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 年9 月初,英國帝國總參謀長艾倫·布魯克獲悉蒙哥馬利在阿拉姆哈勒法嶺打敗隆美爾的訊息後,便在日記裡這樣寫道:“我的下一個麻煩問題,是不讓溫斯頓打擾亞歷克斯和蒙蒂,並慫恿他們在作好準備之前就發動進攻。”布魯克正確地把握住了丘吉爾的脈搏,然而他並未能完全阻止住這種“打擾”。
9 月初的倫敦城,濃霧瀰漫,難得一見天高雲淡、陽光明媚的日子;秋老虎肆虐,氣溫居高不下。首相丘吉爾顯得格外煩躁和不安。他已是68 歲高齡的老年人,自1940 年5 月接任首相以來已28 個月。對這位老年人來說,這28 個月比28 年還難熬啊。此間,英國遭到一連串的軍事失利。英軍從義大利手中奪得的沙漠地區已喪失殆盡,敵寇還在開羅城門前盤旋;香港、新加坡淪於日軍之手,印度又在日軍威脅之下。所有這些都是英國曆史上從未有過的一連串災難和挫折中最令人痛心的環節。英國曾是世界頭號資本主義強國,因其遍佈世界的殖民地而素有“日不落帝國”之稱。
自第一次世界大戰起英國開始走下坡路。丘吉爾在英國迅速衰落的關鍵時刻就任首相,像一頭倔強的老牛用兩角死死抵住下滑的大車,可災難像瀑布般傾瀉到他的身上。丘吉爾更為苦惱的是:議會中有些議員策劃對他的不信任投票,掌空大臣斯塔福德·克里普斯爵士對戰爭的高階計劃機構不滿井以辭職相威脅。戰爭形勢仍然撲朔迷離,德軍在蘇德戰場正向高加索迅猛推進,威脅著英國中東基地的安全。丘吉爾渴望勝利,需要勝利鼓舞英國上下計程車氣、提高英國的國際地位,就像盼望秋風將倫敦的濃霧一掃而光一樣。
阿拉姆哈勒法嶺戰役的勝利,使這位老人淒涼的心稍稍得到些安慰。來自美國的援助正源源不斷地運抵中東,重整河山、再展雄風的偉大事業就得從中東開始。可是,亞歷山大和蒙哥馬利在阿拉姆哈勒法嶺之戰後建議推遲進攻,這使丘吉爾非常不快,又頗為為難。丘吉爾出身軍人,深知自己身為首相兼國防大臣不能過多幹預戰場決策;但中東的優勢已明顯轉到英軍一方,明擺著這次該輪到英軍發動進攻了。亞歷山大和蒙哥馬利為何遲疑不決呢?9 月17 日,他終於按捺不住了,發出瞭如下的電報:
首相致亞歷山大將軍1942 年9 月17 日
我正在急切地等待著你來電說明你的意圖。我願和你商定,在9 月的第四個星期發動進攻。以後你曾聲稱,由於最近的那次戰役——這次戰役已使敵軍受到很大削弱——重新集結兵力等等工作需要多花一點時間。我並不想知道你的計劃或準確的日期,但我必須知道定在哪一個星期,否則我就無法對整個戰局作出必要的判斷。
在開羅,亞歷山大將軍收到丘吉爾的電報後,心理明白性急的首相已經不耐煩了。儘管電文措辭較為含蓄,但“我願和你商定”、“敵軍受到很大削弱”、“我必須知道定在哪一個星期”,這字裡行間都流露出首相的責備和不滿。該怎麼答覆呢?對了,去找蒙哥馬利商議此事。
亞歷山大驅車來到蒙哥馬利的戰地司令部,把丘吉爾的電報遞給他。蒙哥馬利看過後,瞟了眼亞歷山大,慢條斯理他說道:
“顯然,首相還是抱著9 月份進攻的計劃不放。這簡直是發瘋。”
“就我們部隊的情況看,什麼時候發動進攻為好?”
“這是明擺著的,如在9 月份進攻,我們各項準備來不及,攻了也要失敗;如果延至10 月,我保證可獲全勝。”說到這裡,蒙哥馬利頓了頓,抬高了嗓門,“再說,我一來到第8 集團軍,就曾向全體官兵保證,在沒有做好準備之前我不會發動進攻。軍中無戲言,我不能言而無信。假如首相命令我9 月行動,那就讓他另請高明好了。”
亞歷山大身子微微一動,說道:“蒙蒂,切莫意氣用事。我同意並支援你的意見。我來找你,不是逼你按首相的意見辦,而是商量怎樣更好地答覆首相,讓他明白我們面臨的實際困難。”
於是,兩人深入交談了前線的形勢,商定了給丘吉爾的覆電的內容,並在一連幾封電報中談了他們的意見,構成裝甲部隊主力的第10 軍是這次攻擊的先鋒,將在白天透過突破口向前推進,而該軍要到10 月1 日才能領到全部武器和裝備,然後還要訓練近一個月才能擔當起這個任務。
“我認為,最初的突破進攻必須要在月圓的時候進行。這將是一場主要的作戰行動,它要花費一些時間,並且,如果要使我軍的裝甲部隊能有一整天的時間來解決戰鬥的話,就必須在敵人的戰線上開啟一個足夠大的突破口。我的整個計劃實際上是與月圓不可分的。我已仔細地考慮過如何使這次戰役的發動時間與‘火炬’戰役(即在北非西海岸的登陸作戰)配合的問題,我得出的結論是我軍發動進攻最好的日期是在‘火炬’戰役發動前13 天。”當時“火炬”戰役定於11 月4 日發動,亞歷山大和蒙哥馬利開始為阿拉曼進攻選定的進攻日期是10 月24 日。亞歷山大還將蒙哥馬利要辭職的話如實電告丘吉爾。
9 月23 日,丘吉爾致電亞歷山大,同意將進攻推遲到10 月。“事情都託付給你了。只要能打勝這一仗,拖延些時日當然還是值得的。不論發生什麼情況,我們都將做你的後盾,支援到底。”同時,丘吉爾提醒亞歷山大要考慮敵人會利用時間加緊構築防禦工事,“你是否想過會遇到一條密佈著爆破而成的巖洞、隱蔽的炮位和機槍陣地構成的縱深達45 公里的防禦工事,而不是一夕之間就可攻破的薄薄的一層防線?”看來,丘吉爾同意推遲進攻是比較勉強的。亞歷山大一心一意支援蒙哥馬利,蒙哥馬利已給第8 集團軍帶來新氣象並在阿拉姆哈勒法嶺贏得了勝利。千軍易得,一將難覓。丘吉爾手邊確實沒有比蒙哥馬利更合適的人選。
對於堅持推遲進攻這件事,蒙哥馬利寫道:“阿拉姆哈勒法嶺戰役之後,我的身價提高了。此後就再也沒有聽到9 月發動進攻的事了。”蒙哥馬利後來向自己的前部下、《蒙哥馬利》一書的作者羅納德·盧因談起這件往事時說道:“當然啦,這是一種訛詐。”
這的確是一種訛詐,但卻恰到好處。蒙哥馬利吸取了英軍在北非迭遭失敗的教訓,堅持不打無把握之仗,他謹慎細緻、沉穩如山,在制訂和堅持作戰計劃方面深深地打上了自己的性格烙印。
丘吉爾是位雄才大略的首相,但這次催促進攻顯然是不適當的。他渴望勝利,卻捺不住將勝利之劍磨礪。中國古代大軍事家孫子說過:“不知軍之不可以進而謂之進,不知軍之不可以退而謂之退,是謂縻軍。”意思是,不瞭解軍隊不可以前進而硬讓軍隊前進,不瞭解軍隊不可以後退而硬讓軍隊後退,就叫做束縛軍隊。這是國軍危害軍事行動的三種情況之一。不過,丘吉爾畢竟是明智的,他最終同意了戰區司令官們的意見,儘管有些勉強。因而沒有造成實際的危害。
“這是事先精心佈置好的!”
經常有人責難蒙哥馬利在阿拉曼打了一個“事先精心佈置好”的仗,一個“第一次世界大戰型別”的仗。的確,蒙哥馬利從來都是謹慎小心的,他不肯圖僥倖,決心在人員和裝備方面尚未取得絕對優勢之前,不準備去碰隆美爾。他也不採用側翼奇襲的方法,而要從正面全力進攻,進攻的每一個細節都事先經過了周密的計劃。客觀地說,蒙哥馬利面對隆美爾這樣的對手和阿拉曼的地形條件也不得不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