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葉佐平在《解放戰爭時期瓊崖縱隊的機要工作》中記述: 這些密碼有的是李少青同志留下來的,有的是電信聯絡中斷後中央通過各種渠道陸續送來的。
這是一段真實的歷史:抗戰勝利後,中共瓊崖特委在上級黨委的協助下重建電臺,最終成功與黨中央取得聯絡。
中共瓊崖特委使用電臺的歷史可以追溯到 1939 年 10 月。最早的一部電臺是八路軍駐香港辦事處根據中共中央的指示,送來的 15W 手搖收發報機。中共瓊崖特委的電臺曾於 1940 年 1 月 20 日①,在瓊山縣樹德鄉大水村的一個大祠堂裡,第一次與延安臺接通了密碼通訊聯絡。自 1941 年夏,電臺遭敵人破壞以後,為了重建電臺,中共瓊崖特委多次派交通員和幹部出島尋求上級黨組織的援助。但由於日軍對瓊州海峽實行嚴密的封海措施,他們都在到達目的地之前犧牲了。上級黨組織也曾嘗試給中共瓊崖特委送電臺,由於無法突破日軍的海上封鎖,只能望洋興嘆!
1945 年 8 月的中下旬,一個來自繳獲的國民黨軍檔案的訊息,震動了中共瓊崖特委的領導層。這個訊息就是:窮凶極惡的日本軍國主義集團已宣佈向盟軍投降,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也已結束。中共瓊崖特委書記兼瓊崖獨立縱隊司令員和政委的馮白駒提議立即召開常委擴大會議,商討緊急對策①。會議主要討論兩個問題。一是抗戰結束後,國內的鬥爭形勢必然會發生重大轉變,但我們要做好戰爭與和平的兩手準備;各支隊除了準備就近向日偽軍受降外,還要防止亡我之心不死的國民黨頑固派向我軍進攻。二是要儘快取得與中央的直接聯絡,以扭轉與黨中央和上級領導沒有直接聯絡的被動局面。馮白駒提請會議討論“重建電臺問題”,與會同志很快達成共識,一致贊同馮白駒的提案。同時,會議決定派遣中共瓊崖特委祕書的林樹蘭代表特委渡海去東江縱隊,請求中共中央南方局(簡稱“南方局”)和廣東區黨委協助中共瓊崖特委重建電臺,並通過廣東區黨委的電臺向中央報告瓊崖的革命形勢和麵臨的困境。
①另一說根據《解放爭戰時期瓊崖縱隊的機要工作》,時間為:1939 年 10 月。
8 月底,林樹蘭由南方局的聯絡員符氣岱(符鐵民)帶領,從總部所在地的白沙縣阜龍鄉出發,馬不停蹄,途經儋州、臨高、澄邁、瓊山、文昌五縣,在清瀾港乘坐湛江來瓊運載椰子和椰棕的機帆船過海,再從湛江搭坐私人單車和人力轎子,一站一站地向東南方向行進。在江門轉乘小客船去澳門,再從澳門乘坐班輪過香港,在港停留幾日,確認了廣東區黨委的駐地後,從西貢乘漁船過大鵬灣,到達南方局、廣東區黨委和東江縱隊司令部的所在地馬欄頭村。全程歷時兩個月。
①抗日戰爭結束時的中共瓊崖特委組織架構:特委書記為馮白駒,副書記為李明(林李明);常委為馮白駒、李明、王白倫、陳乃石、莊田;委員(以上常委均為委員)為肖煥輝、吳任江、李振亞、王月波、陳石;候補委員為馬白山、王乃策、符思之、符哥洛;組織部部長為王白倫(兼),民運部部長為肖煥輝(兼),宣傳部部長為李雨楓,婦女部部長為餘珍,工農部部長為肖煥輝(兼),特委祕書為林樹蘭。(資料來源:《中國共產黨廣東省海南行政區組織史資料》)
之後,林樹蘭和早期到達的陳乃石在廣東區黨委祕書長黃康的引領下,見到了尹林平。他們首先向尹林平轉達了中共瓊崖特委、獨立縱隊領導馮白駒、林李明、莊田的問候,隨後說明了此次前來的目的。尹林平同志熱情地說:“歡迎你們的到來,我們將盡我們的能力協助你們。瓊崖的同志過來不容易,你們可以直接向黨中央報告瓊崖的鬥爭形勢。”林樹蘭起草了一份電報稿:
中共中央、毛主席,目前瓊崖鬥爭形勢很好,但電臺遭敵人破壞,中斷了與中央的聯絡,我們迫切需要得到黨中央、毛主席的指示,請求中央幫助我們恢復電臺聯絡。①
幾天後,尹林平向林樹蘭轉達了中央回電的主要內容:東江縱隊司令部並轉林樹蘭同志,你們的電報已經收到,中央責成尹林平同志儘快幫助瓊崖獨立縱隊恢復無線電通訊聯絡。隨後,尹林平召集東江縱隊有關人員 宣佈了中央的指示,並指定由東江縱隊司令部機要科科長杜襟南全權負責此次行動。
光榮的使命
根據尹林平的要求,杜襟南擬定了協助瓊崖獨立縱隊重建電臺的方案:裝置按一個基礎電臺所需的收發報機、手搖發電機、一組電池及必備零部件購置;技術人員亦按一個基礎電臺所需人員組成,即從報務和機要兩部門挑選具有較高業務水平、較強獨立工作能力和較善於傳授專業知識的能力,且身體健康,能吃苦耐勞,能單獨應付複雜局面的同志執行此次任務。
①1984 年海南軍區通訊兵史編寫組訪問林樹蘭獲得的口述資料,由王祿貴記錄整理。
經過嚴格的挑選,赴瓊人員的名單決定下來了,他們是:報務員張婉玲、陳煥楷,機務員樑方明,譯電員葉佐平和黃磊(黃少英)五位同志。尹林 平和杜襟南分別向各位同志傳達了組織上的決定。之後,各位同志先後抵 達香港,開始了赴瓊前的各項準備。
張婉玲(後改名張小章),香港九龍人,15 歲時跟著姐姐張婉華參加了港九工會組織的歌詠隊,鼓動民眾抗日救國。
香港淪陷後,姐妹倆一起
參加東江縱隊下屬的港九抗日遊擊大隊。之後學習電臺報務,學成後留在司令部當報務員,專門負責與延安臺的聯絡。
向張婉玲宣佈組織決定的是尹林平,他鄭重地對張婉玲說:“小張,黨中央來電責成東江縱隊派人赴海南島幫助瓊崖獨立縱隊重建電臺與延安黨中央恢復聯絡,我們考慮派你去,因為你與延安常有聯絡,熟悉情況。你的任務,一是幫助瓊崖獨立縱隊與延安的聯絡溝通,二是培訓出一批電臺骨幹。這項任務是光榮的,但也很艱鉅,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張婉玲對尹林平說:“尹政委,我是共產黨員,我服從黨的安排,保證完成黨交給的任務。”
樑方明在《歷盡艱難險阻赴瓊崖幫助瓊縱建無線電臺》的文章裡描述了當年的情景:
1945 年底的一天,尹林平政委把我叫到司令部。他說“:瓊崖縱隊的電臺臺長因病犧牲了,瓊縱和中央的電訊聯絡中斷了很久。總部決定派你和幾個同志去支援瓊縱,迅速把電臺建立起來。”林平同志想了想又說,“瓊縱缺乏電訊幹部,司令部的命令下達到支隊都很困難。因此,你們到了瓊縱後,還要培養ft一批電信人才。方明同志,黨交給你這個任務是很光榮
的,我想不用多解釋你也明白。”林平同志似乎看ft了我的心思,又補充說:“機器由瓊縱的同志負責從香港起運, 你們只要安全到達瓊縱就行了。”
幾天後,樑方明從大鵬灣坐船到了香港。陳煥楷接受任務後於 1946年 1 月初來到香港。
向葉佐平交代任務的是杜襟南,葉佐平在《戰鬥在天涯海角》中記起:
一天,領導突然找我去談話。杜襟南同志對我說,瓊崖特委派林樹蘭同志到省委彙報工作,迫切要求中央派機要、電臺人員去幫助瓊崖縱隊溝通同中央的聯絡,中央責成廣東區黨委擔負起這個責任。因此,省委決定派我到海南島去。
杜襟南同志還說,瓊縱早在 1941 年一次敵人的突襲戰鬥中,就丟失了電臺,從此就和延安失去了電訊聯絡。此後為重建電臺多次派同志ft 島,都在途中犧牲了。我們的交通員嘗試過帶電臺過去,也未能成功。樹蘭 同志說,日本投降的訊息,他們還是從繳獲的國民黨檔案裡獲悉的。
當我想到這一切的時候,作為一個共產黨員,我沒有任何理由把這個困難而又光榮的使命推給別人,我只能回答:黨叫我到哪裡,我就到那裡去。
葉佐平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和戀人黃磊一起遠赴瓊崖。
向黃磊宣佈總部決定的是杜襟南。“少英同志,組織上考慮了葉佐平的請求,決定派你到瓊崖去支援瓊崖獨立縱隊重建電臺。你熟悉明碼,可以在接收新聞和教學方面發揮你的優勢。還有,你和葉仔(葉佐平)的關係,組織上也已批准。”黃磊面帶紅暈,激動地握著杜襟南的手說“:感謝組織的關心,保證完成組織上交給的任務。”
葉佐平和黃磊接受任務後,於 1946 年 1 月上旬先後來到香港。自此, 五名接受援瓊任務的東江縱隊電臺精英在香港集結完畢,只待一聲令下就奔赴瓊崖。
1946 年 1 月下旬,一個特別的會議在香港九龍城張婉玲的家召開。參加會議的是五名赴瓊的電臺精英,會議召集人是東江縱隊機要科科長杜襟南和中共瓊崖特委的代表林樹蘭。杜襟南首先向大家正式介紹林樹蘭:
“從今天起,赴瓊援助瓊崖獨立縱隊重建電臺的行動將由林樹蘭同志負責,東縱的同志要給予全面協助。”
杜襟南隨後向林樹蘭一一介紹五名同志:“先介紹兩位女同志。這位是張婉玲同志,中共黨員,九龍人,今年 21 歲。東縱司令部報務員。”張婉玲站起來,林樹蘭與她握下手說“:歡迎你到瓊崖獨立縱隊工作。”
“下面這兩位是陳煥楷同志和樑方明同志,都是中共黨員,都是抗戰初期參軍的廣州青年。煥楷 21 歲,東縱司令部報務員。方明 25 歲,東縱司令部機務員。”林樹蘭與二人一一握手:“歡迎,歡迎二位到瓊崖獨立縱隊工作。”
“最後這位是葉佐平,寶安大鵬人,中共黨員,23 歲。東縱司令部機要員。”林樹蘭雙手握住葉佐平的手,激動地說道:“歡迎到瓊崖獨立縱隊工作。”此時的葉佐平不會想到,他此後的革命生涯和海南島再也分不開了。
介紹完五名同志,杜襟南將五人的組織關係交給林樹蘭。
張婉玲起身一邊給大家添茶,一邊開玩笑說:“老闆,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你的人了。請多多關照!”原來,這段時間瓊崖獨立縱隊與東江縱隊的 駐港人員經常在張家碰頭,大家已十分熟絡,張家人戲稱林樹蘭“老闆”。
“歡迎各位同志到瓊崖!瓊崖獨立縱隊的生活雖然艱苦,但我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照顧好大家的生活,保證各位能夠順利開展工作。”林樹蘭鄭重地說。接著,杜襟南和林樹蘭分別介紹了赴瓊行動的安排。
“我和樹蘭同志研究過了,準備分兩批走。葉仔和三黃(黃磊)第一批, 擬由雲湧同志帶領,第一站是澳門,由澳門的同志安排去湛江,那邊有瓊崖交通站接應,再轉去海南島;第二批婉玲、方明、煥楷由樹蘭同志帶隊先到澳門,再伺機去湛江。這邊的行程大致就是這樣,”杜襟南接著說“,大家的身份我們考慮葉仔和三黃是華僑夫婦回瓊探親。婉玲、方明、煥楷,你們 三人是單身回瓊祭祖,各人互不相關。我們已經給大家準備了身份證明和 家庭地址,會後自己熟悉一下。你們自幼居住在香港,不會說海南話。”
杜襟南又說:“現在的形勢越來越嚴峻,國民黨發動內戰是不可避免了。國民黨的第四十六軍已經調入瓊崖,廣東的張發奎也在調兵遣將,對解放區展開包圍,戰事隨時都可能發生。國民黨軍已經接管廣東的海防, 已加強了對瓊州海峽來往船隻的檢查。同志們這一路有可能會遇到險情, 大家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
林樹蘭接著說:“杜科長的分析很正確,當前的形勢給我們這次的行動增加了很多困難和風險。但是,只要我們準備充分,做好防範,困難應該 可以克服,風險也應該可以降低。這段時間,在香港的瓊崖同志對可能發生的各種可能都做了分析,設計了多個方案,有走水路的,有走陸路的。水路怎麼走,陸路怎麼走,都有了預案。細節上譬如人員分散行動,裝置與人 員不同船、不同路等,能夠以防萬一。加上還有有經驗的交通員帶路,同志 們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馮白駒同志交代我們,緊急關頭,就算犧牲我們的同志,也一定要保證東縱的同志們安全抵達總部。所以,我們的每一步都會按照‘沒有十分把握絕不冒險行動’的原則來進行,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
“瓊崖方面,瓊崖獨立縱隊上下對這次行動都十分重視。特委已嚴令瓊山、文昌兩縣的負責人分別做好接應準備,無論同志們在瓊山還是文昌的海邊上岸,都有我們的同志、我們的鄉親接應。活躍在瓊文地區的部隊也嚴陣以待,防止頑軍的騷擾。同志們上島以後,就可以體會到白駒同志說的‘不是山藏人,而是人藏人’的瓊崖革命特點。最後,還有哪些我們沒想到的,同志們可以暢所欲言,提出來一起討論。”
去瓊崖的五個人裡,葉佐平首先發言“:感謝馮司令員的關心。從今天起,我們就是瓊崖獨立縱隊人了,完成這個光榮使命是我們的共同目標。我們都經歷過抗日戰爭的嚴酷時期,經受過敵、頑‘掃蕩’‘圍剿’的考驗,
是殘酷鬥爭的倖存者。內地這邊,我們這些廣東仔有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至少語言交涉我們更加方便。遇到險情只要冷靜應對、隨機應變就可以化險為夷。瓊崖那邊,我們會配合好瓊崖的同志一起行動。”
葉佐平曾被派到粵中珠江縱隊工作,經歷過像蕉山戰鬥①那樣殘酷的突圍戰。就像他說的那樣,經受過戰火的考驗,因而對應付可能出現的危險,顯得很有把握。在此後赴瓊途中,他沉著地應對意外場面,化解了危機,充分證明了他隨機應變的能力。
黃磊知道葉佐平不是那種誇誇其談的人,但她還是用粵語故作認真地說“:全靠你了!”大家都笑了,氣氛一下活躍起來。
杜襟南對葉佐平說:“葉仔,三黃交給你了,如果就你一個人回來,不要來見我!”眾人又樂了。
後來事實證明此話差點成真。在瓊崖的一年多時間裡,五人中只有黃 磊遇險,且差點光榮犧牲,但那是後話。
張婉玲提了一個問題:“老闆,瓊崖獨立縱隊那邊現在電臺的情況怎樣?我的意思是原有的人員和現存裝置的情況。”
“小張提的這個問題很好,我簡單介紹一下瓊崖獨立縱隊電臺的情況。抗戰早期,廖承志同志給我們送了兩套電臺裝置,先是一臺手搖發電的 15W 收發報機,在中共中央南方工作委員會派來的唐以弟和李少青同志的努力下,我們取得了與中央臺的聯絡。這部電臺後來在突圍時損失了。另一部是 75W 大功率電臺。由於體積大,又是汽油發電的,‘美合事變’後,我們失去根據地,總部經常移動,攜帶不便,燃油也不好得到,所以我們把機器分開,發報機埋藏起來,收報機隨隊行動。再後來,我們利用交
①蕉山戰鬥:1945 年 2 月,廣東人民抗日解放軍在廣東省新興縣蕉山地區突破國民黨頑軍圍攻的戰鬥。此次戰鬥,廣東人民抗日解放軍雖然主力部隊突ft了國民黨軍的包圍圈,但是司令員梁鴻鈞以下五十餘人陣亡,團以下十餘人負傷,損失槍支數十支,部隊受到重大損失。
通員帶過來的零件,自己組裝了一臺發報機,正好鐵民同志帶來新的密碼和呼號,就在大家都在等待著與中央接上聯絡的時候,手搖發電機壞了。現在我們實際上有兩臺收報機作為新聞臺,一臺隨總部,一臺在文昌。不過,由於電池難於獲得,兩個新聞臺工作很不正常。日本投降的訊息先是從國民黨的檔案裡得知,幾天後符集庭同志才從新華社的新聞電訊裡得到確認的。”
“那就是說,你們是聽得到呼叫的?”婉玲問。
“對。曾有一段時間,我們聽到延安臺的呼叫,但回答不了,乾著急!” 林樹蘭接著說,“我再介紹一下我們的電臺人員。劉成義臺長是延安派過來的,是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非常好的一個同志!但據剛剛得到的訊息, 前兩個月劉成義同志病逝了。報務員曾輝、唐以弟和譯電員李少青,是重慶八路軍辦事處派過來的。因為丟失了電臺,他們陸續調回去了。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們自己也培養了一批人員,現在都在新聞臺工作。這就是我們電臺目前的情況。”
聽完林樹蘭的介紹,杜襟楠接著說“:我向大家通報一下裝置問題。這兩天我和方明、林青在商量準備機器的事情,我們已列出清單。方明和‘細張’(東江縱隊另一位機務員鄭敏之同志)主張自己組裝收發報機,這樣可以裝出更適合山地使用的機器。”
樑方明問道:“樹蘭同志,你剛才說你們自己組裝過一臺發報機,只是手搖發電機壞了。這是個好訊息!我們帶一些零件過去,說不定就可以復活。”
“那就太好了,又可以多一臺機器用!”林樹蘭說。大家說著說著,話題就轉了。
張婉玲提出叢林生活方面的問題“:聽說熱帶森林有瘴癘①,有會飛的螞蟥?”
①瘴癘,指感受到賬氣而生的疾病,亦泛指惡性瘧疾等。
林樹蘭笑著說:“沒有那麼恐怖。熱帶叢林有山螞蟥,不會飛,會爬。因為它個子小,爬上來時不易被發現,等你發現時它已經吃飽喝足了。這是比較討厭的東西,但人總是有智慧戰勝它們的。所謂瘴癘,那也多是傳聞。 山蚊會傳染疾病,奎寧是最有效的藥物。山螞蟥咬過的傷口,處理不當會感染、發炎,形成潰瘍,我們叫‘爛腳’。所以,被山螞蟥咬過的傷口,儘可能不要去撓,破了皮很容易感染,我們的土辦法就是抹點香皂。這段時間,相信各位同志已經準備了一些叢林生活的藥品和日用品,有備無患!”
天涯路漫漫
1946 年 1 月 22 日下午,瓊崖獨立縱隊第二支隊副支隊長雲湧帶著葉佐平、黃磊啟程赴澳門。在香港皇后碼頭,杜襟南、林樹蘭等目送葉佐平、黃磊和雲湧登上港澳交通船“克里沙號”。經過近三個月的準備,這一刻, 中共瓊崖特委重建電臺的行動正式開始了。
葉佐平、黃磊與雲湧抵達澳門,他們先是住進一家旅店。與柯平(柯正 平)接上頭後,柯平認為旅店人流混雜,很不安全。為免不測,柯平要他們到自己家裡去住,過完春節再伺機出發。
柯平,廣東海豐人,早年受彭湃影響,在海豐縣參加工農革命軍。大革命失敗後轉香港繼續進行革命活動。抗日戰爭爆發後,與兄長柯麟一起, 先後在香港、澳門從事人員救援、物資轉運等活動,為廣東的東江、西江, 以及南路的抗日遊擊隊提供後勤服務。
柯平家是一棟二層樓房,是南方局設在澳門的祕密交通站。柯平的公 開身份是經營土特產、中藥材商人,是誠益行的經理,他有自己的鋪面、倉庫。抗日戰爭以來,我黨利用日寇不敢佔領澳門的原因①,設立了南光公司,南方局和廣東各抗日武裝人員的往來和物資的往來基本上經由南光公司。
①因日本在葡萄牙殖民地巴西有大量移民,故不敢貿然佔領澳門。
2 月初的一天,在柯平的安排下,雲湧帶領葉佐平、黃磊搭乘一條客貨混裝的機帆船(我黨的地下交通船)前往湛江。
馬騮島是港、澳船隻過往江門、梧州、湛江的必經之處,島上駐有國民黨的緝私部隊,常以緝私名義強收過往船隻錢財。葉佐平等人的船夜裡途徑馬騮島時,遇到了國民黨的巡邏艇,幸虧船老大早有準備,留下買路錢, 才得以順利通過馬騮島。
在赤坎,他們住進了當時算是一流的南華酒店,夜裡卻遇到查房。
葉佐平在《戰鬥在天涯海角》和《我去瓊崖縱隊工作情況的回憶》中回憶起渡海的經過:
當夜,我們正在熟睡,房門突然被開啟,一個警察闖進了我的房間。我 一時感到驚慌,以為我們有什麼破綻被察覺了,或是被什麼人ft賣了。但是,經驗告訴我們,在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況下,只有鎮靜才有希望轉變局勢。我利用隔著蚊帳穿衣下床的時間穩定了自己的情緒。警察問我,從哪 裡來?我說從香港。問我住址,我就把知道的胡亂說了一個給他。問我去 哪裡,我說到南洋我父親那裡去。問我有什麼證件,我就把我‘父親’的書信展示給他。他接著問我,為什麼在旅客登記本上只寫一個人的名字,我就說我長住香港,不懂得湛江的規矩,香港住旅館是無須登記夫人的名字的。警察看我神色自若,無隙可乘,就轉問我的愛人。他見我愛人也回答得 彬彬有禮,頓然釋疑,走了。一場虛驚,使我們的警惕性更高了。
兩天後,當我們乘一條小渡船去硇洲島的時候,我們幾個人就分開坐在乘客之中當作互不認識的樣子。一來遇到盤查時可以應付自如,二來萬一發生意外,不至於一同被捕。剛坐定,一個警察又來‘光顧’。他翻了我的行李,發現除了衣服、書籍並無其他,就問我到哪裡去,我說去硇洲看一個朋友,就過關了。看來是常規檢查。很快大家都過了關,我們都舒了一口氣。硇洲當時是一個荒涼的小島。傍晚登陸後,我們寄居在一個小客棧裡。 床是用竹子編成的,用四條木樁打在地上做架,雖然凹凸不平,但因久不乘舟,一路被顛簸得頭暈目眩,倒下去即沉沉欲睡。午夜,交通員叫我們立 即起來。我以為發生了什麼變故,一問原來是瓊崖特委派來的交通船已停 泊在港口。我們迅即乘一條小板艇登上交通船,雖然離目的地仍然十分遙 遠,但是見到了來接應的同志,就有到了家門之感。
拂曉,船過急水門。只見白浪滔滔,水勢千迴百折,舵手們如投入廝殺的戰場,緊張地操作著,稍不注意就有覆舟之險。畢竟這些都是久經海練的老手,人們視之為‘鬼門關’的急水門很快被拋在後面。海岸在望了,大家都全神貫注地觀察著陸地的動靜,根據約定,沒有發現危險訊號。我們一行迎著初春的晨曦登上了海南島。當我們站在文昌縣抱虎嶺的海岸邊, 回望這浩瀚的南海時,不禁感慨:多少先烈為了打破敵人的封鎖,取得同中央的聯絡,而葬身魚腹。現在我們總算穿過敵人的空隙到達了目的地, 贏得了初步的勝利。
我們一上島,國民黨第四十六軍的槍聲就響了。交通員帶領我們鑽入地洞,晚上繼續行軍,過了幾天才到達文昌縣城附近的後港村。我們跟朱縣長住在一起。因為敵人經常ft來‘掃蕩’,老百姓就劃小船送我們到海邊紅樹林去隱蔽。雲湧同志先到瓊崖獨立縱隊司令部報告後,派來武裝分隊 接應我們回司令部。
我們就在武裝部隊的護送之下,又開始了日日夜夜的行軍,爬過了一座座高山峻嶺,穿越了一叢叢原始森林。我們不時站在高山之巔,俯瞰群山,嘆慕這些良好的天然屏障,加上久經考驗的人民群眾,游擊戰爭真是如虎添翼了。經過一段時間的跋涉,我們終於到達了司令部,在一個山脊上見到了馮白駒、莊田、林李明等領導同志。他們身邊只帶有少數參謀人員和保衛人員。這裡既無房屋又無床椅,更沒有什麼辦公的地方,人們隨便坐著或躺在林蔭下研究工作、聊天。可想而知,司令部是在流動中指揮瓊崖革命的,司令部人員都生活在日常的流動輾轉中。雖然環境極端困難,但是大家相見卻非常高興。我這個普通一兵,總算給大家帶來一點新的希望。
第二批人員的出發是在一個月後的 2 月底。這次帶領張婉玲、陳煥楷和樑方明三人去澳門的是林樹蘭。到澳門後,他們住進柯平家。
柯平夫婦對來往同志的熱情是有口皆碑的。幾十年後,張婉玲還記得,柯平特別安排保姆燒葡國湯給他們喝,葡國湯固然美味無窮,但更主要的是,她感受到在城市搞地下工作或搞公開工作的同志對來自游擊區的同志,懷有特別的盛情厚意。
他們在柯平家住了將近一個月。一天,張瑞民帶著張創來到澳門,向三位年輕人介紹說:“這位是瓊崖縱隊政治部宣傳股股長張創,是南委派到瓊崖工作的同志。張創同志是粵西人,有交通經驗,在廣州灣還有自己的關係。他將帶領同志們到湛江。”
張瑞民和張創制訂了前往廣州灣的兩個方案。一是走海路,即從澳門坐船直接過去。這樣走比較輕鬆,但安全隱患大。要過碼頭關、海上關、靠岸關,被盯上難於擺脫。另一條是走內河經江門到梧州,再走陸路去湛江。 水陸聯運比較辛苦,且行程很不確定,好處是中途停靠、轉運時,如遇危險,可隨機行動。
張創買好了船票,一行人上船後還沒找到座位,張創突然轉身上岸, 將葉佐平等人代會柯平家。原來是張創看見了老同學,怕暴露身份,所以張創改變了路線,乘拖渡到江門,在江門轉船到梧州。
他們四個人在梧州上了岸,在一間路邊飯店坐下叫了飯菜。張創注意到路邊停了一輛車廂上蓋著帆布的國民黨軍車,帆布下可見到油桶輪廓。從車頭方向看,張創斷定這輛車是去廣州灣拉油的。他們旁邊桌坐著三個穿著草黃色工裝服的人,應該是軍車司機和助手。幾個人在講著話,張創聽出那個被叫作“隊副”的人講的是帶有粵西口音的普通話,估計他十有八九是粵西人。張創略加思考,即轉過身去向“隊副”打招呼。
張創操著鄉音跟隊副套近乎,隨著關係逐漸拉近,張創試探著問能不能搭順風車去湛江。這位鍾姓隊副卻面露難色,支吾起來。張創馬上補充 一句,他們不是白坐的。鍾隊副當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心裡想車上不過是些空油桶,又有帆布遮頂,拉幾個人在車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嘴上卻故意說路不好走,坐在車廂裡很辛苦的。趁兩個助手去做出車前準備時,張創把兩張百元港幣和幾盒黑貓香菸一併塞給鍾隊副。
按照鍾隊副的吩咐,兩個助手上車廂把前排的油桶挪出個空處,又找了些舊麻袋什麼的墊在地板上。四個人勉強坐下,要伸個腿什麼的,就要互相調整姿勢。佈置妥當,鍾隊副把蓋頂的帆布重新固定好,就出發了。公路上到處遺留著戰爭的痕跡。從梧州到湛江四百多公里的土質公路,有一半以上路段是“排骨路”,有些路段還遺留著彈坑,汽車要小心翼翼繞開它。這樣惡劣的路況,坐在車廂裡是一種怎樣的感受?空油桶互相碰撞發出的“哐哐噹噹”的聲音;汽車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跳舞”時,車廂裡的人也跟著顛簸起伏,一不小心頭還會撞在油桶上。因為帆布罩住整個車廂, 塵土是遮住了,但坐在裡面的人就要忍受油桶散發出來的氣味。中途只在幾個地方停車加油、加水、吃飯,張創等人舒展一下筋骨又繼續趕路。就這樣,汽車跑了十幾個小時,天將亮時來到赤坎。
張創的表哥黃茂在赤坎內街有一棟小樓,樓下開了一間照相鋪,請了個親戚的孩子做小工。黃茂非常熱情,也不問三個陌生人哪裡來、到哪去、 做什麼營生,就馬上燒水做飯。按照張創的安排,三個人住進黃茂家二樓, 他為方便工作住到瓊崖交通站。
由於在狹窄的車廂裡屈坐太久,下車時樑方明的腳已無知覺,因而在落地時把腳崴了一下,當時並不覺得有什麼大問題,但隨著麻痺的消失, 才感到疼痛難忍。在陳煥楷的攙扶下,樑方明一拐一拐地走到黃茂家。在燈下一看,腳踝處腫得嚇人。黃茂去後面院子摘了個生木瓜,在爐子上烤熱讓樑方明熱敷,說第二天再去看跌打醫生。
安頓下來以後,張創和瓊崖交通站接上關係,然後就是等候渡海的時機。在香港,林樹蘭一再交代,保證東江縱隊同志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一定 要做到萬無一失。張創是慎之又慎,與瓊崖交通站再三斟酌渡海時機。
瓊崖方面,此時國民黨第四十六軍已渡瓊,四處“圍剿”瓊崖獨立縱隊部隊,形勢緊張。廣州灣這邊,國民黨軍已接替日軍駐防,並加強了對共產 黨活動的監視。幾個月前,林樹蘭與楊克毅接頭的米鋪(南委交通站)已遭 破壞,足見形勢日益複雜。
4 月下旬,瓊崖方面終於傳來可以渡海的指令。由於樑方明在黃茂家下樓時不小心又崴了一次腳,舊患新傷,步履維艱。張創遂決定樑方明留下繼續療傷,張婉玲和陳煥楷先行渡海。
張婉玲在《我在瓊崖縱隊電臺工作的回憶》中寫道:
這次帶我們走的不是張創,而換了另一個同志。我們乘坐的小木船約七八米長,連舵手共四人。瓊州海峽風大浪高,氣候多變,小船隨海浪上下起伏,搖擺得非常厲害。我第一次嚐到了暈船的滋味,既不能吃,又不斷嘔吐,直至吐‘綠水’,似乎五臟六腑都快要吐ft來了,睡在船板上不能動彈。在海上漂了幾天幾夜,才靠上文昌縣境內的一個海灘。
上岸後我頭暈腳軟,直冒冷汗,路也走不穩,舵手讓我在沙灘旁邊的一個草寮休息。他去找來了一位老陳同志,老陳懂一些普通話。他似乎早已知道我們要到來,一邊安排我們的生活,一邊派人去報告上級。老陳白天用小船帶我們進入海邊的紅樹林掩蔽,晚上讓我們回到陸地上來伸伸腿活動活動,然後又轉到一片竹林中的地洞睡覺。地洞僅能容兩三個人, 地洞的上面架著幾支通心的竹筒供地洞內的人通風透氣,洞口偽裝得很好。這一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夾著樹叢,除了知情者,誰也找不著。
幾天後,中共瓊崖特委副書記李明帶著十幾位武裝人員來到張婉玲、陳煥楷的藏身地點。中共瓊崖特委領導的到來,讓兩位年輕人非常激動, 幾天來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掃而光。李明代表中共瓊崖特委歡迎他們到瓊崖獨立縱隊工作,又向他們通報了先期到達的葉佐平和黃磊的近況。最後,李明說“:根據目前我們的狀況,煥楷同志先留在文昌新聞臺,和黃磊同志一起協助符集庭同志工作,婉玲同志到總部的新聞臺工作,等新機器到來後再做調整。”
第二天傍晚,縣委書記符思之帶著陳煥楷到縣委駐地去了,張婉玲則跟著李明在武裝人員的護送下向總部進發。路上,李明和張婉玲開玩笑說:“小張,我們瓊崖獨立縱隊很多同志還沒有去過五指山,你一來到瓊崖就進五指山去,真有福氣!”
初到瓊崖的這些日子,最讓張婉玲感動的是瓊崖獨立縱隊的女戰士。她們是隊伍裡最吃苦耐勞的人,多數都很年輕,十五六歲或者十七八歲, 小小個子,挑著幾十斤重的擔子,跟著隊伍翻山越嶺卻從不掉隊,有的人還光著腳。一到宿營地她們就忙著起爐灶、拾柴火、燒火做飯,總是忙個不停。
一天夜行軍路上,李明又向張婉玲講起瓊崖的婦女:“小張,在瓊崖革命的早期,瓊崖紅軍隊伍裡曾有一支女子軍特務連,連長、指導員都是女性。成立之初,女子軍特務連打了幾場勝仗,打出名氣來了。‘火燒文市炮 樓’成為蘇區群眾中廣為流傳的戰鬥故事……”
“瓊崖的女戰士真厲害!東縱也有很多女同志,我們主要在機關後勤、 電臺、機要保密、交通和衛生等部門工作,還沒有女性直接參加戰鬥部隊的,更沒有成建制的女性戰鬥單位。”張婉玲驚訝地說道。
李明喝著水繼續說:“這一仗讓女子軍聲威大振,樂會蘇區的婦女紛紛要求參軍。特委決定擴編女子軍特務連,在原來的基礎上,組建了女子軍特務連第二連。1932 年底,軍閥陳漢光率部入瓊‘圍剿’紅軍,特委機關、蘇維埃政府機關和紅軍獨立師師部在警衛部隊和女子軍特務連的掩護下,向母瑞山地區撤退。在馬鞍嶺與敵軍展開了激烈的戰鬥,總部安全撤退後,特務連的一個班留下來繼續阻擊敵人,子彈打完了就肉搏,最後全班戰士壯烈犧牲在陣地上。”
李明指著遠處的一片山區說:“前面就是母瑞山地區,那裡曾經是瓊崖革命的搖籃。後來敵人採用步步為營的戰術,封山燒山,還出動飛機轟炸我們。特委決定化整為零,把紅軍餘部分散到各縣,儲存了部分革命力量。馮白駒等二十幾位同志在母瑞山上堅持鬥爭,保留了特委的領導核心。”
“女子軍現在還存在嗎?”張婉玲問。
“瓊崖的土地革命戰爭失敗後,我們成建制的紅軍隊伍就不存在了。她們都分散到各縣、區作為地下武裝堅持鬥爭。直到 1938 年底,重新整編為有政府資助的抗日武裝部隊。在美合根據地我們又組建了女子軍特務排,她們主要負責總部的警戒,如看管倉庫、保衛電臺等工作。1941 年夏天我們遭遇敵人的突襲,女子軍特務排做出的犧牲最大,總部安全轉移了, 電臺卻不幸被敵人搶走了。現在我們總部、各個支隊的一些崗位仍然活躍著許多女同志,她們是我們隊伍裡不可或缺的力量。”
“瓊崖革命歷史上有這麼一支女性隊伍,真是為我們革命婦女爭光!” 婉玲感嘆道。
1946 年端午節前後,張婉玲抵達中共瓊崖特委總部和瓊崖獨立縱隊司令部所在地南坤山區的加東嶺。到達司令部時,馮白駒等領導已經等候在那裡。李明向張婉玲介紹說:“這是我們瓊崖特委書記、瓊崖獨立縱隊司令員兼政委馮白駒同志。”之後又向馮白駒介紹說:“這位是東縱派來的張婉玲同志。”
馮白駒伸出右手正準備與張婉玲握手。張婉玲向前一步做了一個立正敬禮的姿勢,大聲說道:“報告馮司令,報務員張婉玲向您報到!”
馮白駒忙舉手還禮,隨即伸出雙手與張婉玲握手:“歡迎你,張婉玲同志,歡迎你到瓊崖獨立縱隊工作。一路上辛苦了!我們天天盼著你們來,脖子都盼長了。”馮白駒做了個伸長脖子的樣子。張婉玲這才看清楚眼前這 個高大、壯實的漢子,一身老式中山裝,洗得很乾淨,原來的顏色已經辨別不出來。
馮白駒向張婉玲一一介紹了中共瓊崖特委的其他領導,又把前來迎接的瓊崖獨立縱隊電臺人員介紹給張婉玲:“這是陳宗堂同志、王谷彰同志,還有這位‘葉公子’(用粵語說)不用我介紹了吧!”原來,這兩個多月來,馮白駒把葉佐平留在身邊,和自己同吃、同住,互相學習海南話和廣東話,早就成了忘年之交。
葉佐平用“半鹹不淡”①的海南話自我介紹:“瓦氏(我是)葉佐平,歡迎魯(你)參加瓦囊該(我們的)隊伍。”張婉玲握著葉佐平的手,忍住笑並用廣東話說“:不知你說啥,比我早來幾天就裝老練!”看著兩人對話的神情,在場聽得懂的、聽不懂的人都笑起來。
有人端了一碗水過來,馮白駒接過來遞給張婉玲,說:“小張,一路辛苦了!光顧得說話了,喝一口我們山區的迎客水。”看著張婉玲喝完一碗水,馮白駒又問“:小張,這一路上我們的同志沒有委屈你們吧?”
“絕對沒有的事!瓊崖的同志個個都是好樣的。他們工作嚴謹,一切事 情都想得很周到,安排得很仔細。和我一起來的陳煥楷同志留在文昌新聞 臺工作,還有一位機務員樑方明同志崴了腳,現在在湛江養傷,估計很快就會過來。”
接著,張婉玲把他們從香港啟程過澳門再上梧州走陸路到廣州灣,然後夜闖硇洲島再潛渡瓊州海峽到文昌的過程簡述了一遍。這時現場只剩下馮白駒、電臺的相關人員和一幫警衛人員,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沒有出過海南島,所以張婉玲的故事深深吸引著這些青年人。吸引著青年們的目光的還有眼前這位“學生妹”———張婉玲一身學生裝襯著苗條的身材,齊耳的短髮,俊俏的臉龐被海南島的驕陽晒得白裡透紅,說起話來神色飛舞,頗有感染力。
無意中,馮白駒抬起頭環顧現場,只見幾十隻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張婉玲,聽到驚險處還不自覺地叫出聲來。看著這情景,馮白駒忍不住用海南話提醒眾人“:喂!有你們這樣看人的嗎?沒見過女孩子嗎?一個個嘴合不攏,死盯住人,不禮貌!”
馮白駒這一“喊”,把眾人從幾乎忘我的狀態中喚醒過來,大家面面相覷,像是被人發現了隱私一般都不出聲。數秒鐘的沉默後,忽然有個定安口音的戰士用方言怯怯地說:“不是沒見過,是沒見過這樣的。”
①“半鹹不淡”:海南方言,這裡用來形容人講話時海南話中摻雜著普通話。
一聽這話音,馮白駒就知道是警衛連那個愛講俏皮話的許運昌。他故作慍怒用海南話道:“麼昌,還說俏皮話!”話音未落,眾人像是找到了替罪羊一樣,“哄”的一下全笑出聲來,馮白駒自己也笑了。剛才還凝固著的空氣,一下子云消霧散了。
張婉玲雖然聽不懂海南話,但看著這些可愛的同志們與他們的領導對話的表情,她察覺得到對話內容與自己有關,遂大聲向大家說:“同志們!我也是瓊崖獨立縱隊的一員。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在一起工作了,以後 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請大家幫助。為了工作方便,從現在起我改名叫張小章,大小的小,文章的章。”
馮白駒拍著手掌說:“小章,電臺來了,我們要做的可不是小文章,而是大文章。我們要培養一批電臺骨幹,要把司令部和各支隊連線起來,要和黨中央直接聯通起來!”全場都鼓起掌來。
一年後,馮白駒的這番話得到了印證。中共瓊崖特委與黨中央實現了電訊聯通,一批電臺人員也培訓出來了,總檯先後向中共瓊崖西區地委、東區地委、各支隊派出了分臺。
自 1 月下旬啟動“援瓊重建電臺行動”以來,歷時五個月,歷經曲折艱辛、困難險阻,東江縱隊派出的五位電臺精英安全到達海南島,電臺裝置等也毫髮無損地移交給中共瓊崖特委。籌辦中的無線電訓練班和機要訓練班即將開班。為充實訓練班的師資和加強總檯建設,特委先後把瓊文新 聞臺的陳煥楷、王瓊江、黃磊和張先吉調回總部。陳煥楷和王瓊江安全抵達總部,而隨後走的黃磊、張先吉卻在定安黃竹一帶發生了意外。張先吉被敵人抓走了,黃磊僥倖逃脫卻被困在山裡幾天幾夜,斷糧斷水,身染重病,幸被聞訊趕來的瓊崖獨立縱隊第二支隊及時救助,得於脫險。自此,五位精英齊聚總部,拉開了重建電臺的序幕!
第三期無線電訓練班
中共瓊崖特委舉辦無線電訓練班的歷史可追溯到瓊崖抗戰初期的
1940 年的夏季。
第一期訓練班是 1940 年 5 月在美合根據地創辦,班主任是符集庭, 他兼授電報收發技術。唐以弟教授通報業務和應用英語業務,英語業務用語教材是他自編的。政治教育的內容則是當前形勢和黨的任務,以及黨的紀律。學員有陳宗堂和王谷彰等六人,陳宗堂、王谷彰兩人學成、上機實習後留在電臺工作,其他四人另行分配工作。
第二期訓練班是 1944 年秋,在極為困難的環境裡舉辦的。班主任是劉成義臺長,他教授通報業務、英語業務用語和電工課,王谷彰和陳宗堂教授電報收發技術。這期學員有七人,由於缺乏器材,學員們沒有上機實習的機會。
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備,中共瓊崖特委第三期無線電訓練班即將正式開班。1946 年 7 月下旬,第三期無線電培訓班的學員先後到總部報到了。他們是:王祿貴(瓊崖獨立縱隊第二支隊第九中隊党支書)、莊迪流(瓊崖獨立縱隊挺進支隊第二中隊政務員)、馮裕瓊(瓊崖獨立縱隊總部警衛員)、何世禮(瓊崖獨立縱隊總部警衛員)、莫文華(瓊崖獨立縱隊總部警衛員)、王育祥(瓊崖獨立縱隊總部警衛員)。
班主任由張小章(張婉玲)臺長擔任,並與陳煥楷共同教授報務課程, 機務課程由樑方明教授。
張小章在《我在瓊崖縱隊電臺工作的回憶》中這樣評價六名學員:
四位警衛戰士都經過了長期革命鬥爭鍛鍊和考驗,是黨的忠誠戰士, 但都沒有上過學,參軍後自學文化,認識一些字;從部隊選送來的莊迪流和王祿貴兩位同志,在家上過小學,具有小學畢業水平;王祿貴調來之前, 在連隊裡任黨支部書記,他為人善良,勤學苦練,謙虛謹慎,助人為樂。經馮白駒同志提議,由王祿貴任學習班党支書兼學習班長。根據他的特性, 發揮他的特長,開始學習後,培訓班的思想、生活管理、學習組織等我全讓他管。他成為我負責培訓工作的得力助手。其他的學員儘管文化水準不高,但他們非常純樸,對革命工作總是忠心耿耿。
他們來到總部報到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蓋一間用作教室兼宿舍的茅草房。總部邊上有一塊比較平坦的空地,被指定為無線電訓練班用地。王祿貴召集五位學員做了簡單的分工後,大家立即動手。這些農家子弟個個 都是幹活的好手,砍竹子、割茅草、編草排、挑黏土不在話下。在總部其他人員的幫助下,三天工夫,散發著泥土、竹和草香氣的茅草房就建成了。室
內面積約三十平方米,裡屋兩側是六位學員的床鋪,進門約十平方米的空地是學員們的學習空間。靠牆整齊地擺著七張小竹椅,還有兩張小竹陳煥楷、張小章、葉佐平、樑方明(左起)攝於 1993 年 12 月(圖片來源:葉佐平提供)桌,地上鋪著一層一寸厚的河沙,在缺乏書寫工具的山裡,這就是黑板。
開班前,張小章和葉佐平分別向馮白駒彙報了無線電訓練班和機要訓練班的籌備情況,邀請馮白駒出席開班儀式,並給訓練班學員們做學前動員和鼓勵。聽完兩人的彙報,馮白駒高興地接受了邀請。
1946 年 8 月 1 日,中共瓊崖特委第三期無線電訓練班和機要訓練班
的開班儀式同時舉行。早上 7 點半,無線電訓練班和機要訓練班的學員們已經列隊等候。電臺政委韓潘元引領電訓班教員張小章、陳煥楷、樑方明和機要班教員葉佐平來到會場時,大家以掌聲歡迎。瓊崖獨立縱隊的老報 務員陳宗堂、王谷彰等也應邀出席開班儀式。
百忙之中抽空前來祝賀的馮白駒與在場的每個人握手後,電臺政委韓潘元宣佈開班儀式開始,並請馮白駒講話。
馮白駒發表了重要講話:“自從 1941 年以後,由於反共頑固派的破壞,我們失去了電臺,中斷了與中央的聯絡,簡直成了敵後的孤兒,變成了聾子、瞎子。現在廣東區黨委、東江縱隊派來的同志幫助我們重建電臺,我 們今後的無線電通訊工作將逐步發展壯大。目前我們條件很差,但希望大 家努力學習,克服困難,儘快把無線電技術學到手。全縱隊的戰友們、海南 的人民都把希望寄託在你們身上了!”
回顧了電臺的歷史和現狀後,馮白駒轉了話題:
“同志們,你們都是共產黨員,都是從部隊中挑選出來的、經過鬥爭考驗的革命戰士。所以你們一定要提高階級覺悟,增強革命鬥志,樹立必勝的信心,努力完成學習任務。這是你們的革命性,也是我要講的第一點。
“第二點,革命利益高於一切,個人利益必須無條件服從革命利益。在 生死關頭,寧可犧牲自己,也要嚴守黨的通訊機密,確保通訊器材的完整與安全,做到人在機器在。這是你們的黨性。
“第三點,不斷提高業務水平,技術上要做到精益求精。工作中要互相 學習,互相幫助,團結友愛,共同進步。這是你們的組織性。
“第四點,鐵的紀律是革命勝利的保證,更是通訊順暢的保證。在通訊工作中,必須嚴格遵守規章制度,以確保通訊的快速、準確、機密。這是你們的紀律性。
“同志們,你們的文化程度都不高,在學習中一定會遇到不少困難。遇 難而退絕不可取,迎難而上才是我們共產黨人的風格。我預祝你們學習順利,早日成為合格的通訊戰士!”馮白駒的話博得了全場的掌聲。
電臺政委韓潘元接著發表致謝詞:“感謝馮同志百忙之中光臨無線電訓練班和機要培訓班的開班儀式並給我們做重要指示。根據馮同志今天講話精神,我們將重新修訂電臺管理規則和無線電訓練班的學習章程,不辜負馮同志的期望。再次感謝馮同志!”
開班儀式後,是連續幾天的政治學習會。由電臺政委韓潘元主持,主要圍繞馮白駒在開班儀式上強調的革命性、黨性、組織性、紀律性展開深入討論。學員們都表示一定要努力學習,克服困難,早日成為一個政治上合格、技術上過硬的通訊兵。
第三期無線電訓練班的業務課正式開始了。在簡陋的茅草屋裡,張小章向學員們介紹了陳煥楷、樑方明,並宣佈第一課“電報原理”由陳煥楷講授。六位學員圍坐成一個半圓,挺直腰板坐在自制的小竹椅上。陳煥楷手 拿著筆記本站在學員們的對面,用夾雜著濃重廣東口音的普通話開始向大家講課。
“同志們,我們第一課講的是電報原理。無線電發報機是最早的空中通訊發明,它的工作原理就是:利用電鍵控制一個低頻訊號發生器的振盪與否,再被一個高頻載波訊號所調製,經功率放大,再經天線發射出去。” 因專業術語多,陳煥楷的普通話詞彙量不夠用,直接就用粵語來讀,如“訊號發生器”“高頻載波訊號”。有的術語他覺得學員聽不懂,又用普通話表述一遍。
“發報機的工作頻率點設在短波段(SW),在接收端,經檢波可得到低頻訊號的有與無所組成的排列資訊,再由報務員譯碼而得。其電碼的組成 又稱莫爾斯電碼,由五個長短不一的音響訊號來組成。0~9 的十個數字和
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組成無線電電報收發通訊系統。由於這個裝置簡便, 通訊距離可達幾千公里,很快就被運用在軍事用途上。”
講完這段原理後,陳煥楷發現學員們雖然認真聽講,卻似乎不明白他講的內容。他問王祿貴:“王班長,我剛才講的電報原理你聽懂了嗎?”王祿貴搖搖頭,說靠猜明白了一點意思。再看看其他學員,都是一臉茫然。
機務課的第一節課由樑方明講授無線電收發報原理。樑方明用他帶有廣東口音的普通話開始講課:“同學們,無線電收發報原理是發報機按發出訊號的要求,而發出不同頻率和波長的電流,使發射天線上電子按照頻率不斷改變旋轉方向,其磁力線尾巴不斷斷掉而彈出,其運動磁力線兩端不斷吸引空間自由宇丹質微粒使自己增長,在空間各個方向形成不同頻率和波長的疏密平面‘波’。這種‘波’碰到無線電接收天線,便帶動它的 表面自由電子按‘波’的頻率和波長繞天線旋進而形成交變電流,這種微弱的電流經過放大,便成了收報機的接收訊號。”
開班伊始,教員和學員們馬上發現他們之間隔了一道牆──語言。原來,學員中勉強可以聽一點普通話的王祿貴和莊迪流,竟也基本聽不懂陳煥楷、樑方明他們廣東口音的普通話,其他幾位學員就更聽不懂了。而且學員們只會說海南話,也無法與教員交流。這可是一個嚴重問題!
首先感到困惑的是學員們。學員莫文華回憶:
訓練班學習開始,我們首先碰到的困難,就是張小章臺長以及樑方明、陳煥楷他們都是講廣州話。講課時我們全聽不懂,語言不通,給我們帶 來了很大的困難。
張小章在回憶錄裡也提到了語言隔閡帶來的困惑:
有的學員因不懂我講的廣東話,學習很吃力,失去信心。我發現後,自 己也覺得是個問題。如果不重視並加以解決,勢必影響學習的進度。
好一起去向馮白駒彙報了這一階段授課的情況。
馮白駒聽完張小章的彙報後說:“小章、潘元,語言是人類互相溝通的工具,這一點沒錯。但這不是唯一的。打個比方,我不懂廣東話,你跟我說
‘食飯’①,我聽不懂。可是你做一個手勢,我馬上就明白是‘加饃’②的意思。你們只看到語言不通,沒法溝通。可你們沒有想到我們是面對面,我們是一群活人,人與人的交流除了語言還有動作,還有現場的氛圍。我們還可以寫字,可以筆談。我見過日本人,翻譯不在時,我們通過寫漢字來交談, 也基本可以明白大致的意思。還有,人和人的交流有一個習慣的過程。對方的說話方式、語調、口頭禪等等,都有一個相互習慣的過程。特委裡有很多內地過來的同志,他們的普通話都有自己的口音,海南同志的普通話也有很重的海南口音,一開始大家都很彆扭,但很快就互相習慣了。所以,我並不覺得語言問題是多麼大的問題。你們說是不是?”
見張小章和韓潘元微微點頭,馮白駒接著說:“不過,小章、潘元,並不是說語言障礙不是問題,我想強調的是克服障礙的可能性。目前革命形勢 發展很快,要在短時間裡培養一支通訊隊伍,我們不可能要大家先學會普通話再來學技術。小章,同志們剛開始和你們接觸,完全不了解你們的語言方式,聽不懂你的課是很正常的。怎樣度過最初的困難階段?我提兩點 意見供你們參考。第一,先不急於求進度,講完一個內容,教員與學員直接 問答,互相溝通。一次不懂,講兩次、三次,講到懂為止。第二,想辦法活躍課堂氣氛,加入一些知識性、趣味性的內容,話題多了也容易拉近大家的距離。潘元,你有時間也可以多到班上走一走,做橋樑嘛!”
馮白駒的一席話說得張小章和韓潘元心服口服,換一個角度來思考問題就會得出不同的答案。根據馮白駒的兩點建議,張小章對授課做了調整。首先,課堂上儘可能用淺白的語言來講課,多用問答形式來與學員交
①‘食飯’:粵語“吃飯”的意思。
②‘加饃’:海南話“吃飯”的意思。
流,口頭表達加上肢體動作,拉近彼此距離;其次,改進教學方法,增加教學內容的趣味性,增進學員們學習的積極性;再次,在日常生活中向彩萍學講海南話,從阿拉伯數字開始,由易到難。
張小章的報務課是從阿拉伯數字開始的,也就是讀寫阿拉伯數字。張小章說:“阿拉伯數字 0、1、2、3、4、5、6、7、8、9,每個數字就是一個電
碼符號,是必須熟記的。一定要做到‘耳聽要準,手記要快’。我建議按普通 話發音來記,因為字數不多,比較容易記。”
學員們跟著張小章的廣東口音讀起來。把 4 讀成“系”,5 讀成“嗯”,這是廣東人最難改口的普通話發音。海南人讀這個鼻音“嗯”就彆扭了。最後由王祿貴帶領大家讀“5,武器的武,武裝的武”,才勉強糾正過來。
“同學們,煥楷老師給你們講過莫爾斯電碼的基本原理。我再重複一次,把英文字母表中的字母、標點符號和空格按照出現的頻度排序,然後用點和劃的組合來代表這些字母、標點和空格,使頻度最高的符號具有最短的點劃組合;‘點’對應於短的電脈衝訊號,‘劃’對應於長的電脈衝訊號;這些訊號傳到對方,接收機把短的電脈衝訊號翻譯成‘點’,把長的電脈衝訊號轉換成‘劃’;譯碼員根據這些點劃組合就可以譯成英文字母,從而完成了通訊任務。這就是英文字母在收發報中的應用,它們可以和阿拉 伯數字一起組成電碼。
“二十六個英文字母也是必須熟記和熟寫的,否則你就無法收、發電報。至於怎麼讀,則相對不重要。考慮到大家對英文字母比較陌生,為了便 於大家熟記英文字母,我看可以用海南話的近似音來給每個字母注音。因 為對每個人來說,母語是最親切的語言,最有親和力,也就最容易記憶。
“還有,二十六個英文字母中,多數都沒有與漢語發音相對應的,還有幾個字母 F、H、S、X、W 是雙音節甚至是三音節發音,漢語中也沒有近似發音。請大家動動腦筋,看看能否用物品的名稱來代替?”這一提議立即得到 學員們的贊同!
張小章先在地上寫下一個大寫“A”和小寫“a”,然後用標準音發“A”,
大家也在筆記本里寫下 A、a 兩個字母,又在自己面前的沙地上寫下 A、a 兩個字母,並模仿小章的讀音跟著念。
“張臺長,A 字母的發音跟海南話牛軛的‘軛’字發音相似。”第一個舉手發言的是王祿貴,他在地上寫下“軛”字,說以前在家裡耕田,牛拖犁要先上軛,大家都懂的。張小章說可以,只是這個字比較繁,可去掉“車”邊, 改為厄運的“厄”。張小章在筆記本里記下“厄”字,各學員也在沙地上寫上
“厄”字,又在筆記本里記上“A、a”和讀音“厄”字。
“B 是‘邊’,就是這邊那邊的‘邊’。本來想用牛鞭,但‘鞭’字太繁,用這邊的‘邊’吧!”還是王祿貴發言。張小章說:“很好!發音很接近。你們學英文字母,我學海南話,真是一舉兩得!”學員們念著“邊———”的時候,張小章就學講海南話“這邊”“那邊”。
“C——”好一會兒,竟沒人發言。馮裕瓊像是記起什麼,學著定安口音說:“飼牯無見獁①?”學員們都大笑起來。張小章不解,問大家原因。
王祿貴笑著說:“張臺長,離我們駐地不遠就是定安縣,定安人把水牛叫作‘牯’(諧音),把黃牛叫作‘獁’(諧音)。有個人在地裡放牛,老婆找不到他,就喊道:‘度處睇咧?②’他站起來說:‘飼牯無見獁?’乍一聽像是放水牛把黃牛弄丟了。在一般的海南話裡,這句話應該說‘無見瓦飼牯處嘛③’,語序不一樣,外縣人常用這句話來調侃定安人。”
聽完王祿貴的說明,張小章也笑起來,也學著講“飼牯無見獁”,學員們都笑著說張小章學得好像。“這個典故好,大家一定記憶深刻!”C 的發音就定下來了。
“D 就叫‘扇’吧。”王祿貴一邊搖著手裡的大葵扇一邊說。大家就在沙地上寫下大大的“D”字,又在小本子裡記下“D——扇”。
①“飼牯無見獁”,海南話“沒見我在放牛嗎”的意思。
②“度處睇咧”,海南話“你在哪裡”的意思。
“E 就是‘依’,”還是王祿貴反應快,“海南話你(魯)、我(瓦)、他(依)的‘依’。”張小章也學著用海南話念“魯、瓦、依”。
“請跟我念F‘,厄符’。”大家跟著張小章念。不知是誰用海南話念出
“阿婆”,又招來全體大笑“,F”也就定為“阿婆”。
“姐”,K 對應“克”,L 對應“厄魯”,M 對應“獁”,N 對應“姩”,O 對應
“黑”,Q 對應“丘”,R 對應“阿魯”,P 對應“匹”,U 對應“柚”。
W 的發音頗費想象,大家說了幾個近似發音都不理想。莊迪流提議用嘉積話“三婆溜”來發音,惹得大家捧腹大笑,笑得前俯後仰。張小章見大家笑得這麼開心,說:“我雖然不能理解大家的笑點,但是比較了一下,‘三婆溜’卻是最接近‘W’的發音的。”
接下來,張小章說“:X 可用標準中文注音‘愛克斯’,愛克斯射線可以透過人體,香港的醫院裡已經用它來檢查人的肺部。好,言歸正傳。而 S、
V、Y、Z 這幾個字母在漢語裡很難找到近似發音,可考慮用物品的名稱來
代替。S 可用英文 YE‘S 對或是’來代替。V 是勝利的手勢,那就是‘勝利’。
Y 的英文意思是‘為什麼’(WHY)可以用問號‘?’來表示。Z 像不像爬山、上坡?”
“就是‘石沙’啦!”莊迪流用海南話叫起來。
“什麼?‘石沙’?”張小章不解。
“張臺長‘,石沙’就是上山‘,落沙’是下山。”王祿貴笑著說。
張小章跟著念“石沙”“落沙”,學員們一邊抄寫一邊叫好,情緒高漲,什麼語言障礙早不見了蹤影。
“好,我們已經學完二十六個字母,接著,我們還要學習由字母組成的通報用語一百個以上,這些也是要熟記的。還要練習速寫阿拉伯數字,要達到一分鐘速寫一百三十小碼。收、發分速要達到八十至一百小碼,這些都是一個報務員最基本的技能。除了死記硬背,不斷練習,提高反應能力, 提高書寫速度,沒有捷徑可走。”張小章總結說。
機務課做了調整,由樑方明主持、王谷彰輔助教授,內容主要是無線電通訊原理、發報機工作原理、收報機工作原理、發電機工作原理、裝置的常見故障及維修等。
在最初的學習階段,訓練班裡進度最慢的是馮裕瓊。他在《回憶戰爭時期我做電臺工作》中寫道:
在六名學員中,我的文化程度最低,學了一個多月,還沒有一項達到規定的指標。雖然如此,但我沒有灰心。張臺長不但經常鼓勵我,而且是手 扶手地教示。馮政委也經常來,找我談話鼓勵我。我的信心和大家一樣堅 定,一定要學成,上機與延安電臺聯絡,抄收黨中央給我們發來的指示電報。
和其他學員一樣,馮裕瓊在用廢稿紙裝訂的筆記本上,仿照明碼本的樣子,劃方格抄上明碼,抄上通報專用英文縮語,並反覆背誦。功夫不負有 心人,在後半段學習中,他跟上了學習進度。
莫文華在訓練班裡也走了一段彎路。他的問題主要出在發報按鍵時的手法上。由於最初練習時,不注意用腕力度,點劃和間隔不準確,形成痼 癖。雖經張小章多次糾正,仍然克服不了。
莫文華在《回憶參加瓊縱無線電訓練班的學習》的中寫道:
這時,我一顆火熱的心漸漸地冷了下來,情緒也不夠高了,勁頭也不足了,於是埋怨自己的手生下來就是那麼個樣子,練習多久也是無法把手法改好,因而在思想上開始失去信心。
這時,臺長張小章在手法上耐心地啟發開導我,幫助我尋找手法不準的原因。她對我說:‘學習無線電收發報工作一定要有堅強的意志,練習發報時思想一定要高度集中,心情不要急躁,要做到電碼記在心中,反映在手法上。就是說頭腦中的電碼符號要和電鍵上的手法相一致。’她的話使我從中得到啟發。我的手法打得不好,主要的原因就是思想不夠集中,拍打電碼時心情過急,造成發報不準確,手法一ft現混亂,思想就緊張起來, 思想緊張反過來在手法上就更加不準確了,這是連鎖反應。
原因找到了,克服的關鍵就是要在思想上下功夫。拍打電碼時,頭腦要清醒,心情不能急躁,注意力要高度集中。經過一段時間的刻苦練習,莫 文華的手法不準確的毛病終於得到糾正。
隨著大家拍打電碼的手法漸漸熟練,訓練班進入通訊聯絡業務的學習。六名學員圍坐一起,張小章用蜂鳴器發報,學員們抄寫。抄完後交換校 對,互相糾正錯誤。掌握了抄報方法後,就由學員輪流發報,其他學員抄寫;或者“你呼叫,我回答”。抄報用的紙張沒有了,就收集舊書籍,翻過來當練習用紙。鉛筆用完了,就在地上用木棍劃記。在張小章的指導下,學員 們都很刻苦,每天堅持十幾小時的練習,手指都練腫了。
莫文華在《回憶參加瓊縱無線電訓練班的學習》中回憶起這段艱苦的學習時,這樣寫道:
經過幾個月緊張的學習,由於生活環境的惡劣,我們六個人都不同程度地患了神經衰弱和腸胃病。當時我患的神經衰弱病是比較嚴重的,整天精神疲倦,吃不進去,眼窩深陷,身體一天比一天消瘦,夜裡又睡不著覺, 一閤眼血管好像要凝固似的。當張臺長知道我們身體ft現問題後多次勸我們休息,勸我們要注意愛護身體,不要把身體累壞。但為了不拖大家的後腿,為了能夠跟大夥一道,把電臺的技術全面學到手,六個人都拼命學, 誰也不願意休息。
面對學員們這種拼命學習、健康出現問題的狀況,張小章除了理解、欽佩以外,她更清楚身體與技術同樣重要。在戰爭年代,沒有健康的身體是難於應付艱鉅的作戰任務的。她反覆跟大家講這個道理,實在沒有辦法時,只好收起蜂鳴器,和學員一起到外面散步、談心、唱歌,讓學員們轉換環境,放鬆身心。那首《報務員之歌》就是張小章在緊張的學習之餘,教會學員們唱的:
北斗星在閃耀, 豆油燈在灼照。
——嘀嘀噠噠,
嘀嘀噠噠———
手指在電鍵上跳, 訊號在天空繚繞,
真空管像地下火在燃燒。我們在歡笑,
因為天將破曉。
……
其實,張小章自己也相當拼命。6 月底,電臺抵達總部,樑方明和王谷彰除錯完畢後,她就堅持夜裡守臺。因為夜間干擾小,又因為她熟悉延安臺的發報手法,所以,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她最佳的工作時間。訓練班開班後,張小章還要兼顧教學,她每天的睡眠時間是十分有限的。
就在學員們緊張學習的時候,白天為訓練班上報務課,晚上守臺的張臺長跟延安黨中央取得了聯絡。這個好訊息極大地鼓舞了正在學習的學員們,更增添了他們學習的信心。到了 11 月初,多數學員收發報速度都接近了機上工作需要的水平,張小章首先安排王祿貴、王育祥兩人到新聞臺任胡定義抄收新聞的副班,讓他們接觸和熟悉電臺的自然訊號。教授完
“機上實際通報方法和規則”後,調王祿貴回聯絡臺,當陳宗堂的副班,讓他學會與延安的聯絡。其餘學員莊迪流、馮裕瓊、莫文華、何世禮也先後到 新聞臺實習,到聯絡臺當副班。
1947 年初,第三期無線電訓練班學習結束,六個學員都陸續分到各個地委及部隊工作。此後不久,瓊崖獨立縱隊各個地委、總隊都建立了電臺, 形成瓊崖獨立縱隊指揮靈活的電臺通訊網。
機要培訓班
葉佐平主持的機要培訓班有五個學員,他們是:王秀,26 歲,共產黨員,1940 年 1 月加入獨立總隊,1942 年受特委指派隨總部機要員李少青
學習機要密碼譯電,李少青離瓊後任總部機要員;馮繼志,26 歲,共產黨員,1939 年 2 月加入獨立總隊,革命先烈馮平的侄子;王祚堯,19 歲,共產黨員,1939 年 3 月參加革命,在特委新聞臺任勤務員;林樹鬆,19 歲,共產黨員,1941 年3 月加入獨立總隊;符樹森,18 歲,共產黨員,1941 年 4 月加入獨立總隊。馮繼志擔任機要培訓班的班長。
開班儀式後,是連續幾天的政治思想學習會,由電臺政委韓潘元主持。他引導學員們圍繞馮白駒在開班儀式上強調的革命性、黨性、組織性、 紀律性結合機要工作的特殊性展開學習和討論。在提高學員的階級覺悟、 加強黨性和組織紀律性的同時,要求每個學員一定要從學習階段開始,養成“保守機密、嚴守保密原則”的習慣。韓潘元還宣佈了幾條紀律:學員的所有往來信件都要自覺接受組織的檢查;不許向同學、熟人(即使同在總部工作)透露培訓班的學習情況,特別是機要業務內容;外出行動,至少要兩人以上同行。
葉佐平的開班課是從培養機要譯電員的事業心開講的:
“同志們,機要培訓班的課程主要有兩大部分的內容。一部分是培養機要事業心和進行保密教育。投身機要譯電工作,首先你自身要具備一定 的條件,你們都經歷了瓊崖抗日鬥爭的戰火考驗,是黨的忠誠戰士。從基層選拔到這裡,這第一關已經沒有問題。其次,通過培訓,你必須成為一個 淡泊名利、甘當無名英雄、緊急關頭還要敢於犧牲自己的人。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你不能向別人談論自己的工作,你甚至不能向家人透露自己的身 份。機要譯電員一般都配備自衛手槍,最後那顆子彈是留給自己的。保密 是一個機要譯電員的天職。保密有兩個內容,第一個內容是你的工作手段,也就是你所掌握的密碼,不能透露給任何人,包括你的服務物件;另一個內容是你的工作結果,也就是你譯出來的電文,只能交給機要科長,不能在科室裡傳閱或談論電文內容。報務員向譯電員詢問電報內容是違反保密制度的,是絕不允許的。同理,譯電員也不可以收發電報。在《機電保 密員條例》裡還有一條,譯電員與報務員是不可以結婚的。
“第二部分就是譯電業務。譯電業務的基本內容就是翻譯電碼。翻譯 電碼有兩方面的含義,一是方法,就是怎樣翻譯電碼;二是翻譯品質,就是準確和快捷。翻譯電碼的方法很簡單,國際通行的方法就是用阿拉伯數字 來表示文字,無論是密電碼還是明電碼,它都是由四個數字組成的,即一組數字代表一個文字。一個熟練的譯電員看到一組數字,在他頭腦裡反映 出來的是一個文字。當他看到一個文字時,又能馬上將其轉換成一組數字。比如在明碼裡,延安的‘延’字是 1693,‘安’字是 1344,你收到 1693 1344 ……後要把它翻譯為‘延安……’才能交給領導。同樣地,領導要你把
‘延安……’的電文發出去,你必須把它譯成‘1693 1344 ……’才能交給報務員。
“我們說,這個轉換速度就是你的熟練程度,你的熟練程度決定了你能否準確和快捷地完成你的工作。你可能會問,那怎樣才能達到準確和快 捷呢?只有死記硬背加上實際操作,沒有捷徑可走。
“同志們,為了加深你們對工作品質的理解,我講兩個案例。上級指揮一支部隊支援另一部隊發起的一個戰役,要求後援部隊乘火車去,結果機要人員把‘火’字誤譯成‘大’字,一字之差,鑄成大錯。還有一個更悲慘的例子是抗戰期間發生的‘六寨慘案’。後經查明是美機誤炸,原因是裝載大 量軍用物資的車廂停在六甲、拔貢、八圩等火車站,無法運出,而日軍已進入六甲一帶。重慶中樞得到第九十七軍的電報後與美空軍研究,決定派飛 機轟炸,不許資敵。第九十七軍對空聯絡指明是要求炸六甲,但機場指揮部的譯電員翻譯錯誤,把‘甲’譯成‘寨’,而六寨地區在國民黨軍控制之下。一字之差,使近萬人死於非命,成千房屋化為灰燼,所有一切囤積的物資都毀於火海之中。這兩個例子都是一字之差釀成的嚴重後果。”
葉佐平舉起一本封面是牛皮紙的書說:“這是一本明碼本,當中有一個常用字表,約有一千多個字,這是必須熟記的。下課後,同志們可以輪流抄寫。每人先抄一百字,然後傳給下一位,這樣比較節省時間。這本書由班長保管。”葉佐平把明碼本交給馮繼志後說:“同志們,今天的課就講到這裡。明碼課將由黃磊同志教授。下面請大家提問題。”
符樹森舉手問背電碼可不可以用海南話來背。“當然可以!這樣效率 會更高,因為海南話是你的母語。再說,你的工作是寫不是讀,別人是看而不是聽你工作的結果。順便說一下,機要培訓班的所有學習內容都只能在 學員之間交流。”葉佐平答道。
馮繼志問記住了明碼是否還要記密碼,一個人要記幾套密碼。葉佐平想了想,說:“你問了兩個問題。明碼是譯電的基礎,是入門磚,記住了明碼,你可以給新聞臺譯電訊文稿,又可以用書報文章來反譯電碼,這就是一個學習過程。我們要求,在實際操作中儘量做到少翻明碼本或不翻明碼本。第二個問題是為防止敵人偵破我們的密碼,我們常常要重新熟背新的一套密碼。還有,一箇中心電臺,它要和多個機關聯絡,都用不同密碼。比如與中央臺聯絡用一套密碼,與八路軍駐香港辦事處聯絡用另一套密碼, 與南委聯絡又用一套密碼。因此,背記密碼貫穿我們工作的始終。還有,同志們達到熟練程度後,還要學習造密、加密。這是今後的學習任務,今天就不展開來講了。”
機要培訓班開班後,人們發現總部附近的樹林裡、小河邊,多了幾個手裡拿著本子、神色凝重、喃喃自語的人。他們有時聚在一起討論著什麼, 有時一對一互相驗證著什麼,有時又在地上寫著什麼,有時五個人輪流在黃磊面前一問一答,像是在考核;有時大家圍成一個圈,在搶答什麼,又像是在做遊戲。多種形式的教學方式,既激發了學員們的學習熱情,又提高了學習效率。經過兩個多月的學習,各個學員都有了明顯的進步,基本上都能掌握近千字的明碼。
11 月,機要培訓班進入第二階段的學習。在這個階段,葉佐平將要帶領學員們進入機要譯電的神祕世界,無論目前的實用性如何,學員們都有必要了解機要譯電的多種方法和技巧。
葉佐平說:“同志們,聽說你們熟記了一千左右的明碼和常用英文縮語,這說明你們已經跨入譯電大門。但是,要成為一個合格的機要譯電員
還需要學習更多相關知識。同志們知道,我們 9 月下旬與中央取得了聯絡,但這個過程並不順利。最初雙方都不能互譯,經過多種嘗試,甚至冒險 用明碼告知對方用什麼密碼,才有了第一次溝通。
“為了恢復正常的聯絡秩序,我再告訴對方,我帶來的密碼是林青同志帶給我的商務印書館出版的一本書,延安臺找了兩三天才找到這本書。這種用書造密的方法叫作‘書選密’。聯絡雙方用的書必須是同年同月同日版;按照約定從某頁某行某字開始,用回形、弓形、順取或逆取等方式取其字;又根據約定,取其前後、中間或兩邊的兩個字碼在方形格紙上進行排列。排列方法有順排、逆排、間排、回形排、弓形排等方式。最後造成子、 母碼,兩碼相加形成可直接譯電的密電碼。
“為了便於對方了解使用何種密碼及從哪段密電碼開始翻譯,還規定了‘金鑰’。‘金鑰’顧名思義就是開啟密電碼的鑰匙。這是在傳送檔案和數 據時,發、收雙方約定好的,用一種計算方法上密,即使別人截獲了也難於破解電文。而接受方得到密文後,用同樣的計算方法解密出來就可以看到 你傳給他的資料和檔案了。
“在實踐中,為增加破譯難度,還逐步發展了‘卷譯法’。即譯電文時不 是從頭開始,而是從中間開始至結尾再捲回報頭。這種密碼的繁複,給機要員增加了很大的工作量和困難,但在戰爭的環境中卻不失為可行而又較為保密的方法。
“‘指人譯’是一種特殊的工作方式,有兩層意思,一是指定某位譯員用專用密碼專譯某種電文;二是電文只供指定領導閱覽,因此也可以理解為‘專人專譯’。‘指人譯’在領導機關是一種通行的保密手段。
“同志們,密碼從誕生之日起,就伴隨著破譯和加密的鬥法。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多重加密的密碼都有被破譯的可能。在太平洋戰爭中,美軍破譯了日軍的‘紫密’,擊斃了日本海軍大將山本五十六,從而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而日軍直到戰敗都破譯不了美軍的密碼,是因為美軍 找了一群南美的少數民族,用他們獨一無二的語言編造了世界上最奇特的密碼。
1947 年春,隨著五指山中心根據地建立的展開,這一期機要訓練班的學員陸續走上工作崗位。王秀、王祚堯、馮繼志留在總部任機要員,馮繼志 擔任機要工作的負責人;林樹鬆和符樹森分別派出中共瓊崖南區地委、第五總隊任機要組長。他們為建設瓊崖獨立縱隊電信網路、迎接大軍解放海 南做出了特殊貢獻。
電工神器———萬用表
樑方明自中學時代起就對無線電感興趣,參加抗日遊擊隊後,很快被分配在機電部門搞機務工作。當時部隊的機電部門一般由報務、機要、機務三個部分組成:報務員負責收發報,機要員負責翻譯電文,而機務員則負責收、發報機(統稱電臺)的維修、保養。他們相互之間不但職責分明,而 且有嚴格的紀律約束。
機務員主要配合報務員工作,保證機器經常處於正常狀態,發生故障時要能夠儘快排除,以免貽誤戰機。經過多年的實戰考驗,樑方明已經練就一身過硬本領。他的無線電技術,從改裝和拼裝收、發報機到迅速判斷、 排除故障,都十分稱職。接受援瓊任務後,他對運瓊機器的選購就提出嚴格要求:必須適應山地條件(潮溼、低凹、雷雨),必須有更高的敏感度等。
1946 年 9 月,張小章聯通延安臺的 6L6G 並聯哈脫萊發報機,是東江縱隊另一位機務員鄭敏之同志在香港按樑方明要求組裝的。與 15W 手搖發電機、ACO 萬用表,還有備用電池、發報鍵盤等配件一起,在裝運海南前,經他一一驗收、精心包裝後才移交給林樹蘭。
由於在西營扭傷了腳,樑方明比張小章、陳煥楷晚了將近一個月才啟程去海南。5 月末,在海南交通員的帶領下,他從西營出發,經過東海島、硇洲島直到第五天下午才抵達文昌清瀾港(當時是敵佔區)。為安全起見,他們在船上等候至次日凌晨,才登岸與交通站取得聯絡。當晚,樑方明抵達文昌縣委駐地,得到縣委書記符思之的熱情接待。符思之告訴他電臺①已經運到了。看到自己親手捆包的四個包裝完好無缺,他興奮地與每個人握手。
在文昌期間,樑方明還見到了先期到達的陳煥楷和黃磊。他們二人在 文昌新聞臺,協助符集庭工作,張小章則留在司令部的新聞臺。在文昌休整了幾天後,符思之挑選了兩名精壯挑夫、三位駁殼槍手,挑上電臺和樑方明一起由交通員帶領向南渡江上游的南坤山方向進發。
樑方明在《歷盡艱難險阻赴瓊崖,幫助瓊縱建無線電臺》中回憶到:
我們這一組人,逢山過山、逢嶺過嶺地走了二十多天,途中有時碰上大雨,我們把所有雨具都用來保護機器,自己渾身溼漉漉地趕路。我身體本來就不行,這一來又發起高燒來。
到達位於合水圩的司令部那天,天氣晴好,萬里無雲。前一晚的一場雷雨,洗去了大地的塵埃,讓南渡江上游兩岸的樹木顯得更加翠綠蒼勁。聽說東江縱隊派來的技師和電臺將要抵達,馮白駒和林李明等瓊崖獨立縱隊領導,先期到達的葉佐平、張小章,還有瓊崖獨立縱隊的電臺人員陳宗堂、王谷彰等,早早就聚集在司令部旁的空地上等候。心急的馮白駒隔三岔五就讓人到了望哨位去看小紅旗出現沒有。原來,前一天在得到電臺即將到達的訊息後,馮白駒派出幾名駁殼班戰士到二十里地外去迎接,並吩咐進到駐地範圍時,要打出小紅旗。
臨近中午,了望哨終於傳來訊息:看到小紅旗了!
一邊是即將到達目的地,一邊是焦急的等候,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①這部電臺是瓊崖獨立縱隊交通員陳香釗從澳門偷運回文昌的,詳情見陳香釗《我從澳門運電臺回海南》,載於《天涯紅色電波》。
激動和興奮。舉著小紅旗的武裝戰士後面是兩個挑夫,樑方明緊隨其後。早有幾個人跑過去把擔子接了,馮白駒等領導圍上來與樑方明親切握手, 噓寒問暖。葉佐平向領導們介紹了樑方明,又向樑方明一一介紹了各位領導。馮白駒見樑方明臉色蒼白,便關切地問道:“小樑是不是病了?”
“有點小感冒,不礙事!”樑方明回答,聲音沙啞,有氣無力。前一晚那場雷雨除了電閃雷鳴還颳著風,這是最讓樑方明擔心的。他讓隊伍停下來,把四個籮筐攏在一起,把自己的雨衣脫下來,嚴嚴實實地蓋在上面。他 只戴了頂斗笠遮雨,渾身都溼透了,已經好轉的感冒又加重了!
帶隊的交通員把一路上樑方明用自己的雨布來蓋機器,淋雨後感冒發燒的事向馮白駒等領導說了一遍,在場的人聽了都很感動。馮白駒立即 吩咐把郭漢忠軍醫叫來。
此時的樑方明惦記著的是歷盡艱險、千辛萬苦運來的電臺,而不是自己的身體狀況。稍稍休息後,他就和葉佐平、張小章一起開啟包裝,一件一件地進行清點。馮白駒等領導也很好奇,圍著問這問那,陳宗堂就充當解說員一一說明:“這是發射機,這是發電機也就是馬達,這是電池還有兩個備用的,那個是振盪器……”看到機器完全沒有受潮,樑方明用沙啞的聲音對張小章、葉佐平說“:得重感冒也值了!”
當樑方明清點到萬用表的時候,王谷彰興奮地叫出聲來:“這就是萬用表嗎?”他早就聽符集庭提到過這種儀器。看到王谷彰這麼興奮,馮白駒 忙問萬用表的作用。
樑方明說“:它和醫生用的聽診器是一樣的功能。聽診器可以聽出人內臟的聲音,萬用表則可以檢測零部件的故障,是電臺檢修不可或缺的工具。考慮到電臺的維修和將來有可能進行的改裝、組裝等工作,我特意交代購買了這部萬用表。”
王谷彰接著說:“去年初我們改裝的 801A 最終失敗了,如果當時有萬用表,一檢測就能查出毛病出在哪。這下可好了,我們有可能修復801A 了!”
樑方明開啟一個工具包,一件一件介紹著:“這些是我常用的工具,新舊都有。一把手搖鑽,大小鑽頭數支;鋸弓一把,鋸片數條;方、扁、圓銼刀數把;中、小螺絲批各兩件;平頭鉗和尖嘴鉗各一把;火烙鐵一把。”在香港 時,他曾聽林樹蘭說過海南電臺的窘況,不要說零部件什麼的,連日常使用的工具都十分缺乏。
事實上,就像王谷彰後來在《回憶瓊縱電臺的機務工作》中寫道的那樣:
……而我們手中的維修工具卻只有一把尖嘴鉗、一支螺絲批,一把六開小刀還是文昌昌灑鄉的青年送給我的呢!焊接機器零件、焊接電池所使用的烙鐵是用一個銅圓夾在手槍通條上做成的,用時夾上,不用時取下仍當手槍通條使用。錫和銅線很難取得,為了節約,我們往往是從爛了的電池中一點一滴地回收反覆使用,即使是隻有一寸長的銅線我們都不輕易丟掉,一星點錫粒我們都從泥沙中撿回。這種優良傳統不論是總檯或分臺 都一直堅持到解放。
最興奮的是王谷彰,他拍著手說:“這下可好了,我們可以大展身手了!方明同志想得真周到,就像是按照我們的採購單準備的一樣。”
馮白駒抬起頭吩咐道:“宗堂、谷彰,你們要告訴同志們,要像愛護武器一樣愛護這些工具。要立規章來管理工具,專人保管,專項使用。不能用 銼刀去銼菜刀,也不能拿電工鋸來鋸雜物,拿去私用就更不行!”
王谷彰嚴肅地說“:請馮同志放心,儀器和工具由我親自保管,絕不允許私用或作他用。保證儘快完善管理制度。”其實王谷彰比誰都清楚這些工具的重要性,也比誰都愛惜這些工具、儀器。正如他後來說的:“……這些工具都是樑方明同志奉華南分局之命來海南幫助瓊崖獨立縱隊重建電臺時從香港帶來的……這個萬能表更是寶中之寶,每次轉移出發都是由我親自揹帶著呢!”
清點完所有裝置和零部件,樑方明把清單交給馮白駒,算是與瓊崖獨立縱隊完成了正式交割。馮白駒隨即指示張小章臺長和陳宗堂、王谷彰接 收電臺裝置,並要求他們儘快把電臺架設起來。
事不宜遲,乘著天色還早,樑方明和陳宗堂、王谷彰馬上選定了架設天線的地點,並很快把電臺安裝好。儘管此時他已感到頭痛惡心、周身痠痛,但還是堅持親自除錯機器。人畢竟不是鐵打的,機器尚未除錯完畢,樑 方明已經暈倒了。
郭軍醫給樑方明做了檢查,開了藥並注射了一支青黴素,然後向馮白駒報告樑方明的病情。病人體質虛弱,路途勞累,淋雨後感風寒,引發高燒,是重感冒,所幸尚未感染肺部。馮白駒又問如何治療,郭軍醫說短期內 不能工作了,恐怕要休養一段時間。
馮白駒聽完郭軍醫的治療方案,對郭軍醫做了兩點指示:“該用什麼藥物不必再請示,有需要就用。你帶英蘭再找一名護士專門護理樑技師。近來部隊轉移頻繁,你們找一個安全地方隱蔽治療。還要注意增加營養, 讓病人儘快恢復身體,務必要在短時間內把一個健康的樑技師還給我!”
樑方明在《歷盡艱難險阻赴瓊崖,幫助瓊縱建無線電臺》中是這樣描述當時瓊崖獨立縱隊所處環境的:
那時東縱雖然艱苦,瓊崖獨立縱隊卻更加艱苦。同志們都住在山裡頭,一到駐地,就每個人自己搭一個小篷睡覺。吃飯沒碗筷,每個人發兩個飯糰,偶然宰只牛,就每人發火柴盒大小的一塊牛肉,用樹葉盛著吃。有些部隊連飯都不常吃上,要吃野菜過活。醫藥更是缺乏,動用特效針須經馮白駒同志批准。但是馮白駒同志對我們非常關心,只要司令部有的針藥, 都叫給我用。
樑方明大病康復回到司令部是半個月後的事情了,張小章已開始使用他帶來的 6L6G 並聯哈脫萊發報機。張小章反映白天雷電干擾大,基本
上搜索不到訊號;夜晚可以搜尋到微弱訊號,卻達不到通訊要求。樑方明檢查了主機,沒有什麼問題。抬頭看了看天線,會不會是天線太低?他叫來 王谷彰商量怎樣加高天線。
王谷彰叫上幾個戰士在附近竹林裡砍了幾根挺直的老竹子,結結實實地接續在一起,立起來有三十幾米高。一試機,情況果然好多了!但是, 高聳的天線又引來麻煩。每次司令部剛駐紮下來,敵人的小股部隊就接踵而至。原來,敵人不知怎麼知道瓊崖獨立縱隊有了電臺,就專門追擊豎立竹竿的部隊,一時間讓司令部疲於應付。為轉移敵人視線,瓊崖獨立縱隊司令部下達命令:所有部隊宿營都要豎立竹竿。這一招果然奏效,敵人失去了追擊目標,總部擺脫了敵人的糾纏。
1946 年初秋,國民黨第四十六軍撤離海南,瓊崖獨立縱隊司令部也在南渡江邊的合水圩駐紮下來,環境相對安全和穩定下來。考慮到現有的一臺發報機負荷太重,如果再有一臺輪流工作,情況將大大改善。樑方明想起了王谷彰之前提到過的 801A。這天,樑方明向王谷彰提出自己的想法, 問有無可能把 801A 取回來。
“英雄所見略同!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在想怎樣改裝 801A,現在我們有了萬用表,又有你這個大技師在,我們一定能改裝出一臺發報機。只是這一年多不知道有沒有受潮或其他變故。”王谷彰既興奮又擔心地說。
樑方明問起 801A 的來龍去脈,包括棄用的原因和收藏時的包裝狀況等。王谷彰回答說:“說來話長。這六年來,801A 真是命運多舛!它是廖承志同志根據中央指示給獨立總隊購買的,聽說過境廣州灣時還費了很多周折,終於在 1940 年夏秋之間運到總部。我看到它在副官處放了頗長的一段時間,外觀包裝非常完整。當年 9 月中下旬,劉成義臺長來了以後,他指導我們開箱、安裝機器、試機,並指示我們要保管好所有包裝袋、包裝紙。
“不久,汽油運上來了,我們的機器也安裝好了。汽油發電機一響,機房裡原有的海棠油燈就被明亮的電燈取代了,我們心裡可真高興!11 月中旬,我們用新機同延安、桂林、韶關和香港等地取得了聯絡。這時,領導上讓我和陳宗堂提前上機實習,他重點學報務,我重點學機務。大電臺投入使用後,就專門用來同上級保持聯絡,因而叫‘聯絡臺’。原來的手搖式小電臺的收報機就用來收抄新聞電訊。
“但是,好景不長!801A 執行後不久,就發生了‘美合事變’。特委機關和獨立總隊總部不得不撤出美合根據地,轉移到瓊文地區堅持抗戰。這時 我們才發現要帶走 801A 有三個問題:第一,電源部分體積太大,不便搬運;第二,汽油發電機的燃料不易解決;第三,聲響太大,不利於戰鬥中使用。這三個因素使得我們只好忍痛放棄使用。最後,特委做了埋藏機器的 決定。
“撤出美合後,我們又開始使用手搖式備用電臺。那一段時間敵偽‘掃 蕩’頻繁,國民黨頑固派也頻頻向我襲擾,我們夜間多數都是轉移行軍,白天隱蔽待命。而小電臺在白天聯絡效果甚差,因此與上級的聯絡很不正常。
“1941 年 6 月間,更倒黴的事情發生了。我們剛收到從香港偷運過來的一批無線電器材和兩本明碼,就遭遇敵軍的襲擊。這一次我們損失慘重,掩護髮報機的陳玉清副官和幾名女子軍戰士犧牲了,機器被搶走。我們也被打散了,陳宗堂帶著劉成義、唐以第和曾慶發等同志潛回自己家鄉把機器隱藏起來。收報機幸運地保留下來。從此,我們只能聽呼叫、收新聞,與上級的聯絡就完全中斷了。”
“這幾年你們夠艱難的了!後來有沒有想到去把 801A 取回來?”樑方明問。
王谷彰回答:“怎麼不想!丟掉電臺,全軍上下無不痛心疾首,我們就更加難受了!一提到‘電臺’兩個字,大家心裡像被刀剜一樣。總部撤出美合時,馮白駒同志派我和澄邁縣委的吳正桂率領的駁殼班潛回美合山中, 取出 801A,分解成幾個部分,歷盡艱辛運回瓊文,藏於蘇尋三鄉的上雲虎膽村。1942 年年底到 1943 年年初是海南抗戰最艱難的時期,日寇血洗了
上雲虎膽村,殺害了保管電子管的同志,電子管丟失了。機件不全的801A,又閒置了一年。
“1943 年底和 1944 年初,海上交通線先後兩次給我們送來 801 型電子管和一個沒有支架的手搖發電機。有了兩件寶貝之後,劉臺長擔心隱藏的 75W 大功率發報機受潮、受損,向馮總隊長提議去取回 801A,重新組裝發報機。徵得同意後,我去上雲虎膽村拆取了 801A 發射機的活動電容器、固定電容器、線繞電阻、振盪線圈和天線線圈等零部件,組裝了一臺 15W 發報機。又利用從各縣收集來的電燈花線製成一副赫氏天線,饋送線支架是用竹片熬蠟做成的。”
“應該比較完美了,後來的使用情況怎麼樣?”樑方明又問。
“試機情況良好,通過小燈泡在饋送線處測試看到的亮度說明輸出是理想的。沒有頻率測試和曲線表,我們就利用新聞臺收報機過去已知的頻 率測出我們過去同延安、香港、韶關和桂林所使用的頻率,按原來與延安聯絡的呼號、時間和頻率呼叫和守聽,遺憾的是一直沒有接通與上級的聯絡。原因很多,可能是呼號已變,也可能機器有問題,等等。”
“哦,這還真不好說!”樑方明說。
王谷彰接著說:“1945 年初,符鐵民同志奉命帶回聯絡辦法和呼號,我按新的聯絡辦法和呼號守聽十幾天,尚未叫通,手搖機就發生了故障。明知是轉子的高壓線圈短路了,卻因沒有儀器檢測,不知道是哪個線圈的問題。呼叫停止了,我按馮白駒同志的指示,把機器埋藏在加訓鄉附近的山裡。”
“聽你這麼一說,修復的可能性很大。我們儘快去把 801A 取回來。”在聽完 801A 並聯哈脫萊發報機的遭遇之後,樑方明惋惜之餘,又充滿希望地說。
“好,我們向總部寫一個申請報告,我帶駁殼班戰士一起過去取。一來 一回最少要六七天。你大病初癒,就不要去了。”
“沒事的,我跟你們一起去,也讓我熟悉一下環境。來的時候只顧生病了,稀裡糊塗走了二十多天!”話雖這麼說,其實樑方明是不放心,擔心遺漏了什麼零部件。
在王谷彰的帶領下,樑方明和幾個武裝戰士一起,走了兩三天來到加訓鄉。在老戶主家裡過了一夜,確認安全無誤後,一早就隨老戶主進山,在 一隱蔽處找到埋藏點。當王谷彰小心開啟包裝,樑方明看到了歷盡劫難的
801A 零部件的真容:儲存完好,未見受潮、損壞情況。他和王谷彰把 801A 分成三份,小心翼翼地重新包裝好,他和王谷彰還有一名戰士每人背一件。此時的樑方明已是歸心似箭,謝絕了老戶主的挽留,與王谷彰等一起踏上歸途。
樑方明的《幫助瓊崖縱隊恢復同中央的通訊聯絡》是這麼記述這件事情的:
1946 年八九月間,瓊崖獨立縱隊司令部駐在南渡江邊某地,國民黨第四十六軍已調走,環境比較安定了。有一天王谷彰同志和我一起趕到一個 地方去把過去埋藏的器材取ft來,由我在一塊木板上裝了一部 801A 並聯哈脫萊發報機。這部機器的全部器材都是從埋藏的地方取ft來的,器材的品質不錯(都是美國貨),因為沒有鋁板造機殼,只裝在木板上。這部機器裝好後工作正常,常與從香港帶來的那部機器輪換使用。
1947 年初,中共瓊崖特委和瓊崖獨立縱隊司令部搬遷到紅毛鄉後,瓊崖獨立縱隊部隊打了幾場勝仗,繳獲了一批通訊器材。第一批送來司令部的是日本軍用器材,收、發報機都有。但這些器材多數在日軍投降前已報廢,國民黨接收大員們認為是廢材,放在倉庫裡棄而不用;第二批是國民黨軍政部製造的器材,收報機是調整高放式的,體積很大。此外,從香港也陸續運回一些無線電元件,如各種電阻、電容,還有電子管(71A、38、34、33、6L6、10、807)等,而數量最多的是 30 型電子管。
有了這些材料,又有神通廣大的小小萬用表,在樑方明的指導下,王谷彰機務組陸續組裝或改裝了幾臺發報機。第一部派出電臺———由王祿貴帶去中共瓊崖西區地委的電臺,就是用這些繳獲的器材改裝的。由王谷彰裝配,樑方明從旁輔助。發報機是哈脫萊式的。收報機則是樑方明根據海南的特點,將線路改為阻容交聯式。樑方明的依據是:海南地氣潮溼,部隊駐地一般都較簡陋,機器容易受潮。用低周變壓器直接交聯,靈敏度高, 使用元件少。但低周變壓器極易受潮,經常發生故障,且受條件限制,維修後的變壓器很不穩定,隨時可能再生故障。而採用阻容交聯方式,相對而言,使用電子元件多,靈敏度稍差,但故障少了。
王谷彰曾回憶說:“過去我們的收報機的屏壓是直接通過低周變壓器(輸出變壓器)和耳機,他(樑方明)從海南的實際出發,將收報機的線路改為阻容交聯式,屏壓不需要再經過變壓器和耳機,音量雖然小了點,但就不必每天都得修理收報機了。派出去獨立工作的報務員,只要求懂得使用機器而不必擔心他不會修理機器了。”
兩相比較,王谷彰下決心採用阻容交聯的線路。將蒐集到的廢舊材料全部檢測一遍,重新加工修理,變廢為寶。在 1947 年夏,瓊崖五代會前後, 王谷彰機務組用 6F6 和 6V6 電子管做發射管組裝機器,向瓊崖北區和東區派出了兩個電臺。
北區和東區電臺派出後,通訊情況良好,大大鼓舞了王谷彰機務組。緊接著,他們又為南區組裝了一部電臺。發報機用 71A 型電子管單管發射,收報機採用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自此,瓊崖區黨委的四個派出機構:中共瓊崖東區地委、北區地委、南區地委和西區地委,與總部全部實現電臺聯通。正如葉佐平後來說的:“隨著形勢發展需要,機要隊伍不斷壯大,各地委和各總隊的機要聯絡工作也逐步建立起來,……這樣就使全瓊崖形成一個健全的聯絡網。這些機要聯絡網的形成,對上下資訊的溝通, 對各部隊的調動和戰鬥協同更為迅速、緊密,對促進瓊崖革命形勢的勝利發展起了良好的作用。”在配合解放大軍解放海南島的戰鬥中,這個聯絡網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幾十年後,王谷彰在《回憶瓊縱電臺的機務工作》中對這臺萬用表和樑方明的到來有獨到的評述:
瓊崖獨立縱隊電臺的迅速發展是與樑方明同志的到來和他帶來的一個萬能電錶分不開的。此表為我們測定和鑑別廢舊材料的可用性和將從各種機器拆下舊電錶改裝為多用途電錶、檢查維修機器給予極大的方便。樑方明同志給我們帶來了新技術、新知識,開闊了我們的視野,讓我們在維護機器、修舊利廢方面有了大作為。
過去我們只懂得零件的效能和用途,對它的內部結構不甚清楚,不敢大膽地去拆開它和改造它,無法利用廢舊材料改造成為我可使用的寶貝。經過樑方明同志的指導,我們就有信心大膽地去嘗試了。從此我們對修舊利廢、利用代用品安裝機器,維護機器就比較得心應手了。因此,我們機務組就能夠在很短時間內利用廢舊材料組裝了十部電臺並保證了電臺的聯絡暢通,完成了歷史所賦予的任務。
延安!延安!我是瓊崖
對於中共瓊崖特委和瓊崖獨立縱隊來說,1946 年是不平凡的一年。之所以不平凡,是抗戰勝利後的國內形勢,特別是廣東的局勢急劇變化。一方面是國共和談取得表面成果,共產黨退出一部分割槽域;另一方面是國民黨積極準備內戰。而廣東的國民黨軍政當局則拒不承認廣東境內有中共正規部隊,不存在撤退問題。經過針鋒相對的談判,廣東軍政當局勉強同意東江縱隊兩千五百人北撤山東,但仍拒絕承認瓊崖獨立縱隊是正規武裝。華南分局負責人由此做出“廣東十年黑暗”的形勢估計,也因此做出把越南北方作為根據地,把未能參加“北撤”的瓊崖獨立縱隊、南路、珠縱、韓縱等餘部向南撤退至越南的設想。
張小章到達瓊崖獨立縱隊是在 1946 年的 5 月初。在電臺尚未到達之前,中共瓊崖特委對先期到達的黃磊、張小章和陳煥楷的工作做了一個臨時安排。陳煥楷和黃磊到文昌的特委新聞臺,協助符集庭工作。而張小章 則留在瓊崖獨立縱隊司令部新聞臺抄報,等候發報機的到來。
當時的海南島,內戰氣氛濃厚。由於談判未有結果,國民黨第四十六軍四處追擊瓊崖獨立縱隊。為擺脫敵軍的追蹤,瓊崖獨立縱隊司令部在南渡江上游地區頻繁轉移,於 1946 年的六七月間,在山高林密的加東嶺駐紮下來。
加東嶺山勢險峻,常有濃霧籠罩,人跡罕至,終日可聽到鳥獸的啼吼, 此起彼伏,很是熱鬧。一到夜晚,山風陣陣,寒意襲人,有時甚至要借篝火驅寒。機房裡,常見到捨命撲向火燭的飛蛾,還時不時有些鼠類、蛇類闖進來湊熱鬧。當然,最可惡的是嗅覺靈敏的山螞蟥,它來時悄無聲息,在人不知不覺時爬到身上來。大多數情況下,當人有了癢、痛的感覺,它已經吸飽血跑掉了。
山螞蟥的學名叫山蛭,一般體長一釐米,吸飽血後可達兩釐米。海南島的熱帶雨林裡,繁衍著多個品種的螞蟥。螞蟥嗜食人畜血液,平時棲息在植物枝葉背面、石縫等暗處。當人畜經過時,螞蟥身體就變得細長,隨時進行攻擊。它分佈在山區人畜密度和活動頻度大的地方。人畜被螞蟥叮咬 後創口會感染、奇癢、疼痛,甚至潰爛並引發敗血症。在瓊崖獨立縱隊,被山螞蟥叮咬後感染致病、致死的事情時有發生。前電臺臺長劉成義就是被 山螞蟥叮咬染病、久治無效去世的。
一個雨後的夜晚,潮溼的空氣籠罩著山林,山風帶著涼意。昏暗的海棠油燈下,張小章和往常一樣,戴著耳機,正在聚精會神地抄新聞。突然, 她感到左側腋下有癢感,以為是蚊蟲叮咬,於是順手撓了一下。誰知道手指頭觸碰到的是一小團軟綿綿的東西。糟糕!不知什麼時候,一隻可惡的山螞蟥已經悄悄爬了上來。第一次接觸到這種形象恐怖的軟體爬蟲,張小章頓時不寒而慄,一身雞皮疙瘩驟起。怎麼辦?張小章第一個想到的是跑回宿舍去叫彩萍,可一轉念,此時夜已深,人家早睡熟了。萬一驚動了大家,明天豈不成了總部的笑談!況且,這是遲早都要碰上的事情,還是學會自己處理吧!
張小章左手死死按住山螞蟥,抄完一段新聞後,先把長袖外衣脫了,手指沾了點萬金油,顧不得害怕,捏住那吸飽了血的軟體爬蟲,狠狠扯了下來。然後,用削得尖尖的鉛筆頭扎進山螞蟥的身體,像烤肉一樣,在海棠 燈的火苗上炙烤。不一會,隨著蛋白體燃燒而散發出的氣味漸漸消散,這隻可惡的傢伙就變成了一粒炭。
7 月,樑方明和電臺同時抵達總部。8 月,張小章被任命為聯絡臺臺長(新聞臺臺長是符集庭)。這期間,國民黨第四十六軍接到調防命令,對瓊崖獨立縱隊的追擊力度逐漸減弱。中共瓊崖特委和瓊崖獨立縱隊司令部遷移至南渡江畔的合水圩附近,這裡可見南渡江的潾潾波光,四周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司令部駐在山坳處,電臺設在山脊上。
電臺除錯好後,張小章開始上臺搜尋延安臺的訊號。白天雷電干擾大,她就改在夜晚守聽。每天晚上 19 點開始到次日凌晨 4 點,從按約定的波長小範圍搜尋,逐漸地擴大搜索範圍;從一般守聽的刻度盤旋轉速度, 到一絲一絲旋轉;從長波到短波,又從短波到長波,轉過來又轉過去。一個波段的幾十個訊號,強的、弱的她都不放過,都要逐個辨別,哪怕是微弱到幾乎無法辨別的訊號。守聽是一項細緻活,試想在茫茫夜空中,稍縱即逝、 漂泊不定的無線電波,如果沒有足夠的耐心和細心,絕難捕捉得到。在東江縱隊,張小章長期與延安臺聯絡,對他們聲音、手法、慣用波長都很熟悉,只要延安臺出現,即使訊號再微弱,她也能捕捉得到。可是一個多月過去了,延安臺訊號始終沒有出現,或者說沒有被搜尋到。
那時的中共瓊崖特委正面臨著一個困難局面。到廣東去與國民黨當局談判“北撤”的莊田副司令失去了聯絡,國民黨的報紙放出莊田被捕的謠言;張創回瓊傳達華南分局“南撤”的指示,而此時“北撤”在瓊崖獨立縱隊內部引起的波動還未平息。由於沒有電信聯絡,中共瓊崖特委無法向中 央報告所處困境,也無法獲得黨中央的指示。馮白駒經常到電臺詢問相關 情況,雖然總是安慰張小章不要焦急,再找找原因,但張小章看得出,馮白駒內心比誰都著急!張小章自感慚愧,這本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卻遲遲等不到結果,真是急死人!可又十分不甘心,眼下自己能夠做的,唯有一絲不
黎明號角向太陽
在嶺口戰鬥中犧牲的英雄團長許會盛
苟繼續守聽。
這個尷尬處境被病癒歸隊的樑方明在《歷盡艱難險阻赴瓊崖,幫助瓊縱建無線電臺》中記錄下來:
我回到司令部之後,看見電臺還沒有和黨中央叫通,心裡就非常焦急,還有什麼比當一個叫不通的電臺手難過的事呢?更重要的是:電臺叫不通,訓練工作也難於全面進行,我們的任務是這樣重大,因此張婉玲等同志就常常徹夜分班守臺。有時,天電很強,電波干擾大,什麼也聽不清楚。我看見張婉玲同志一面兩手握著‘度盤’在調節電波,一面眼淚就沿著面頰往下流。
正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9 月上旬的一天夜裡,張小章忽然聽到非常熟悉的聲音和親切的手法,再聽呼號,果然是中央臺在呼叫瓊崖。她高興地大喊:“我聽見中央的呼叫了!”周圍還沒有睡著的同志都跑來把小章圍住,興奮地等待著後續的聯絡。中央臺呼叫停止了,張小章立即呼叫:“延安、延安,瓊崖呼叫,瓊崖呼叫!”但是中央臺聽不見瓊崖臺的呼叫。過了一會兒,中央臺又開始呼叫:“瓊崖、瓊崖,延安呼叫!”等中央臺呼叫停止,張小章接著呼叫……就這樣往返數次,我們聽得見中央臺,中央臺卻聽不見瓊崖臺。
為什麼中央臺聽不見我們?是發射功能不足嗎?樑方明和王谷彰天天 來檢查發報機,他們對波長反覆檢測,並未發現波長不準。於是在調整天線方向和加高天線上下功夫。他們動員大家上山取材,專找兩年以上直挺 的老竹,用山藤把竹竿接起來。從兩根加到四根,最後加到七根。七根竹竿 的高度有三十幾米高,在沒有高空作業裝置的原始森林裡,這是極限了!
在 9 月下旬的一個夜晚,張小章與中央臺終於聯絡上了。聽到中央臺停止呼叫後,張小章連發長呼叫,直到聽見中央臺再呼叫時才停止。經過如此來回呼叫,中央臺終於聽見瓊崖的呼叫了。張小章繼續長呼,中央臺迫不及待地來了一個“·—·”(的達的),張小章為證實真偽,於是也停止呼叫,試去一個“·—·”,果然對方再來一個“·—·”,這是真的,不是幻覺,是
真正的幸運降臨!為了核實呼號,張小章請對方呼叫,果然是“ABDECD”(瓊崖臺呼號)。“我們和中央聯絡通了!”張小章跑出茅草棚高聲喊著。樑方明見證了這激動人心的時刻,他在《歷盡艱難險阻赴瓊崖,幫助瓊縱建無線電臺》中回憶:9 月的一天晚上 10 點多鐘,我還臥在床上沒有睡著,忽然聽到張婉玲同志大叫:“接通了!”我一骨碌爬起來。霎時這訊息就傳遍了司令部。張婉玲同志這一聲高喊,把我們從 7 月到今天,幾十個晚上的失望、痛苦的心情一掃而光了!
多年後,張小章在《我在瓊崖縱隊電臺工作的回憶》中寫道:
當喜訊傳遍整個司令部時,馮白駒、林李明等首長都跑來,誰都想從耳筒裡聽聽中央的聲音。馮司令雖然看見我全神貫注地聯絡,也忍不住帶著迫切的心情問我:“小張,真的和中央聯絡通了嗎?”我點了點頭,然後一面按著電鍵,一面報告馮司令“:我現在請他發報。”“他說沒有報。”“他請我們發報。”“我們也沒有報。”“他約我們明天 19 點再會。”這時我請示馮司令,馮司令也只好同意,我通知對方表示同意。為了瓊崖獨立縱隊和中央接通聯絡,黨中央、毛主席、周副主席操了多少心,東江縱隊首長和瓊崖獨立縱隊首長嘔心瀝血,多少黨的好兒女獻ft了生命,多少同志歷盡艱難困苦,才得到今天,可惜只有幾分鐘又分手了,要等到明天 19 點。我真捨不得放手,為了表示喜悅和無比不捨的心情,我發去一個“88”(表示擁抱),中央聯絡臺的同志回覆了“88”,於是一串串數不清的來來去去的
“88”,我們沉浸在歷盡艱苦、兩軍相會互相擁抱的情景中,最後才不得不
“SK”(告別)。時至今日,我還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什麼姓名,但數十年來我一直懷念他,懷念這一個當時和我互相熱烈地、緊緊地擁抱的人。
第二天晚上,葉佐平和對方如約上臺,互相發了一份電報。葉佐平用林青在香港交付的密碼翻譯中央的電報,卻譯不出來。葉佐平向馮白駒匯 報後,馮白駒說他那裡儲存有中央送來的密碼,不妨拿去試試看。
葉佐平在《解放戰爭時期瓊崖縱隊的機要工作》中記述:
這些密碼有的是李少青同志留下來的,有的是電信聯絡中斷後中央通過各種渠道陸續送來的。我對這些密碼進行了排列清理,從中發現了一 份密碼同中央來電相符,我高興極了!立即按照該密碼所規定的方法制成 了一份密碼,但譯ft的電文半通不通,經過細心猜譯,發覺來電因造密時漏了一個字,造成排列上的混亂。經過校正之後,電報譯ft來了,是一份業務報。內容大意是:我處不知你處有何密碼儲存著,請告。來電用的是一個 簡易密碼,用孫中山“總理遺囑”中每個字的後兩個字碼(即明碼的後兩個碼)進行間隔排列,造成一份底碼,再用來電數碼相減就是電文。那時使用 的都是明碼底本,密碼底本因交通條件限制,在海南尚未使用。我使用林青同志帶來的密碼給中機(中央臺)一份覆電,中機譯不ft,我又改用中機來電使用的密碼再復中機,中機又說譯不ft。我迫於無奈,只好叫張小章同志用英文縮語告訴對方,用來電的密碼翻譯。電報終於被譯ft來了。
延安臺譯出瓊崖臺的電報後,9 月 30 日中共中央給中共瓊崖特委發來賀電:“馮李黃 / 九月二十四日電悉,祝賀你們粉碎國民黨進攻的勝利。希望全黨全軍團結一致,為消滅敵人、擴大解放區而鬥爭。”
與黨中央取得聯絡的訊息傳遍整個駐地,全軍上下欣喜若狂。中共瓊崖特委決定殺豬、宰牛、舉辦聯歡晚會來慶賀這特大喜訊。入夜,人們在南渡江邊燃起篝火,用歌聲和舞蹈盡情表達著心中的喜悅。馮白駒帶領總部工作人員合唱《延安頌》揭開篝火晚會的序幕,無線電培訓班的學員們唱著剛學會的《通訊兵之歌》。晚會漸漸升溫。在全場的一致要求下,馮白駒唱了一段瓊劇,接著有幾個瓊劇迷也出來唱了幾段,把現場的氣氛推向高潮。這時,有人用嗩吶吹起《盅盤舞》的曲調,李明等人領頭跳起了盅盤舞, 途中不斷有人加入,最後跳成了集體舞。大家跟著嗩吶的調子擺動著身子,歡歌笑語連成一片。在熱烈掌聲中,東江縱隊援瓊的五名電臺精英唱起了《東江縱隊之歌》:
我們是廣東人民的游擊隊,我們是八路軍、新四軍的兄弟,我們的隊伍馳騁於東江戰場上,艱苦奮鬥,英勇殺敵……同志們,前進吧,光明已來臨,今天我們是民族解放的戰士,明天啊,是新中國的主人!
歌聲伴隨著歡笑聲,在南渡江上空久久盤旋不散。
與中央取得聯絡後,中共瓊崖特委領導機關揮師進入五指山區建立五指山中心根據地。海南革命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重建電臺後,樑方明和王谷彰機務組組裝的電臺一覽表:
張小章聯通延安臺的 6L6 型雙管哈脫萊式發報機(香港組裝),後改用 801 型雙管哈脫萊式、15W 手搖發電機供電,收報機為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
1947 年 5 月派ft西區電臺是 6L6 型雙管哈脫萊式發報機,15W 手搖發電機供電。後調回給新華社海南分社使用,改用 38 型單管哈脫萊式發報機,電池供電,5W 以下,收報機為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
東區地委電臺:6F6 型單管哈脫萊式發報機,電池供電,5W 以下,收報機為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
北區地委電臺:6F6G 型單管哈脫萊式發報機,電池供電,5W 以下,收報機為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
南區地委電臺:71A 型單管哈脫萊式發報機,電池供電,5W 以下,收報機為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
第一總隊電臺:71A 型單管哈脫萊式發報機,電池供電,5W 以下,收報機為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
第三總隊電臺:6F6 型單管哈脫萊式發報機,電池供電,5W 以下,收報機為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
第五總隊電臺:71A 型單管哈脫萊式發報機,電池供電,5W 以下,收報機為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
接應渡海部隊作戰指揮部電臺:807 型單管電子交聯式發報機,手搖發電機供電,10W 以下,收報機為四管不調整高放式。
前線指揮部電臺:6L6 型雙管哈脫萊式發報機,15W 手搖發電機供電,收報機為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
1948 年秋攻前線指揮部電臺:6F6G 型單管哈脫萊式發報機,電池供電,5W 以下,收報機為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
新華社海南分社電臺:801 型雙管哈脫萊式發報機,15W 手搖發電機供電,收報機為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
1948 年以後總檯:一臺(對上臺),為 801 型雙管哈脫萊式發報機,
15W 手搖發電機供電,收報機為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二臺(對下臺), 為 6V6 型雙管哈脫萊式發報機,15W 手搖發電機供電;後改為 30 型雙管哈脫萊式發報機,電池供電,5W 以下;收報機為三個 30 型電子管自差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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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堅定的信仰,多麼堅強的鬥志,向瓊崖縱隊的先輩們致以崇高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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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章!真實再現了瓊崖兒女的忠誠。很好的影視題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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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太厲害了,我們海南的革命史都那麼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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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容易,向瓊崖縱隊、東江縱隊的革命前輩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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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拍成電視劇不錯,有這方面瓊崖電視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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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屈不撓,可歌可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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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們太厲害了!革命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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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成功來之不易!必須倍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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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有強大的戰鬥力。有人民群眾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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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成功不易,望後繼者奮勇向前。
瓊崖縱隊孤立敵後二十多年紅旗不倒,精神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