綏四方,德施永世,於計為長。”
可惜,聖母婊不會聽從這樣的建議,特別是晉武帝。他太自信了,國家統一,滿朝英雄,什麼劉猛、慕容鮮卑、拓跋鮮卑、禿髮鮮卑等胡虜,一個接一個被西晉整垮,如同秋風掃落葉。在晉武帝眼中,這些胡虜的威脅,是可控的。
即使可控,那也不能無節制的接收難民。篡位之初,晉武帝就從塞外新接收了二萬餘落匈奴難民,又將其安置在山西。劉猛反叛被鎮壓後,匈奴漸為邊患,他仍不採納郭欽的建議,盲目樂觀、妄自尊大。根據《晉書·武帝紀》、《北狄傳》,至少又有六批幾十萬匈奴難民被接收。寄居內地的匈奴種類,包括屠各種在內,竟有十九種之多。
劉淵與五胡亂華難民不可能被融合,古今中外,概莫如是,匈奴人也不例外。
歐洲難民危機
雖然以劉淵為代表的部分匈奴人夢想成為晉朝的金日磾,但西晉對匈奴人的融合是徹頭徹尾的失敗。這有劉淵方面的原因,也有主流社會的原因。劉淵的原因就是人面獸心,可憐巴巴的外表下暗藏一顆罪惡的、反人類的黑色本心;主流社會的原因,是無法徹底平等對待匈奴人,對匈奴人隱性的、顯性的歧視很難根除。
劉淵,字元海,自幼學習儒學,精通經史子集,而且文武雙全,聲彰內外。可以說,除了一定程度的高鼻深目相貌之外,劉淵的氣質似乎與漢人無異。
但是,劉淵內心是仇恨漢人的。這藏不住,很多人都看出來了。孔恂一針見血的指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齊王司馬攸也說,“不除劉元海,恐幷州不得久寧。”
他爹劉豹死後,劉淵被任命為左部帥,又擔任北部都尉,把匈奴人治理的不錯,五部俊傑無不歸附。他潛心結交士大夫,幽冀名儒,不遠千里,與之交遊。晉惠帝時,他做到了五部大都督、漢光鄉侯、建威將軍,成為事實上的南匈奴領袖。
後來,劉淵被免官,在成都王司馬穎帳下混飯吃。為協助司馬穎對抗“勁速如風雲”的鮮卑和烏桓,劉淵提議招徠五部匈奴。一通甜言蜜語,司馬穎被說服了,封劉淵為北單于,將其放走。結果,撞破鐵籠逃虎豹,頓開金鎖走蛟龍,劉淵一去不回。
在離開司馬穎之前,劉淵就已透過各種手段,秘密遙控五部匈奴人在離石集結待命,並聯合其他雜胡。等回到離石,劉淵立刻撕去偽裝,自稱大單于,二十天內,蜂集蟻聚,募集五萬匈奴大軍,拉開了五胡亂華的序幕。
劉淵的麾下,有五部匈奴和其他雜胡,有上郡鮮卑和氐族,還有羯族石勒,還有王彌的邪教叛軍,王彌與劉淵在洛陽就狼狽為奸,還有那些曾與劉淵一起研討儒學的知識分子,包括御史大夫崔遊、太傅朱紀、太尉範隆。可見,劉淵處心積慮的佈局了多少年。
當然了,劉淵起事的時候,八王之亂的最後一王東海王司馬越還活著,劉淵沒有佔到多大便宜,六年後就死了。真正給中國人帶來數百年血雨腥風的是劉淵的兒子劉聰、侄子劉曜、孫子劉粲、部下石勒以及石虎等人。但如果沒有劉淵,就沒有後來的一切。
永嘉五年,洛陽淪陷,晉懷帝司馬熾被俘,三萬餘人死於胡塵,晉惠帝的羊皇后被劉曜所納。兩年後,劉聰大宴,逼晉懷帝身穿青衣當服務生倒酒,不久晉懷帝遇害。建興四年,長安被圍,晉愍帝司馬鄴肉坦出降,西晉滅亡。第二年,劉聰又大宴,逼晉愍帝行酒洗爵,劉聰甚至逼晉愍帝服侍如廁,不久晉愍帝也死難。
曾經盛讚劉淵“容儀機鑑,雖由余、金日磾無以加也”的晉武帝司馬炎,如果知道自己死後不到三十年,自己的孫子會給劉淵的兒子端馬桶,遭受如此奇恥大辱,當作何感想?
閻立本 歷代帝王圖 之 晉武帝像
劉淵家族曾經普遍在形式上深度漢化了,但無一例外都退回到人面獸心的本質,無惡不作,罪惡滔天。在隨後的十六國亂戰中,劉淵家族最終被殺的一個不剩。
戎狄人面獸心。這是眾多先賢留下的、被歷史和鮮血一再證明的至理名言。
所以,守好國門,拒絕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