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有赫赫威名,布仁於四海,楊威於西域,奮四世之餘烈,驅匈奴,撫南越,使胡越同心,天下懷德。作為封建早期的雄主,可以說漢武帝的許多功業不僅限於當朝,而是功在千秋。其中有兩件影響尤為深遠,一是崇儒更化,二是開通西域。
那麼,儒家思想在漢武帝開通西域的過程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它是否對漢朝開通西域的實踐和後續統治有何益處?這正是說來話長。
漢武帝以前儒家思想的發展我們知道,秦漢儒家思想發展過程中的兩件大事,一是秦始皇焚書坑儒,二是漢武帝獨尊儒術。歷史上,兩件事的接續其實並不突兀,在這兩次高峰和低谷之間,尚還有一些儒家發展的“叢林”,自坑儒後為儒家的強勢崛起積蓄力量。
1、思想準備
首先,秦代儒法已經相互影響,學說上,兩家相互博弈,但應用上,秦代統治者也一定程度上接受了儒家的思想。這就控制了儒法爭端的後果,為儒家在焚書坑儒後的發展提供了可能性。
應當說,在國家大事上,秦代固然嚴刑峻法,倚重法家。但在治理民眾方面,尤其是引導民間風俗的轉變上,秦代統治者果斷採取了儒家的策略。
舉例來說,巴寡婦清不僅是商業奇才,而且是秦始皇唯一表彰過的女子。然而秦始皇的表彰是“以為貞婦而客之,為築女懷清檯”。“貞婦”的背後,是一整套彼此息息相關,緊密相連的綱常倫理秩序。
其次,黃老思想和儒家的衝突不及儒法,兩家也在相互競爭,彼此影響。黃老的治國之術部分吸收了儒家的學說,在思想上,黃老也就不能完全否定儒家,因此,這又為儒家在草野的發展提供了喘息之機。
司馬談說黃老“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採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這表明各家相互滲透是一種歷史趨勢。
儒家的倫理思想、德政理念或許為最原始的道家所不屑,但是治世統治者傾心的,因此,作為一種統治思想,黃老不可能否認儒家這些學說,進而也就不能從根本上打擊儒家。
第三,儒家思想內部也在不斷爭鳴。如果說戰國時期儒家和百家或儒家內部的爭鳴尚屬於學術範疇,那麼必須承認,漢初的爭鳴更多的意義在於儒家內部“競選”一個最為統治者喜愛的學說,來達到他們歷史性的野望。
公羊和穀梁的爭鬥,固然有董仲舒的私人恩怨在,也是儒家內部面對帝王的垂青,競爭上崗的過程。
2、經濟政治基礎
漢初黃老的休養生息為帝國積累了一定的經濟基礎和政治軍事實力,漢朝因此邁入歷史的新階段。但黃老已經不再適合,治國的根本思想需要轉變。一方面,漢代的經濟發展水平提升,在黃老的寬容下商業獲得了良好發展,這就損傷了更多人的利益。
另一方面,黃老清靜無為,就意味著它往往在對外戰爭方面是軟弱無力的。漢匈矛盾日益激化,階級矛盾日益激化,社會問題頻繁湧現的當時,黃老已經不足以解決問題,控制局面了。
而儒家經過長時間的韜光養晦,思想上有重振旗鼓的渴望,政治上也有相當的實力,一朝得遇明主,飛魚化龍。儒家思想在漢初的大本營主要是齊魯,而黃老在地方上主要是荊楚之間更有力量。
政治上,得到了包括皇帝在內的一部分貴族的支援,另一方面,儒家的傳播與黃老不同,它不僅限於貴族之間,還重視在普通民眾間的傳播,因此相較於黃老,有廣大的群眾基礎。
西漢管理西域的思想先導和制度設計1、王者弔民伐罪
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子又曰,誅其罪,吊其民,如時雨降,民大悅。
子還曰:九世猶可以復仇乎?雖百世可也。
於是上曰:齊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上述言論,觀者應各有所得。
儒家在後世人眼中,歷來是溫文、迂腐的代名詞,但漢初,尤其是漢武帝時期卻不是這樣。要言之,儒家為漢武帝的擴張提供了令人心悅誠服的充滿大義的理由。
張騫通西域,起因是尋找大月氏,共同討伐匈奴。漢匈世仇否?是。胡虜教化不足否?是。那麼,漢奮四世之餘烈,雪白登山之恥,呂后之辱,可乎?可。胡地苦寒,百姓倉稟不足,禮義不彰,所謂天之立君,以為民也,君主行王道,教而化之可乎?可。
於是兵指西域,漢朝先為遏制匈奴,搶奪西域的控制權,後為教化遠方百姓,紮根西域,細緻管理。
2、管理制度在西域
開闢西域以後,漢武帝確立了幾項管理西域的制度,一是設校尉統兵靖邊,二是屯田,三是確立質子制度、朝貢制度。
在邊疆需要軍事長官的坐鎮,這不必多說,漢武帝於是設立了與匈奴僮僕都尉相對的使者校尉,保護邊疆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維護漢朝在西域的利益。
至於屯田,起初,漢武帝發揮種族天賦,安排一部分中原官兵移民實邊,在西域開墾田地,這就是“屯田”,半兵半農。
其後桑弘羊建議漢武帝應該加大這種官兵屯田力度,於是大批漢族官兵來到了西域,潛移默化地使中原王朝在西域的統治更加穩固。
質子制度、朝貢制度可謂由來已久,都是前朝為維護中央政府權威、增強中央與地方的交流而設,歷史證明這是良策。
這些制度同樣體現了儒家思想。儒家的以農為本有效地擴大了漢朝統治在西域百姓間的影響,增進了兩地的民間交流,儒家將倫理關係發散到政治上,發展了封建時期的質子制度、朝貢制度。
所謂封建時期的新制度,就是與三代時期有所不同,有新發展。這一點發展,權且還說西域。西域各城邦為了向中原王朝表達政治上的臣屬關係,將將來可能繼承王位的長子送到中原皇宮作人質,又稱為“侍子”。 ——與侍郎相似。
在長安期間,他們深受中原文化薰陶,學習禮義,與中原貴族、士子交遊。年輕的繼承人將青春的大半時間埋葬在長安城,回國後,他們挾大漢之威,順理成章登上王位,傳播王化。朝貢制度則除卻簡單的經濟交流外,還增加了中原動植物的生物多樣性。
儒家思想對漢武帝開闢西域的影響1、為漢武帝開闢西域提供了思想武器
漢武帝時期,前輩的積累已經十分豐厚,舉國上下為戰爭做足了準備,武帝本人也有很大的野心。這樣,儒家在前線打仗的作用不大,那麼,他們想要贏得皇帝的青睞,打一場思想的翻身仗,就必須在理論上下功夫。
應當說,整個漢代外交的過程就是與匈奴戰與和的過程,任何對外交往最終都會指向這一目的,西域也是一樣。從地圖上,我們能夠直觀地看到西域對漢朝和匈奴都是極為重要的,拋開經濟不談,軍事上,誰掌握了西域,誰就為對方送來臥榻之虎、達克摩斯之劍。
要開闢西域,首先就要服務於這一軍事目的。於是儒家祭出公羊學的大復仇主義,從道義上論證漢匈戰爭不是搶奪資源、互相傷害的無義戰,而是復高皇帝、高皇后的“祖仇”、“國仇”的正義戰爭。那麼開闢西域因此十分重要。
但這樣未免太單薄,開闢西域誠然可以斷匈奴一臂,那麼不斷可不可以,節省開闢西域的物力財力去經營遼東可不可以?
於是儒家又論證了開闢西域的必要。
這一點我們可以求助張騫,張騫的歷史功績是開通西域,但史書上的蓋棺論定是,發現大夏。大夏者,羅馬也。但夏還有一個意思,就是夏商周之始。同時夏是堯舜禹禪讓之後的第一個王朝。
這就意味著,夏可以說是聖王之嗣,是比湯武革命後的商周更正統的存在。現在聖王之嗣流落在外,作為新王朝,我們當然要關懷,要交流。這是選擇西域而不選遼東的道義上的原因。
而開闢西域後的統治,就更讓儒家大顯身手了。教化百姓,是君主的責任,武帝君臨天下,看到遠方昏君庸臣統治下的百姓受苦,安能不行王道?
2、將西域納入中華文化輻射圈
這一點,就要說到漢武帝統治西域時採用的充滿儒家色彩的招數。
儒家的包容性,至少在古代,可謂獨步天下。武帝實施的政治、經濟、軍事上全方位的統治政策,有助於增強中原與西域的交流,確定西域百姓對中原王朝的認同感、凝聚力。
從軍事政治發力,最終目標是思想統治。而思想的統治與中原一致,這才是漢朝能夠長久統治西域,匈奴經營許久,卻只能一朝拱手相讓的關鍵。
當內地的人口因為政治需要去建設邊疆,他們帶來的不僅是勞動力,還有先進的技術,多樣的思想觀念,多彩的民風民俗。他們會自發地相互交流、彼此融合。
當屯田大規模推廣開來,內地來的人們就有了生活的底氣,有恆產者有恆心,屯田不僅是解決戍邊軍民的生產生活問題,還潛移默化地將小農經濟帶來邊疆,改變了西域原本的經濟結構。
當西域小國進入中原王朝的朝貢體系,繼承人都受到大漢教化,則不僅為新國王對漢朝的忠誠增添了保障,還為中原提供了插手西域的藉口。
這是從政治經濟到思想的全方位改變,我們不妨稱其為有機融合。這比“執干戈舞”高明得多。或曰,漢皇行王道,施教化,執干戈舞,西域乃服。
小結綜上所述,儒家思想對漢武帝開闢西域有作用首先是競爭力提升了,才能夠在軍國大事上施加影響,有黃老和儒家此消彼長的歷史背景在。
儒家也確實在漢武帝開闢西域的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主要是為漢武帝的擴張和統治尋找符合大義的理由,使人們更積極地參與到開闢西域、管理西域的活動中。
開闢西域不只是軍隊的功勞,也不只是戰爭的結果。在這樣影響深遠的活動中舉國上下、各行各業都參與其中,而儒家也因緣際會,有“文藝輕騎兵”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