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眠戰役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場真正的大規模坦克會戰,協約國軍隊在血肉橫飛的正面戰場上破天荒地推進了18千米,讓德軍陷入一戰 “最黑暗的一天”,約有7.4萬人傷亡或投降被俘,標誌著西部陣線的戰爭結束,埋下仇恨的種子。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最後一年,德國已成強弩之末,雖然俄國退出戰爭改善了德國的戰略環境,但此時美國已全面參戰,協約國實力得到大幅提升。在這一背景下,協約國開始考慮如何殲滅集結於法國北部的德國重兵集團,繼而開啟攻入德國境內的突破口。
亞眠是法國東北部的重要交通樞紐,位於巴黎以北約140千米處,橫亙在法國領土上的鐵路幹線穿越此地。在亞眠方向,德軍的戰線形成了一個明顯的突出部,對亞眠構成威脅,同時也意味著巴黎仍處於危險之中。
在1918年7月2日協約國軍隊指揮部發布的訓令中,規定實施一系列間隔時間短暫的進攻戰役,以消除德軍戰線上的突出部,並收復協約國發起下一步攻勢所必需的一系列鐵路,同時消除德軍對北部採礦工業區以及加萊和敦刻爾克港的威脅。
對於德軍防禦縱深的進攻,協約國軍隊指揮部制定了嚴格的計劃。8月8日4時20分發起進攻,步兵和坦克必須在開始攻擊兩小時後,到達距出發位置約3千米處,這被稱為第一攻擊出發線。然後暫停進攻兩小時,重新集結部署炮兵部隊。8時20分,恢復進攻,到達距離出發位置4.5至8千米處的第二攻擊出發線,然後繼續進攻至縱深9-12千米的第三攻擊出發線。
1918年8月8日4時20分,協約國方面2/3的火炮準時對防守亞眠突出部的德軍第2集團軍陣地、指揮所等重要目標進行射擊。同時,其餘1/3的火炮進行徐進彈幕射擊,掩護英國第4集團軍的415輛坦克發起進攻。
這突然的進攻使得德軍措手不及,在德軍指揮部弄清情況前,大量英軍坦克已經攻入德軍陣地,在行進中利用機槍殺傷了大量計程車兵,並破壞了電報和電話線路,切斷了德軍各部隊與指揮部的聯絡。德軍幾個師的指揮部都在突襲中被英軍佔領。在經過炮火準備後,5時5分法軍第1集團軍左翼的第31軍也發起了進攻。
6時20分,英國第4集團軍的部隊基本上到達了第一攻擊出發線。兩小時後,炮兵部隊集結完畢,又恢復了進攻。13時30分,協約國軍隊已經到達了位於縱深約11千米的第三攻擊出發線。協約國軍隊試圖進一步向德軍縱深發展,但因遇到趕來支援的德軍部隊而沒有成功。
8月8日凌晨3時,地面開始起霧。不一會兒,大地就白茫茫一片了。4時剛過,協約國聯軍坦克在飛機噪音的掩護下,開始向德軍陣地方向衝鋒。4時20分,2000門火炮同時開火,炮彈狂風暴雨般地落在德軍陣地、指軍所、觀察所、通訊樞紐和其他後方目標上。德軍陣地轉瞬間就硝煙瀰漫、瘡痍滿目,許多工事被炸得只剩下斷垣殘壁,燒焦的土地像被犁過一樣坑坑窪窪,起伏不平。45分鐘後,協約國以3倍於德軍的兵力在40千米寬的地段上向德軍發動了衝擊。霎時間,士兵的喊殺聲、武器的碰撞聲和子彈的呼嘯聲交織在一起,響徹亞眠上空。雖然大霧影響了攻擊部隊的行動,並且阻止了空中襲擊,但聯軍突襲的目的仍然達到了。聯軍的進攻完全出乎德軍的意料之外,德軍指揮部還沒來得弄清情況,協約國聯軍便越過無人地帶,突入了德軍第一線陣地。
在8月8日的戰鬥中,德軍陣亡和被俘約2.7萬人,損失約400門火炮以及大量軍用物資。英軍坦克部隊損失約100輛坦克、1.2萬餘人,但對於協約國方面來說,這已經算是馬恩河戰役之後的最偉大勝利了。
9日、10日兩天,雖然法國第1集團軍其餘部隊、法國第3集團軍相繼發起進攻,但協約國攻勢整體進展緩慢,時常變為區域性性戰鬥。9日,英軍只前進了5千米。德軍炮兵為了防禦協約國軍隊的坦克也相應調整了部署,擊毀了大量協約國坦克。以英國第4集團軍為例,戰役首日投入了415輛坦克,9日只有145輛坦克參戰,其中39輛被德軍炮兵擊毀,10日67輛坦克參戰,11日這個數字下降到60輛。而到8月12日,坦克部隊再沒有參加戰鬥,全部撤回後方。由於機械故障等各種原因,12日當天可以滿足正常作戰使用要求的英軍坦克只有6輛。戰役結束後,英軍倖存的坦克只有38輛。
12日的戰鬥僅在正面個別地段進行。13日,協約國完全停止進攻,亞眠戰役結束。經過亞眠戰役,協約國軍隊在75千米寬的正面上推進了18千米,消除了德軍對亞眠和巴黎-亞眠鐵路的威脅,整個戰役德軍7.4萬人傷亡或投降被俘,協約國方面損失約2.2萬人,是一戰中首次出現大規模投降,亦是少有地出現防守方兵力損失大於攻擊方。
協約國方面之所以能夠取得亞眠戰役的勝利,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
首先,協約國軍隊的兵力遠超德國軍隊。協約國方面參加此次戰役的兵力有:英國第4集團軍、法國第1集團軍和第3集團軍。共有17個步兵師,3個騎兵師,2684門火炮、511輛坦克、16輛裝甲汽車和大約1000架飛機。而負責防守亞眠突出部的德國第2集團軍,只有7個步兵師,840門火炮和106架飛機。
為了保證能夠取得戰役的勝利,協約國軍隊指揮部組織了大量的兵力,在兵力方面形成對德國的壓倒性優勢。除兵力優勢外,協約國方面在整體實力和後勤補給方面也遠超德國,這都為取得戰役的勝利奠定了基礎。
其次,協約國軍隊進行了細緻的戰前準備工作。在當年4月份,英國第4集團軍為改善戰術態勢,為未來的進攻創造有利條件,就已經派出先遣部隊進行小規模戰鬥,奪取有利位置,這使得德軍幾乎完全喪失了戰鬥警戒地帶,而且不得不在縱深不夠完備的陣地上進行防禦。同時,英軍還開展了積極的偵察活動,將航空偵察、戰術偵察等手段獲得的資料與先遣部隊取得的戰果相結合,在進攻發起前就已對德軍的防禦配繫了如指掌。
再次,千方百計保證進攻突然性。為了保證進攻的突然性,協約國的準備工作都是隱蔽進行的,採取了偽裝和迷惑敵人的措施。協約國軍隊掌握了作戰地域的制空權,使得德軍難以透過航空偵察手段獲取協約國軍隊動向。運送人員、裝備、彈藥等物資的軍列全部在晚上執行,路面鋪上了沙土和稻草,堆放物資也進行了偽裝,搜尋和炮兵試射也被禁止。炮兵部隊基本上是在進攻前兩三天的夜間進入陣地,而坦克更是到了8月7日夜間才進入陣地。其他地域的協約國軍隊還進行了佯動,以迷惑敵人。
在進攻方式上,為了保證突然性,協約國軍隊沒有進行火力準備就發起進攻,在徐進彈幕的掩護下,透過炮聲掩蓋坦克的噪音,派出大量坦克發起突襲。
最後,集中、大量地使用坦克作為突擊力量。坦克在亞眠戰役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坦克堅固的裝甲可以抵禦德軍機槍的射擊,其配備的機槍與火炮殺傷了大量的德軍士兵,進攻過程中還注意破壞德軍的電報、電話通訊線路,切斷德軍各部隊之間及與指揮部的聯絡。此外,大量的坦克滾滾而來,使得一些德軍士兵的心理防線崩潰,本能的離開防線潰逃而去。
而且從戰役的進展情況來看,也能看到坦克發揮的巨大作用。亞眠戰役的戰果基本上是在最初兩三天取得的,而這幾天正是協約國方面坦克力量還比較可觀的幾天。在坦克部隊實力最強大的戰役第一天,協約國方面的取得的戰果最大,而隨著戰場上的坦克數量越來越少,到徹底退出戰鬥,戰役的進展也隨之越來越小,直至最後停止進攻。
雖然協約國方面取得了亞眠戰役的勝利,但仍存在不足之處:
第一,指揮層指揮呆板,不能根據情況合理的調整戰役計劃。德國軍事歷史學家伯澤曾指出,如果協約國軍隊不是那樣固執地堅持其最初的計劃,他們還能進一步擴大自己的戰果。戰前,協約國軍隊制定了嚴格詳細的進攻計劃,雖然戰局基本上符合計劃的要求,但這也限制了各部隊的進取心,不能抓住有利戰機擴大戰果。
而且在進攻突然性已經完全達到,德軍處於混亂的情況下,指揮部沒有根據情況調整計劃乘勝追擊、擴大戰果,反而依舊按照原計劃進行進攻。特別是計劃中要求部隊在到達第一攻擊出發線後,停止進攻兩個小時,這就給德軍以反應的時間,調整部署展開防禦。同時,停留在第一攻擊出發線的各部隊也失去了壓制德軍的有利進攻態勢,從進攻轉入防禦,面臨被德軍反撲的風險。
第二,各兵種協同作戰效果不好。在這次戰役中,協約國採取了坦克與騎兵協同作戰的方式,意圖由坦克掩護騎兵進攻,鞏固取得的戰果。但實際上,騎兵運動速度高於坦克,總是會超越坦克,騎兵抵擋不住德軍的火力,又會退回坦克後方。在整個進攻過程中,坦克與騎兵如此交替前後運動、互相拖累,更談不上協同作戰。
而英國、皇家空軍將主要的精力和作戰力量投入到對德軍後方橋樑的攻擊,忽視了對地面部隊的戰術支援。坦克部隊損失慘重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因為受到德國炮兵部隊的攻擊,如果空軍能夠尋找並殲滅德軍炮兵力量,也許坦克部隊就不會有那麼大的損失,整個戰役也許會取得更大的戰果。
第三,坦克自身存在的問題。當時的坦克在技術上仍然存在很多問題。懸掛裝置沒有彈簧、內部沒有隔音裝置、發動機會產生有害的濃煙、通風條件差,這使得乘員極易疲勞,影響作戰。而且英軍坦克使用燃點低的汽油作為燃料,增加了起火爆炸的危險。而且當時的坦克沒有無線電臺,不利於坦克的叢集協同作戰。坦克的裝甲雖然可以抵禦機槍射擊,但對火炮的防護卻極為有限,亞眠戰役中損失的大部分坦克,都是被火炮擊毀的。
雖然協約國軍隊取得了勝利,但德軍也並非一無是處,根據協約國大量使用坦克進行突擊的特點,德軍炮兵部隊的部署進行了相應的調整,給協約國方面的坦克部隊造成了巨大的損失。而德軍的步兵部隊也依靠集束手榴彈、輕型塹壕迫擊炮等裝備攻擊協約國坦克。
雖然這次戰役所形成的戰術突破並沒有發展為戰役突破,但亞眠戰役的勝利還是保障了協約國的戰略主動權。魯登道夫在自己的回憶錄中承認,1918年8月8日是德軍在世界大戰史上最黑暗的一天。此役後,德軍的戰鬥力和士氣急劇下降,士兵們面黃肌瘦,營養不良,甚至是軍服都開始出現了短缺,不少孩子都被動員上了戰場。而更致命的是,德國內部正在醞釀一場災難,那個遊蕩在歐洲的幽靈,馬上就要現身了。
“我們的戰爭機器不在有效率了,我們的實力下降了,當然我們大部分的部隊在進行這英勇作戰。8月8日之後我們的戰鬥力開始急劇下滑,在這樣的局面下,我想不出來有什麼策略來增加後備力量,從而扭轉頹勢。”德軍高層也失去信心,開始尋求和平談判——1918年11月11日凌晨5時,德國代表團在貢比涅森林的雷通德車站,向福煦元帥表示投降,並遞交了停戰協定。11時,協約國鳴響了101發禮炮,宣佈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