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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天順七年的會試大火

走四方

明朝的會試,是由禮部主持的全國性考試。參加會試的,必須是鄉試中式的舉人。因為會試是國家一級的考試,明朝歷代的統治者對此極為重視,考官級別很高,參加考試的人數也很多。莘莘學子只要過了這一關,金榜題名,入仕騰達之門就為其敞開了,即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清光緒《故城縣誌》雜誌卷,載有一篇關於明代故城學子時傑,進京參加會試,考場失火,被焚身亡的事件。

大體經過是,明景泰年間癸未會試,因試院火災,參加考試的貢士,死得很多,其中就有故城縣的時傑。考試前,多次有人夢到時傑考中狀元。等到皇上派官員祭奠被焚舉子的時候,只有時傑用溼衣包裹試卷在懷,很容易就識別出了他的姓名,所以題寫上了“英才時傑”四個字,這與人們的夢境是相符的。因為時傑失去了第二年會試的機會,所以縣誌有關列表不予載入。

為了弄清事情的真實性及其來龍去脈,我翻閱了有關古籍。發現縣誌的時間記載有誤,明景泰沒有癸未年。會試火災確有其事,但發生在明天順七年(癸未年)。

《明史》二十九卷,志第五載:天順七年(1463年)“二月戊辰(初九,公曆2月26日),會試天下舉人,火作於貢院,御史焦顯扃(jiōng,從外面關門的閂、鉤等)其門,燒殺舉子九十餘人。”

《明英宗實錄》三百四十八卷載:天順七年,二月,戊辰,“是日大風,至晚,試院火,舉人死者甚眾,翌日禮部以聞,上命改試於八月。”

以上為官方的記載。

私人筆記對此事亦有頗多敘述。

《寓圃雜記》載:天順癸未,春闈火起,監場御史焦顯因鎖其門,不容出入,死者數十人,焦頭爛額折肢傷體者,不可勝計。

《茶餘客話》:明景泰癸未二月,禮部貢院火,舉子焚死者百有十六人。這裡記載的遇難人數更多一些,達一百一十六人。

《日下舊聞考》刊載的國子學正閆禹錫給皇上的奏章中,記錄了火災的慘狀及部分學子劫後餘生的恐懼和灰心:舉子遭災身亡者,多是平日飽學之士,一夕無辜而死,“膏塗牆壁,肉食鳥雀,使逾垣而出者,鹹有灰心,環視而嘆者,多懷去志”。這位國子監官員的直言上書,惹惱了皇上,結果他被“下錦衣衛獄鞫之”。

《野獲編》載:天順七年,會試科場遇火,焚死士子九十餘人。閆禹錫請贈以進士,皇上切責不許,後來又採納了他的建議,皆贈進士出身。“上親制文祭之。斂其骸,為六大塚,葬於朝陽門外”,題曰“天下英才之墓”。

看來皇上回過神來以後,為安撫人心,還是做了一些必要的善後工作。

《菽園雜記》卷二:天順癸未,貢院火時,舉人死者九十餘人,好事者為詩云:“回祿如何也忌才,春風散作禮闈災。碧桃難向天邊種,丹桂翻從火裡開。豪氣滿場爭吐焰,壯心一夜盡成灰。曲江盛事今何在,白骨稜稜漫作堆。”

詩的大意是:怎麼火神也嫉妒英才呀?春風散亂化作禮闈(會試)大火。碧桃難向天際栽種,丹桂卻從火裡開花(科舉時代慶賀新進士及第的宴席稱之為櫻桃宴;舊稱科舉中第為折桂,因以丹桂比喻科第。此兩句,喻求取功名灰飛煙滅),豪情壯志,霎時化為烏有。想唐時考中的進士,放榜後歡宴曲江亭的盛會,現在何方?只有層疊嶙峋的白骨散亂地堆在那裡。情悽意哀,讓人讀了不禁潸然淚下。

十年寒窗,毀於一旦,功敗垂成,令人扼腕。故城時傑的美好願望,也只有透過他人的夢境來實現了。

無獨有偶,在翻閱有關古籍的過程中,居然又發現了一則在這次會試火災中,與時傑的遭遇相仿的故事,記載更加詳盡。

《廣信府志》第一百六十一卷載:江西貴溪舉人吳野,自幼酷愛一硯,並在上面雕刻了自己的名字。這次天順會試火災,吳野持硯喪命於大鐘下。按照石硯上的姓名,辨別出這個面目全非的人是吳野。皇帝下詔埋葬了這些人的遺骨,在墳墓前刻石,曰“天下英才吳野等人之墓”,與時傑的結局很有幾分相似。

但故事到此並沒有結束,故事裡還有故事。筆鋒一轉,又到了山西,並牽涉到了神仙。定襄有位舉子叫雷澤的,也參加了這次會試。事先他在走夜路的時候,曾經遇到一個女子。攜至旅店,過從甚密。他同宿舍的人察覺,就詢問他。雷澤以實相告。到了夜晚,該女告辭,雷澤苦苦挽留,她拒絕道,我是上天仙女,與你有夙緣,所以來相見。現在期限已到,而且事情已經洩露,不能再逗留了。

雷澤說,你既然是仙子,難道就不知道我科考的命運嗎?於是仙女引導他來至一處,見到一張紅榜,上邊沒有雷澤的名字。詢問她,仙女回答,很早我就知道第一名是位叫吳野的,和你無關。又指另外一榜說,你與貴溪鄭節都在這張榜上。說完,仙女就悄然離去了。

後來參加天順會試,火起,鄭節沿牆奔跑,三次跳躍,不能越牆。遇到雷澤,雷問,你是什麼人呀?鄭答,我是貴溪的鄭節。雷想起了仙女的話,回答說,咱們是同年(科舉考試同榜考中的人)。在雷澤的幫助下,鄭節也越牆逃過一劫。

在第二年(天順甲申年)的會試中,他們二人成為同榜進士,於是雷把詳情告訴了鄭節。

這個山西雷澤十分了得,遇仙並非一次。據《定襄縣誌》記載,雷少時,曾遇到過仙人。那個仙人告訴他,“你的事業宏遠,但有厄運追隨,到時候面向東南方向等待我,你就能得到解脫。”開始雷澤覺得這話近乎荒誕,直至癸未年參加會試,考場失火,情況緊迫,突然想起神仙說的話,向東南張望,果然見有人駕雲而來,拉其騰躍而上,同舍數人也拉著他的衣襟,翻過高牆,一起脫身。雷澤沾了仙女的光,鄭節又沾了雷澤的光,看來還是雷澤福大命大造化大呀。

在明代狀元名錄上,我查到了這兩個人的名字。雷澤為二甲第六十名,山西定襄人;鄭節三甲第一百六十四名,江西貴溪人。

故事的情節近乎荒誕,吳野和鄭節同出一縣,彼此應該互相熟悉。演繹出這麼一段故事,無非是證明吳野的優秀而已。

時傑也好,吳野也罷,都應是當地學有所成,知名度頗高的學子,人們期盼他們為家鄉爭光。但命運多舛,喪身火海,他們的不幸遭遇引起了人們的同情,進而產生這樣那樣的離奇故事,也就不足為奇了。

透過各種有關歷史資料的介紹,我們可以簡略勾勒出事件的經過:公元1463年(明天順七年,癸未年),農曆二月初九,驚蟄節氣的第二天,時值九九,上弦之月,懸掛太空,夜光如水,乍暖還寒,會試首場考試正在進行。北風狂吼了一天,學士們晚上挑燈夜戰。突然試院一隅火起,而那個腦殘的御史焦顯,從外邊緊鎖了試院大門。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天災人禍,兩相交加,不少學子,逃生無路,百來人葬身火海。更有多人,焦頭爛額,折肢傷體。時過多日,貢院牆壁上仍粘有人體組織,鳥雀盤旋覓食,其狀慘不忍睹。那些喪身火海的舉子們,大多面目全非,不可辨認。只有時傑、吳野等極少數人,憑藉用生命儲存下來的試卷和遺物上的名字,識別出了本人。一些僥倖逃生的人,目睹慘痛現狀,好多人心灰意冷,無意功名,決絕地離開了科考之路。

當然泱泱華夏,醉心仕途者不乏其人。在第二年(1464年,天順八年),江西吉水一個叫彭教的人,少了時傑、吳野這樣的強勁對手,經會試、殿試,一路過關斬將,所向披靡,蟾宮折桂,獨佔鰲頭,此為後話。

禍福相倚,生死無常,一代英才連同他們的狀元夢,都隨祝融黯然而逝,留下給人們的唯有聲聲嘆息。

(2021年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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