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洞與梁啟超
其中尤其與梁啟超的愛恨情仇,令人津津樂道又扼腕嘆息。
關於兩人的初識,有個傳說故事廣為流傳。追隨康有為維新變法的梁啟超,一日路過武昌,便登門拜訪湖廣總督張之洞。名帖上署“愚弟梁啟超頓首”。
青年梁啟超 資料圖
有名士傲骨的張香帥,面對一個初出茅廬卻與他稱兄道弟的年輕人,難免不悅,便寫一副對聯要敲打他:“披一品衣,抱九仙骨,狂生無禮稱愚弟。”沒想到梁啟超的下聯不亢不卑:“行千里路,讀萬卷書!俠士有志傲王侯。”
中國自古有對聯文化,傳說故事難免有戲說成分。不過在晚清民國時代,梁啟超堪稱大才,一貫愛才的張之洞自然高看幾眼。且他也想拉攏有才之人為己所用。
對梁啟超這位青年才俊,張之洞很有好感,對維新改革的支援也更大。北京強學會成立,他捐5000金。他還支援康有為辦強學會上海分會,並捐款500兩,劃撥公款1000兩。
張之洞 資料圖
張之洞還大力支援梁啟超辦報。梁任《時務報》主筆,刊登以“變法通議”為主題的系列雄文,社會反響強烈。張之洞贊曰:“該報識見正大,議論切要,足以增廣見聞,激發志氣……實為中國創始第一種有益之報。”為此,他還要求“所有湖北全省文武大小各衙門……每衙門俱行按期寄送一本”,而匯款則由善後局統一辦理。
《時務報》 資料圖
然而,畢竟張之洞是個官場老手,對變法這樣的政治大事不可能不權衡利弊,對報紙的影響力也十分警惕。當梁文出現對洋務運動的批評時,他就不耐煩了。
張透過其幕僚、時務報總理汪康年,對梁施加影響。但專注於維新思想宣傳的梁啟超僅在情面上做了讓步。他還利用回鄉探親之機,在澳門創辦《知新報》,言論更為犀利。
《知新報》 資料圖
當梁啟超再去武昌見張之洞時,張邀他出任“兩湖時務院長”“以千二百金相待”“其詞甚殷”。張的挽留,雖有愛才成分,也難免有將之調離報刊的目的。但梁婉拒,堅持繼續辦報。
終於,梁啟超關於“洋務運動不足以救國”的言論打破了寧靜。張之洞認為該文“太過悖謬”,電飭湖南巡撫陳寶箴,要求停止此冊在湖南銷售。
面對種種限制,梁離開《時務報》,赴湖南任時務學堂中文教習。此後,《時務報》就在汪康年主持下,開始刊登抵制改良、詆譭康梁的文章。
時務學堂故址 資料圖
梁啟超來到湖南,繼續在《湘報》《湘》上發表言論宣揚維新,張之洞就要求陳寶箴和黃遵憲整頓《湘報》,並封殺《湘》在湖北的銷售……
隨著維新變法失敗,康梁流亡海外。此時的梁啟超再無約束,對張之洞的批評不再留餘地。
對洋務運動“務枝節不務根本”的批評,他直接點名張之洞:“世之所謂溫和改革者,宜莫如李、張矣……然則再假以十五年,使如李、張者……亦不過多得此等學堂洋操數個而已。一旦有事,則亦不過如甲午之役,望風而潰,於國之亡,能稍有救乎?既不能救亡,則與不改革何以異乎?”
《湘報》合訂本書影 資料圖
他的批評還直指人格,直言張之洞愛名愛身甚於愛國:“除弊之事,最易犯眾忌而觸眾怒,故全軀保位惜名之人,每不肯為之……張之洞且嘗與餘言,言廢八股為變法第一事矣。而不聞其上折請廢之者,蓋恐觸數百翰林、數千進士、數萬舉人、教十萬秀才、數百萬童生之怒,懼其合力以謗己而排擠己也。今夫所謂愛國之士,苟其事有利於國者,則雖敗己之身,裂己之名,猶當為之。今既自謂愛國矣,又復愛身焉,又復愛名焉,及至三者不可得兼,則舍國而愛身名,至二者不可得兼,又將舍名而愛身……”
梁啟超還將張之洞與李鴻章作比較,揭穿所謂的“清流領袖”:“李鴻章實踐之人也,張之洞浮華之人也。李鴻章最不好名,張之洞最好名,不好名故肯任勞怨,好名故常趨巧利。”
梁啟超與李鴻章 劇照
從忘年之交到惡如仇寇,張梁關係為何有如此變化?說到底,是兩人道路不同,一個是清廷重臣;一個是維新志士,最初走在一起,只是出於權衡。康梁布衣上書,需要朝臣支援;而張起初支援維新,也不過是政治投機。當光緒與慈禧矛盾凸顯,深知實權所在的他立即改換立場,站到了維新對立面。
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梁啟超對這個曾經的“吾師”痛下殺手、口誅筆伐,不惜加以深入骨髓、觸及靈魂的尖銳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