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 1月,李克農被中共中央派往廣西桂林,擔任八路軍駐桂林辦事處主任。皖南事變後,國民黨又一次掀起反共高潮,各地八路軍辦事處面臨被取締的危險,桂林辦事處也不例外。李克農接到了上級的命令,讓其迅速撤離廣西。就在李克農準備撤走的前一天晚上,桂林行營辦公廳主任李濟深派副官連夜送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四個字:“克農快走”。
李濟深是國民黨內地位很高的資深元老,政治上傾向共產黨,對蔣介石種種迫害和打壓共產黨的行為十分不認同,所以他經常在私下裡幫助共產黨人逃脫國民黨特務的抓捕。李克農接到李濟深送來的紙條後,心中一驚,他馬上向有關渠道了解情況,結果得到了證實:參與皖南事變陰謀的白崇禧已經下達命令,要廣西當局立即“消滅”桂林八路軍辦事處。李克農意識到:局勢變化很快,危險正一步步靠近。
國民黨廣西省主席黃旭初接到白崇禧的命令後,立即召集李濟深、陳此生、李任仁(白崇禧的老師)等人商議處置八路軍辦事處的辦法。李任仁首先說:“殺新四軍、殺共產黨,是日本人乾的事。白崇禧下這樣的命令,他已不是我的學生,我勸黃主席不要跟著他做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李濟深接著說:“旭初,健生(白崇禧的字)替老蔣(介石)背了黑鍋,你千萬不要再上老蔣‘借刀殺人’的當了!”陳此生更是勸道:“黃主席,馮玉祥在民國十六年清黨時,禮送共產黨人出境,不願跟中共結下血海冤仇。我們何不採用馮玉祥的辦法呢?”聽了大家的意見,黃旭初權衡再三,決定不加害共產黨在桂林辦事機構的人員,還下達了將李克農和辦事處人員禮送出境的命令。
黃旭初“禮送出境”,李克農妙計過關
第二天清晨,李克農帶領桂林辦事處的近百名同志和十幾輛載著物資的汽車出發了。為防止路上遭遇不測,和上級失去聯絡,他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寄出一封航空信,報告自己和同志們的行蹤。就在李克農等人出發不久,駐桂林的國民黨軍統特務頭子楊繼榮接到上級行動處處長徐業道發來的電報,電報說:如果黃旭初、李濟深不對八路軍桂林辦事處採取行動的話,駐桂林的軍統人員應代替解決這一問題。楊繼榮接到電報後,非常為難和猶豫,他想:黃旭初、李濟深等人做了順水人情,禮送八路軍出境,我為何要擋道做惡人呢?再說,要是在廣西地面動手,黃、李二人定會出面干涉,弄不好自已會被桂系的人吃掉。於是,他將情報處警衛組組長沈默找來,共同商議對策。
沈默是軍統局總務處長沈醉的兄弟,專門負責軍統特務行動事宜,和國民黨上層聯絡緊密,深諳官場的權謀之道。楊繼榮十分信任沈默,一見他就說:“沈默,你先看看這個。”楊繼榮說著,將電報遞過來。沈默一看,大吃一驚地說:“什麼,徐業道讓我們幹掉李克農他們,這可不好辦呀!”“難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說說,我們有必要在桂系的地面上鬧事嗎?”楊繼榮問道。沈默想了想,說:“我看不妥,我們行動組加起來才二三十人,再加上軍統在桂林警察局的人馬不過一百人。李克農辦事處就一百多號人,在兵力上,我們不佔優勢。還有黃旭初、李濟深既然禮送八路軍出境,就是不想在廣西給共產黨難堪,如果我們動起手來,桂系會不會藉機除掉我們。”“老弟,這是我所擔心的。所以我想讓李克農他們走,然後給徐業道回電就說晚了一步,沒抓到李克農。”“這個主意好!我贊成!”沈默臉上露出了笑容。
李克農一行在廣西境內的撤離還算順利,沒有受到什麼刁難和阻礙,畢竟有黃旭初的禮送出境的命令在。但到了貴州境內就麻煩了。在麻尾,一名搭便車到延安的大學生化裝成八路軍幹部,被特務們從皮箱裡翻出了學生證,差點被扣下。要不是祕書龍潛幾個人據理力爭,學生肯定會被扣下來,甚至耽誤整個隊伍前行。但這僅僅是個開始。車隊來到貴定檢查站時,一個憲兵班長神氣活現地拿著小旗,示意車隊停車檢查。當他接過龍潛遞過的證件後,發現是十八集團軍的人,便故意刁難說:“對不起,長官。你這證件不合格。”“什麼?不合格,你看錯了吧,這證件是軍委會桂林行營辦公廳發放的,怎麼好不合格?”龍潛爭辯道。“我說不合格,就是不合格。你的印鑑印泥蓋出線外半毫米,應該作廢。”憲兵班長找出證件上的一點瑕疵,洋洋得意地說。就在這時,憲兵班長的肩上突然捱了重重一下,疼得他哇哇大叫,轉過身來一看,只見一位威風凜凜的少將站在他的面前,並用手杖指著他罵道:“混賬東西,你在這搞什麼名堂,快讓老子過去!”憲兵班長見是一位將軍,馬上轉變了態度,舉手敬禮說:“長官!”然後又試探性地問:“您是哪一部分的?這可是八路軍的車隊。”“混賬東西,你不懂規矩嗎?我去執行祕密任務,不該問的就別問,快讓老子過去。”說完,“將軍”又舉起手杖揍了他幾下。憲兵班長被打得昏頭轉向,不敢再多問了,急忙讓其他憲兵抬起欄杆,給車隊放行。這個蠻橫的國民黨將軍是誰呢?其實他是李克農假扮的。國民黨士兵最怕當官的。從前,八路軍的高階軍官從這裡路過時,這些憲兵的態度都是很和善的。今天這個憲兵的態度如此蠻橫,一定是接到了上級的指示,故意為難八路軍。所以,李克農才想到了用國民黨的將軍做“護身符”的辦法。
軍統殺手嚴陣以待,李克農命懸一下線
李克農一行離開桂林後,楊繼榮給上級徐業道發電報,說桂林八路軍辦事處的人在黃旭初、李濟深等人的庇護下,已先期離開廣西,故我們無法採取行動。徐業道接到電報後,大罵楊繼榮無能、辦事不力。但礙於黃旭初和李濟深等人位高權重,又無可奈何。但是,軍統頭子戴笠深懼李克農的諜報才能,不甘心錯過殺掉對手的大好機會。他得知李克農已經離開桂林後,又給徐業道下了一道死命令:一定要幹掉李克農!徐業道接到戴笠的命令,非常著急。他思前想後,決定派行動科的王青山去息烽完成這個任務。王青山是軍統特務行動科裡的頂尖高手,長期搞暗殺、綁架活動,手段狠辣,手上沾滿共產黨人的鮮血。徐業道召來王青山冷冷地說:“青山,戴老闆讓我們搞掉李克農,我看這事兒只有你能辦到。”王青山一聽要他去殺李克農,忙面露難色地說:“徐處長,我看這件事不好辦,李克農乃是中共特工的二號人物,他有膽有識、有勇有謀,恐怕不容易得手!”徐業道說:“這個事再難也得去辦,因為這是戴老闆交待的任務。你必須 馬上動身,去息烽組織人馬乾掉李克農。”王青山說:“要我幹可以,不過這次行動不要驚動息烽那裡的笨蛋,我怕他們會壞事。我帶一個小組祕密潛入息烽,到時見機行事。”“好,隨你的便,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說吧,有什麼要求?”徐業道說。“我要三支勃朗寧大威力手槍,三支湯姆遜衝鋒槍,每支槍配彈夾10個。另外,再要1 0枚高爆手雷。”“好,我答應你。下午我就給你備齊,今晚你就出發。”徐業道心急地說。兩人商定好後,王青山帶著兩個特務當天夜裡就乘車出發了。
車隊繼續前行,下一站就是息烽縣了。息烽是軍統局的後勤、訓練基地,軍統的監獄、集中營也在這裡。軍統在息烽的地面上設有多個檢查站,車隊要通過這裡是很難的。不過,李克農已經想好了應對的方法:他之前就派人到貴陽,找到黨組織設在貴陽的祕密交通站,通過交通站的同志們搞到新的通行證件,然後再通過息烽。
李克農的車隊於深夜到了貴陽。他還沒有來得及去與交通站的同志們取得聯絡,黨組織就派人來通知他:國民黨特務已經查封了貴陽交通站,所有的同志均已被捕。李克農為同志們的被捕感到惋惜,也十分沮喪:沒有通行證,車隊寸步難行,更別提通過關卡眾多的息烽縣了。無奈之下,他只好將車隊暫時停在貴陽的街頭。此時,國民黨特務還不知道李克農一行已經到了貴陽。長期從事特工工作的李克農深知:遲則生變。如果天一亮,車隊非出事不可,他焦急萬分,看著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心如煎熬。與此同時,王青山和兩名殺手也已趕到息烽縣城。他來到軍統檢查站,向站長出示了證件,然後傲慢地說:“我是來執行上峰的特殊任務,一會兒在這附近設伏。記住,一會兒若有車隊經過,一定要嚴加盤查。”檢查站的站長也是軍統特務,見王青山是軍統派來的人,知道一定有大事發生,因此不敢怠慢,急忙點頭稱是,不敢多問一句。王青山讓站長把他的吉普車藏好,然後帶領兩個殺手在公路旁的一座小山上埋伏起來。在這個小山上,他們居高臨下,可以用衝鋒槍控制經過這條公路上的所有車輛。選好伏擊地點後,王青山對兩個手下說:“注意,有十八集團軍的車隊開過來,就立刻給我發訊號,我到坡後睡一會兒。”那兩個特務點了點頭,就在坡上開始監視公路上的車輛。
“活通行證”憑空而降,李克農巧“借東風”
天亮了,李克農還沒有想出應付國民黨檢查的好辦法。就在這時,街邊一幢小樓裡走出一個手提皮包、身穿中山裝的國民黨官員,這個國民黨官員一眼就看上了這支滿載物資的車隊,走過來打著官腔問:“你們到哪裡去呀?”李克農估計他要搭便車,忙迎上去說:“我們要到重慶去,您這麼早就出門了?”“沒法子啊,昨天我從息烽來貴陽辦事,辛苦了一夜。不想戴老闆打了電話,要我今天趕回重慶,你說要命不要命?咦?你們是哪部分的,到重慶幹什麼?”這傢伙一看李克農胸前的番號,忙驚訝地問,“你們是十八……”“對!我們是十八軍的。”李克農隨機應變,並裹緊軍大衣,不讓他看見胸前的十八集團軍番號,然後笑著問:“你是戴老闆的人?”這個傢伙好像還沒有完全醒過酒來,眼神也不太好,隱約看到了李克農胸前的番號上有十八的字樣,就以為是蔣介石的嫡系部隊十八軍的人。後來又聽到李克農對他的恭維,就鄭重其事地說:“我是息烽辦事處上校主任。”李克農一聽這傢伙是軍統的大特務,如獲至寶,心想:如果有這小子做“護身符”,這一路上肯定是暢通無阻。而這位“上校主任”聽說李克農是蔣介石嫡系十八軍的人,也想攀上關係,於是忙問:“老兄在十八軍是……”“兄弟李震中,是十八軍經理處的,奉命押送一批物資到重慶。”李克農不慌不忙地說。這個軍統特務突然詭祕一笑地問:“你這車上沒有私貨吧?日偽物資是嚴禁人口的。”李克農知道他是在敲詐,便也故作神祕地說:“老兄不嫌這輛車簡陋的話,我送你一程。再說從前面回來的人,誰還不帶點東西。這樣,你老兄給我坐鎮,我給你這個數。”李克農豎起兩根指頭在特務面前晃了晃。“是銀元,還是法幣?兩千,還是兩萬?”這傢伙毫不掩飾,赤裸裸地問。李克農壓低嗓音說:“是兩根金條!”軍統特務大喜,忙說:“好,好。一言為定!”然後,他揮揮手,高聲說道:“大家快上車,不要再等了!”儼然成了車隊的新主人。李克農暗暗欣喜,連忙“配合”指揮車隊快速開拔,由貴陽疾馳息烽。到息烽縣城軍統檢查站時,車隊被攔住了。負責檢查的特務跑到車前一看,見他的頂頭上司坐在車裡,忙點頭哈腰地問:“主任回來了?”“哎!戴老闆要我回重慶,你告訴你們站長讓他給我家裡打個電話,說我過兩天再回去。”“是,是。這位長官是哪一部分的?”因為王青山事先有話,這個特務站長只得硬著頭皮問李克農。李克農理都不理他,特務主任瞪了一眼罵道:“沒長眼的東西,李處長是我的朋友,查個屁。打個電話下去,十八軍的車一律不許刁難,通通放行!”“是!”特務綠旗一揚,辦事處的車隊通過了檢查站。這時,王青山等人急忙趕來,大聲地問:“怎麼這個車隊不檢查就放行呢?”“這是十八軍的車隊,再說我們的主任就坐在上面,哪個敢查。”特務不以為然地說。王青山等人聽了半信半疑,呆呆地站在那裡許久。
車隊在這個“上校主任”的“護送”下,順利地通過了鬼門關、烏江渡口、桐梓、遵義、婁山關等關卡,一路暢通無阻。到了海棠溪,這個“上校主任”就要和李克農分手了,李克農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給了他兩根金條。接過金條後,他高興地握著李克農的手說:“多謝你的順風車,日後老兄在十八軍有什麼難處,只管到軍統大院來找我。”李克農笑著回答:“一定,一定!”李克農巧計“借東風”,使車隊平安通過了國民黨沿途設定的重重關卡,自己也躲過了國民黨特務的暗殺。
在皖南事變後、國民黨對共產黨人的大肆捕殺的不利局面下,李克農臨危不亂,冷靜應對,憑藉高超的智慧,巧“借東風”,以敵制敵,終於將百餘名同志安全帶離危境,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