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碑刻揭開貪官縣長捕殺崖縣知名紳士林作霖等人的世紀塵封歷史

五柳

筆者喜歡田野考查，享受那種在荒郊野嶺中覓得佈滿歷史滄桑的斷碣殘碑時帶來的常人難以獲得的欣喜。在拂去歷史塵埃的瞬間，歷史的真相向我們撲面而來，彷彿事情就發生在昨天，歷史並未走遠。現將筆者踏破鐵鞋得來的一通碑刻照錄如下：

民國崖縣保衛團局長林作霖墓誌銘

公諱作霖，字潤生，餘之總角也。餘嶽祖母保平陳林氏為君尊前清舉人承先公胞姐。幼時曾岳家得祖母□與遊戲，因訂交焉。歲乙未，家叔景湯公館於梅東，君遊其門。餘與君來往較密，以文章道義相切劘者經一年。丙申、己亥、甲辰院試，屢掛牌而不中，君曼如也。君幼承庭訓，長讀楹書，為文規矩，先正意理勝人，尤工書法。雖不利戰於矮屋，尤足見重於藝林。制科既罷，學校斯興。歲己酉，省政舉辦地方自治，設研究所於廣東法政專門學校，諭縣選送學員，君當其選。負笈入所研究一切法律政治等科學。雖時日無幾，竭力殫精，已能窺其堂奧。時餘正在此檢講習茲科，志合道同，若有魚水相逢之會，不特對於學理時相攻錯，即談及我縣種種積習，將來應興應革，又嘗引為同心也。迨畢業榮歸，我縣籌辦地方自治，君被屢舉文牘員，蓋以學優而然。民國肇興，政潮迭變，地方秩序因受影響，我輩出任扶持，君尤多臂力。丙辰護法、戊午討龍，知事負印潛逃，地方舉鄭君貞山主縣政，委君課內務兼籌餉局局長。既快愉而勝任，又公而忘私。鄭君解組，張伯繼委君保衛團局長，凡關治安一切細鉅以身任之，不避艱難，不辭勞怨，一時倚重有若長城。夫何湯牧不仁，競禍及君。旗鼓三更，幻成千古。人每以為君惜，餘正以君榮。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君其近是。配室陳氏，西關德新公之長女，伉儷克偕，正稱佳偶，貴而不驕，窮而能健是其特長，是徵婦。君以癸酉年八月初二日寅時生，庚申年四月初八日子時忌。以辛未年三日初十日辰時葬於郎勇山之原，坐亥已加乾巽。繼子開泰丐銘於餘。餘與君自少交遊，長同筆硯。至出應世，尤後先不背，相與有成。安能與汽暖視之。銘曰：生明德之後，不為達人；死酷吏之手，覺尤為正紳。人每以其不能明哲保身。餘以為能殺身成仁，與夫剛強之志氣，清白之天真。因樂表諸阡，歷千秋萬禩兮不朽而常新。

廣東公立法政專門學校畢業清優廩生 崖縣公署總務科兼承審員弟孫家達敬撰

世侄黃潤琬敬書

從以上碑刻中的一句“…夫何湯牧不仁，竟禍及君。旗鼓三更，幻成千古。…”便可牽出上世紀初期崖縣貪官縣長湯保棻捕殺崖縣著名紳士林作霖等人的一樁轟動一時的慘案：湯保棻乃民國初期統治瓊崖及雷州半島的兩廣礦務督辦、雲南軍閥龍濟光的心腹爪牙。1918年被龍濟光委派來崖縣任知事（縣長）。上任伊始，就迫不及待地大肆加重各種苛捐雜稅，其名目之多，手段之毒辣，剝削之殘酷，比歷任有過之而無不及，害得農民家破人亡，民不聊生。不僅如此，湯保棻還私設鴉片推銷站，開設煙館、賭場撈取錢財。湯保棻還是一個鴉片煙鬼，整日吞雲吐霧，不理正事。人民怨聲載道，罵聲不絕。崖縣知名紳士林作霖、陳河鑑、陳河開、陳廣田等代表民意聯名上書諫其矯正。湯保棻非但不聽諫言，反而以反抗縣衙、擾亂政局之罪名，於民國九年農曆四月初八日子時，將林作霖、陳河鑑（黃流紳士）、陳河開與陳廣田（縣衙門掌政，港門人）抓到廣度寺（舊址在今崖城城西小學）旁的河灘邊槍殺。當時崖縣勸學所長、一高（今崖城小學前身）校長的前清拔貢孟繼淵（樂東縣九所鎮十所村人，民國三年與鄭紹材親攜清末鍾元棣版《崖州志》繕稿往廣州石印“一百套分餉州人，為《崖州志》的儲存和流傳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寫了一副輓聯哀悼：

師尹赫赫，冤獄沉沉，怪他活佛無緣，廣度寺邊流碧血

河水悠悠，南山岌岌，悵我故人安在，眠鷗渚上吊英魂

湯賊草菅人命的罪行，引起了崖縣人民的極大憤怒。王鳴亞（羊欄妙山人）在崖縣人民的反暴聲浪推動下，率討逆軍攻打崖縣縣城，懲治貪官汙吏湯保棻。湯賊聞訊，惶惶如喪家之犬，落荒西逃。最後在崖縣五區抱槓嶺被民軍捕獲，押回崖城遊街後槍決。

林作霖，崖城拱北人，是清末舉人、戊戌變法中堅分子、天涯義士林纘統獨子。從小繼承了其父敢諫直言，百折不撓的剛烈稟性。從碑刻中得知，林作霖自幼聰穎，庭前受訓，長讀楹書，其書法尤其出眾。雖曾有志於科考，但屢試不第。民國八年（公元1919年），廣東省籌備地方自治，特在廣東法政專門學校設研究所，令各縣推選學員，林作霖當選為崖縣學員，入所研習法律政治科。雖然學習時間短（“雖時日無幾”），但林作霖抓住這次不可多得的機會，殫精竭力地努力學習，日與同在該所學習的崖縣梅山人孫家達“時相攻錯”，最後以優異的成績結業榮歸故里。回到崖縣後，林作霖即負責地方自治文牘事宜。在去廣東法政學校學習之前，林作霖旱已是崖縣知名度很高、影響力很大的紳士。“丙辰護法”（民國五年崖縣掀起的護法運動）、“戊午討龍”（民國七年崖縣軍民討伐龍濟光的鬥爭），林作霖都站在前頭。“戊午討龍”勝利，龍濟光親信崖縣知事沈輝挾印潛逃，崖州人鄭紹材被推舉為代理知事（縣長）。鄭紹材委任林作霖為內務科長兼籌餉局長（財政局長）。鄭紹材離職後，接替的張知事又委林作霖為保衛團局長（公安局局長）。不料，不久就輪到了湯保棻上任，林作霖就慘遭湯賊毒手，崖縣人民就此失去了一位“為生民立命”的敢於直諫的正直好官員。嗚呼，惜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