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這次大選熱鬧極了,還不知今後幾天會有多激烈。老實說我也有一種失望感,沒敢料想會如此難堪。
在新書《智讀中國史》中,我再次強調讀史首先得“明勢”,明瞭哪些是順勢哪些是逆勢,才可能談得上“明智”。否則,刻舟求劍,適得其反,在所難免。並具體小結了自己這十餘年讀史最深印象之勢,其一便是《不奢望哪個王朝來得乾淨》,摘出如下:
美國作家歐文·斯通在他《梵高傳》一書中寫道:
藝術家的作品和他的私生活,就像正在分娩的婦女和她的嬰兒。你可以看她的孩子,但卻不可以掀起她的內衣去看她是否沾滿血汙。
我對這話深有同感,但覺得看文物、讀歷史則相反,非掀開它“內衣”不得其要領。周文、武王是儒家最推崇的,可他們原來是商王朝的臣屬,趁商軍主力在東南與外敵作戰,王城空虛的時候,勾結蜀、羌等西南夷八國盟軍,武力奪取政權,你說這“仁”在哪裡?“義”在何方?所以,他們只能拼命抹黑商紂王。再說大唐,古今中外盛讚不已,可它來得乾淨嗎?且不說李淵是楊廣的姨表兄弟並“世受國恩”,只說李世民的“玄武門之變”,陳佳榮剖析:
事變表明,建成、元吉毫無戒備,而世民卻蓄謀已久、事先設伏、親射乃兄……至於從事變到登基僅僅為時兩月,也說明殺兄弟、威逼老父乃世民長期設計之預謀;殺兄害弟之後,又誅滅其後以斬草除根,更表現其為人之冷酷絕情……李淵聞訊驚歎曰“不圖今日復見此事!”這才道出古往今來為爭權奪位而導致骨肉相殘的普遍規律……
李世民政變成功後,寫成是建成、元吉兄弟想謀害他,不得已先下手,似乎就變正大光明瞭。康熙恬不知恥自吹“自古得天下之正莫如我朝”,其實真相婦孺皆知。我曾在《歷史上的60年》中坦言:
我對清朝比其他入侵中原的少數民族政權多一份反感,因為它不僅殘暴,還是個無賴。蒙古人入主中原,那是因為南宋打不過它,不得不服輸。況且,不爭氣的南宋還給了他們一些藉口。清朝就不一樣了。當時,吳三桂為紅顏怒髮衝冠之際,只不過是邀請他們幫忙一下,就像家裡遭遇小偷,呼喊抓賊,哪知賊跑了幫忙抓賊的會賴下不肯走,還要殺了主人取而代之,相當可惡。
劉仲敬說:“如果美國人看上去比較好,那是因為他們把前半截歷史留在英國了。”英國“光榮革命”說是不流血的革命,並不等於“試管嬰兒”般聖潔。英國人民比世界其他國家人民更早對專制制度進行了反抗,當時人們說:“英國人讓自己承受了砍頭、割喉……辱罵和相互殘殺(以宗教和改革為藉口)等野蠻、非人道和殘酷的方式。”也許可以這麼說:正因為此前流血太多,用中國史書上常見的話說是“流血有聲”,革命與被革命者都害怕見血了。當時逃到美國的英國人,大都是被迫害的清教徒和保王黨分子。何況建國之初的美國也不美麗,並非他們一上岸就立地成佛,比如用槍驅趕土著的印第安人,又如南北內戰,同樣到處血腥呢。然而,貴族武夫出身的華盛頓確實華麗轉身得太漂亮,驚豔千古。
多讀了一些歷史才發現自己有點兒錯,讀歷史有時也該如對於藝術家的作品和他的私生活,專注於作品好了!
既然知道每一個新生兒無不帶著血汙,我就儘量不去掀那“內衣”了,而將注意力放在新生兒的成長上。所以,我認為奪權之後才分出統治者的高下,更應當注重是否“華麗轉身”,應當像賞荷那樣,不明知故問是否出於汙泥。
補記:劉仲敬之言可能也修正一下,美國前半截歷史是否都留在英國了,還得看本月20日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