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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佩孚撤兵北迴後,國內局勢立即緊張起來。吳佩孚與曹錕一起日夜商討時局對策,除了原來的八省聯盟,又擴充成13省聯盟,並與當時實力最壯的奉派達成了共識。段祺瑞顯然也感到了自己地位的岌岌可危。為了緩和當時的緊張局勢,他讓徐世昌出面,電召曹錕、張作霖和李純進京調停。曹錕自然不會認他的帳,而李純則認為按照當時的形勢,自己已經不會有什麼作為,所以,謝絕了徐世昌的電召;只有張作霖老奸巨滑,他一方面與曹、吳暗定同盟,一面卻利用與當時的內閣總理靳雲鵬、曹錕是兒女親家的身份,出面進行調停。這調停自然不會有什麼結果,因為曹、吳提出,不僅要撤換北方議和總代表王揖塘,解散安福系,罷免三總兵,撤銷皖系的邊防軍,而且要求罷免徐樹錚,還要將屬於皖系的各省督軍全部免職,最終除掉段祺瑞。這實際是將段祺瑞通到了死衚衕。7月1日,曹、吳發表“直軍將士告邊防軍將士書”,明確提出要剷除安福系和徐樹錚;2日,徐世昌准許靳雲鵬辭職,由薩鎮冰代任;3日,曹錕、張作霖、李純聯名通電聲討徐樹錚。徐世昌本來對徐樹錚就沒什麼好感,於是來了個順坡下驢,於4日釋出命令,免去徐的西北籌邊使,改任遠威將軍,留京供職,原轄部隊改屬陸軍部。張作霖調停無果,且感到段、徐對自己的威脅,乾脆連夜躲回了奉天。作為吳佩學的幕後謀士,白堅武十分擔心反段聯盟的團結。7月5日,他接到來自鄭州的書函後,在5日日記中寫道:“自古聯盟作事往往失之,人各一心。自八省聯盟以來,積有日月,乃其結局以同床各夢之結果。始之所以搖旗吶喊者,終有無形消滅之說。西北軍不根本消除,王揖塘不及時更換,所謂同盟者後患方長也,以暴易爆固也。”吳佩孚對白堅武的意見大加讚賞,於是,堅約白堅武前去襄助。白堅武雖然認為吳佩孚這人“實有擔當”,但仍心存疑慮,怕他周圍奸人太多,徒作犧牲,未有前往。
白堅武並非多慮。直系與奉系的結合,本來就是各懷目的,即使偶然因利益使他們走到了一起,早晚也是會各奔東西的。張作霖的逃避,就證明了白堅武的判斷;而且,段祺瑞與皖系也不會束手待斃。果然,5月8號,段祺瑞在將軍府召集會議,準備討伐曹、吳。見徐世昌下不了決心撤掉曹、吳的職務,9日,徐樹錚率兵包圍了徐世昌的住處,逼他頒佈“大總統處分曹錕、吳佩孚令”。無奈之下,徐世昌只好頒佈命令:“前以駐湘直軍疲師久戌,屢次籲請換防,當經電飭撤回直省,以示體恤,乃該軍行抵豫境,逗留多日,並自行散駐各處,實屬異常荒謬。吳佩孚統轄軍隊,具有責成,似此措置乖方,殊難辭咎,著即開去第三師師長署職,並褫奪陸軍中將原官,暨所得勳位、勳章,交陸軍部依法懲辦;其第三師原系中央直轄軍隊,應由部接受,切實整頓。曹錕督率無方,應褫職留任,以觀後效。”
曹、吳自然不會買這個帳。13日,吳佩孚通電全國,直斥段祺瑞為賣國漢奸,聲稱要“應天順時,時不可失,掃清君側,奠我神京”。曹錕宣佈將自己的軍隊稱為討逆軍,為國家討伐賣國賊段祺瑞與徐樹錚。曹錕任討逆軍總司令,吳佩孚為前敵總司令,王承斌為副司令。討逆軍兵分三路,與皖軍對峙。張作霖也將七萬大軍集中於天津北倉,準備援直。大戰一觸即發。
此刻的白堅武也沒閒著,他極力鼓動李純出兵相助。可是,李純卻顧慮重重。最主要的是此前不久他推薦自己的親信齊燮元出任江西督軍,卻遭到淞滬鎮守使盧永祥的反對,二人心生間隙,李純怕自己出兵相助曹吳,被盧永祥乘機抄了後路。為此,白堅武對李純十分不滿,牢騷滿腹:“好人任事要有擔當,奸雄任事亦要有擔當。今之國狡即自以身為謀主,設種種陷阱以制人之死命,殆其終也乃自作好人,以人為犧牲。斯人而能竟全功也,則所用之人盡為僵石枯木而後可,否則必有議其後矣。固知作好人者,乃天下之至為敗類者也。聖賢固知,而不屑奸雄亦有所冀而不肯,餘今拭目以觀好人之後矣”(1920 ,7 ,4 )。一氣之下,致函李純,“餘憤當局之懦詐,函詢能否接談,不然即長辭矣”(1920 ,7 ,14.)。李純接到他的信,當即召來相談:“當局約11時相談,餘問是否有貫徹決心?否則請從此辭。彼仰天自誓,詞雖痛懇,多辯護之言。餘詢齊撫萬師長,亦多恍惚之語。有長必有屬也”(1920 ,7, 15 )。
1920年7月14日,直皖大戰終於在京漢線上爆發。段的定國軍第1師師長曲同豐,率領第一路軍猛襲吳部,一舉攻陷涿州、定興,直軍退出高碑店,皖軍直逼保定。同日,東路的徐樹錚由梁莊、北極廟向楊村方面的直軍猛撲,於16日上午佔領楊村,並乘勝追擊到天津北倉附近。17日,戰局發生逆轉,吳佩孚退出高碑店後,在松林店附近佈下地雷陣;一路追趕的皖軍踏入雷陣,被炸得屍橫遍野。直軍乘勝追擊,一氣推進到涿州、琉璃河附近。17日夜,生擒曲同豐及其司令部多名高階官員。直軍一舉佔領涿州,並向長辛店方向追擊。固安方面,皖第13師師長李進才的一個旅與吳部對峙,此時也敗退南苑。東路徐樹錚部,追趕直軍到北倉一帶,逼近天津,正逼得天津守軍曹瑛部走投無路時,卻被趕來增援的奉軍打亂。內外夾攻之下,楊村、廊坊相續失陷。到7月20日,徐樹錚率少數人員化裝逃回北京;而直軍在東路也大獲全勝。段芝貴被俘的時候,正坐在指揮車裡摟著隨軍妓女尋歡取樂呢!皖軍大敗,從此一蹶不振,段祺瑞也跑回了北京。7月18日,段祺瑞派人去天津講和,使者卻被直屬省長曹銳扣起來;段祺瑞求徐世昌頒佈“停戰退兵令”,同時,自己也於7月19日宣佈辭職。7月23日,段祺瑞在家中開槍自殺,可第一槍打偏了,再開第二槍時,被衛士將槍強行奪下,剩下的就是束手就擒,等待處置了。28日,徐世昌批准段祺瑞辭職,撤銷督辦邊防事務處,撤銷西北邊防軍名義,由陸軍部收編,並勒令解散安福俱樂部。至此,直皖大戰以直系大勝、皖系慘敗而告結束。
戰爭結束後,對李純已經絕望的白堅武去意已決。7月23日夜,他在半夢中得到詩一首;“虎踞龍蟠地,鳥飛免走哀;元戒長望氣,風定戰書來”。 7月27日,李純找白堅武談話,白堅武卻稱病拒見,並隨之提出辭表。李純復書苦挽,也終於未能使早已絕望的白堅武回心轉意,只是因為孫洪伊等人的勸說,他才暫時留了下來。
還有值得一提的是,在這次大戰中,白堅武失去了他的一位親侄子。7月28日,白堅武接到二哥白履中的信,說在京保戰鬥中,在15師充軍的四侄失去音訊。二哥把憤怒都發在他的身上,因為四侄子的入伍是白堅武介紹的。他入伍時的營長是白的親戚蘇冠峰。白堅武后經多方打聽,最後得知四侄死於戰事告終之日,“蓋以一人押運子彈,遇奉軍十餘人陣亡也”。聽到這個訊息,白堅武也很憤怒:該軍官竟然只派一個人單獨押送子彈於危險之中,而“夙在親誼之蘇冠峰之喪信負義,尤不可怒諒之列也”。不過,白堅武並不後悔當初送侄參軍的決定,“即為軍人,則戰爭之危既不能避,然陋習有未免者,烏足以知軍人之本分。餘愛吾侄,餘尤愛吾侄之盡秩。惜今次戰役不能以斯義歸納耳(1920,7 ,30)”;“人誰無死?死於糊塗之局,殊令餘恨終生耳!”為此事,他決意不再理會蘇冠峰。後來,白堅武到了北京,也不願再見蘇,只是蘇接連託友人捎來三封信乞求和好,白堅武才算回了他一封信,蘇冠峰驚喜過望,趕緊上門拜見,兩人這才算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