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瘟疫》系列的第六篇：歐洲黑死病之源起

1347年的某一天，歐洲克里米亞半島黑海邊港口卡法城裡的人們，目睹了城外欽察汗國蒙古大軍一波奇怪的攻勢：蒙古軍架起投石機對準了卡法城，然而拋射過來的，卻不是巨石，而是一個個人，他們划著可怕的弧線落入城中。但他們不是活人，而是屍體，在被丟擲城中之前就已經死亡。然後，在卡法城居民們疑惑的注視下，圍城大半年的蒙古軍，居然拔營起寨撤退了。

躲過了蒙古軍屠城的卡法人，載歌載舞歡慶勝利。但他們卻不知道，另一場比屠城更為恐怖的災難，已經緊隨著那些投石機拋進來的腐爛屍體，悄然入城了……

儲存至今的卡法城外墻

卡法城，即今天烏克蘭的費奧多西亞。1266年，來自義大利的熱那亞人，在這黑海之濱興建了一座殖民城市。這座城市的主權，屬於欽察汗國。它是1243年成吉思汗孫子拔都西征歐洲返回時，在南俄草原上建立的一個草原帝國。在14世紀上半期，它仍然是雄踞東歐與北亞的世界級強權。

義大利商人，主要是威尼斯和熱那亞人，他們在這裡建立商港的想法，得到了欽察汗國的許可。由於它地處歐亞海陸交通連線樞紐，很快在當時興盛的歐亞海上貿易往來中繁榮了起來，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不同種族、信仰不同宗教的人群聚集。

但在1343年，城裡的義大利人和穆斯林發生衝突，並且殺死了穆斯林。這場衝突的發生，有其必然性。當時，卡法城裡伊穆斯林族群的後盾，欽察汗國的蒙古王室，之前已在與埃及人結盟的過程中，皈依了伊斯蘭教。

伊斯蘭化的札尼別汗

卡法城裡的義大利人，則主要是威尼斯商人，他們在這裡倒手奴隸買賣，奴隸的主要來源是俄羅斯草原上的欽察突厥人，但這些欽察突厥人，同時又是欽察汗國的主要兵源。存量博弈的結果，奴隸貿易興盛了，欽察汗國的兵源就大量減少，對於一個以軍事和征服為立身之本的草原帝國而言，這是動搖國本的事。時間一長，雙方矛盾漸深，衝突便不可避免了。

卡法城中的兩方衝突，正好為欽察汗國找到了攻打卡法城的藉口。於是，欽察汗國的札尼別汗，帶著大軍包圍了卡法城，並且依然仿效其祖先征服世界的做法，向城裡的義大利人進行戰前喊話：不投降的話，城破就屠城。

沒想到，卡法城裡的守軍抵抗非常頑強，而且城墻堅固，還擁有許多新式大炮。橫掃歐亞無敵的蒙古軍，在小小的卡法城下，遭遇了堅城難下的尷尬。同時，更多義大利戰艦從本土來到黑海，封鎖了周邊港口，讓倚重商業稅的欽察汗國損失慘重。幾個月攻不下來，同時蒙古軍中還爆發了傳染病，急劇減員，大軍失去戰鬥力，札尼別汗不得不下令撤軍。

撤軍前，札尼別汗下了那道投石機拋射疫屍入城的奇怪命令。他顯然知道這種的傳染病的威力，所以他決定，不能讓讓自己計程車兵獨自面對這瘟疫的恐怖。而卡法城的人們毫不知情，他們只是看到，蒙古人在進行了一波謎之操作之後，便撤退遠去。

蒙古人的投石機

這種後來被稱為“黑死病”的瘟疫，其實就是鼠疫，致病的鼠疫桿菌，來自南俄羅斯草原上的蒙古沙鼠等齧齒類動物，包括鼠類、旱獺等。人類被寄生它們身上的跳蚤叮咬了之後，就會感染鼠疫桿菌，然後面板上出現許多黑斑，所以被稱為“黑死病”。在當時歐洲的醫療水平下，感染這種瘟疫後，沒有任何治療的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死去。

來攻打卡法城的欽察汗國戰士們，應該不是“黑死病”的第一波感染者。這波黑死病的起源地，一直有“印度說”“中國說”“中亞說”三種。歐洲相去萬里的中國和印度，顯然只是基於貿易往來的一種推測，大多數人還是認為，它起源於裡海沿岸的某個地區。俄羅斯科學家曾經考察過中亞伊塞克庫湖地區的一個小鎮，發現當地黑死病死亡率奇高，但發生時間早於歐洲爆發期。這說明，黑死病在席捲歐洲以前，已經先在這裡爆發了。

這些都是很多年以後人們才研究明白的。當時卡法城內的軍民，自然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腐爛的屍體釋放出病菌，汙染空氣、毒化水源，鼠疫發病又是如此急切兇狠，僅僅幾天後，卡法城內便出現了第一波感染病人，隨即迅速波及全城。最後，卡法城中便只剩了幾百個人還活著，他們乘船逃離，駛向了故鄉義大利——西西里島上的墨西拿港。

等到船入墨西拿港時，船上逃難的幾百人，也已經幾乎全部病死，只剩下幾個奄奄一息地在呻吟。儘管墨西拿港的人們馬上意識到不對，將船隻驅離，但為時已晚，一場持續六年、消滅了歐洲三分之一人口、近2500萬人的恐怖大瘟疫，就從這裡開始了。

至於札尼別汗，也沒有從損人不利己的舉動中得到好處。瘟疫是不會分辨國籍的，它對人類是無差別殺傷，欽察汗國同樣因為瘟疫而國力大損，一年後就被迫和熱那亞妥協，重新承認卡法城的商港地位。不久，對札尼別汗不滿的欽察汗國各王公聯合起來，策立了新大汗，並在軍營中亂刀砍死了札尼別汗與其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