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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30年左右的老船“秋河”輪

新加坡泰昌布莊

“秋河”輪從上海出發,在香港載入了集裝箱後,一路西奔沿著中國老祖宗鄭和開闢的古老航線直駛印度洋、闖海盜老巢亞丁灣、過蘇伊士運河、衝直布羅陀海峽,抵達了歐洲各港裝卸。又滿載集裝箱再從歐洲返回遠東。那一路風光無限,一路坎坷啊。

在歐洲倫敦,代理拿了鼓鼓的包裹爬上舷梯,值班水手知道代理手裡的包內肯定是累積了一個多月的海員信件。他引領代理進入生活區,直奔船長辦公室。

事務長面帶笑容、賊忒嘻嘻地跟在代理後面:“Dear Sir, I am purser,are there any letters for us?(先生,我是事務長,有沒有我們的信件?)”

代理頭也不回:“No,there aren’t any letters for you but for captain!(不,沒有給你的信,只有給船長的!)”

在外國都是認一船之船長的,代理在中國船上見得多了,用陰冷的表情看看事務長,在他的眼裡船長才是最大的,你事務長算啥屁官?這不是事務長的業務。

事務長討了一個沒趣,怏怏不樂地跟在代理的後面,站在船長接待艙室(大臺)的外面。

海員弟兄們見到代理拿了一大疊包裹,就尾隨事務長來到大臺外面。“航行近一個月了,不知道家主婆會寫信給我嗎?”海員們想盡早看到信,事務長是想早點完成發信任務,再拿到英鎊上點蔬菜。他們在不同的角度,存在不同的焦慮。

事務長被代理嗆了一句後,呈現了少有的尷尬,把怨氣發在海員身上:“走,走,走!別跟在代理的後面,有信我會帶下來的。”他驅趕急吼吼等待信件的海員,海員紛紛在大臺門外的樓梯口駐足,事務長在代理面前展露一下在海員面前的權威。

不一會兒,事務長拿了信件出現在海員聚集的餐廳中。他把一沓信舉過頭頂,大喊:“猢猻(Bosun),你老婆來信了。”然後帶著近視眼鏡湊近看第二封信封:“軋姘頭(Carpenter),你的!你老婆真行,一下子寫了五封信!”事務長站在凳子上:“軋煞(Cassab)在哪裡?”一位水手說:“在馬路上!”在場的眾人大笑。

事務長瞪一下老鼠眼:“哦,這是你的,棄婦(Chief Mate);煞根(Second mate),你的; 壽頭(Third mate)你也有兩封信。好了,完了!”

“拍煞(Purser),你再看看包裹裡還有沒有我的信,出來的時候,我跟父母說,每隔一個星期要寫一份信給我。”一位剛入司水手用英語諧音輕輕地向事務長髮問。

“請你寫信回家,催你父母馬上發信給你。”事務長看著看年輕水手。事務長在發信的時候,把海員英文職務統統用諧音讀出來,也算把代理的氣出在了海員身上。

“喂喂,大家聽好,接船長、政委通知,我們在這裡上一點蔬菜但不能多買。多買了,新加坡少買‘暈浪食品’!另外開航前2小時,我在大臺的郵箱中收信,封包後讓代理寄回公司,過期不候!”

弟兄們對事務長傲慢的敢怒不敢言。拿到信就把前嫌忘得一乾二淨了,紛紛到房間內享受讀信帶來的快感。

本來就比較內向的水手,沒有收到信的就表現出焦慮的樣子。當海員們散去之後,他還是呆呆地站在大臺門口。當船長送代理出來後,他走到船長面前:“船長,你再看看有沒有我的信?我父母說好給我來信的。”

船長看著水手錶情,不合群的水手精神狀態很鬱悶,有問題,馬上安慰:“我們還有多個港口要靠,倫敦完了,還有漢堡、鹿特丹和安特衛普,或許你父母發信晚了,公司收發室沒趕上寄往倫敦的包裹。沒關係,船上都是你的兄弟,我和政委都是你的長輩,我們會關心你的。”

作者在“秋河”上業務學習

水手點點頭,低著頭走了下去,把自己的艙門關了起來。政委看著水手的背影:“船長,你放心,這事我來做思想工作,還要叫醫生做一些心理輔導。也得告訴大副要求水手長多關注他工作中的情緒變化。”

“來,我們到活動室去打一局“大怪路子”撲克牌,看看誰的牌藝精湛?”水手長晚餐後拉著水手到海員弟兄集中的活動室,讓他消除孤獨感,感受海員之間的溫暖。

在整個歐洲港口,水手沒有接到來信,他的情緒又開始低落了。

船長到代理行的機會給公司調配員打了一個電話,彙報了水手的情況。調配員說馬上安排工會人員進行家訪,瞭解他的父母情況,爭取在新加坡收到來信。

返程的航路上,船長和政委一直給予水手安慰、保證:“你一定會在新加坡收到來信的。”

“秋河”又到了馬六甲海峽了。飛利浦水道拐一個大彎就可以到新加坡錨地燈浮了。新加坡海峽十分擁擠,很多小船來往於新加坡和南面的印度尼西亞。為了確保安全,船長用對講機呼叫水手長和木匠到船頭瞭頭。

根據新加坡代理的電報,港口泊位緊張,一時還不能靠泊,需要拋錨候泊。

“秋河”輪接到了引航員,船到了候泊錨地,船長在駕駛臺傳來拋錨的命令。

船首升騰出了一團黃色的煙霧,向著下風方向飄去。

剛剛拋好錨,從港內開出了一艘木頭小船,她在新加坡海峽中搖晃、搖晃地對著“秋河”輪開過來,代理來了。他帶來了一大捆信件。

事務長接過船長遞過來的信件,先找出了水手的六封信,在走到大臺桌子邊上,清清那隻老公鴨似的破嗓子:“奧迪納瑞,賽羅X(Ordinary sailor X)你有六封信!”

水手接到來信,高興地跳了起來:“船長、政委!我收到父母來信了!”

船長、政委摸摸小夥的頭:“小子,這下放心了吧,我們海員經常會收不到信的。今後當海員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們都要能承受寂寞、枯燥和孤獨的壓力。”

我從事務長手接到家主婆的來信,裡面還有一張她和女兒的合影!

海員的家主婆就是漂亮

“今天安排二批人員下地,現在是早晨十點,第一批海員下地,你們下午三點回船。第二批在三點半下去,到晚上八點回船!注意外事紀律,三人一組,不許單獨活動!聽明白了嗎?”政委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正在拿信的海員中,對大家宣佈。

“水手長,我跟誰下地?”水手有點著急。他還沒有到過新加坡呢。

水手長接著話頭:“還跟誰?就跟我!下地不要跑散了,否則你就留在新加坡不要回去了。反正新加坡講華語,你聽得懂!”

水手抓抓頭皮:“猢猻,新加坡是外國啊,怎麼會講華語啊!”

“你到下面就懂了,新加坡總理李光耀提倡的。華語不但在新加坡流行,還在東南亞,只要有華人的地方都流行。懂哇!”

“懂、懂、懂!那麼我在新加坡買東西就說中國話了。”水手抓抓頭皮。

代理辦好事情後,第一批海員由船長帶隊,在舷梯上魚貫而下,跳到了木頭船上,木頭船拖著濃煙向著新加坡紅燈碼頭游去。

水手坐在木頭小船上,看著遠方聳立的新加坡大廈咋咋稱奇:“猢猻,這新加坡真漂亮啊,你看海峽中都是熱帶風光,一杆到天的都是椰子樹吧?”

“少見多怪,這海上的風光你將看一輩子。你到了紅燈碼頭才好看呢!那些商店、還有路上的美女都是穿了露肩的短衫、超短的裙子,這才吸引人的眼球呢。但你不要賊溜溜地盯著女人看,小心被女人罵你是色狼!你今天下地去幹什麼?買東西啊!所以你還是死了賊心!”水手長與水手在交通艇上開國際玩笑。

四十五分鐘後,木船慢慢悠悠地靠上了新加坡紅燈碼頭,水手環顧四周看看都是海員模樣的人在紅燈碼頭的交通艇上下來,長長棧橋引向新加坡陸上。

怪不得海員都說新加坡是購物天堂,海員們帶的物品回家後,不僅被未來丈人、丈母孃相中,還被村裡的“小芳”們青睞。海員可以把村裡最美麗的姑娘擁到身邊。在城市中出類拔萃的小學、中學的女教師也被海員們娶回家。海員給女孩一米陽光,女孩們就會有一天的燦爛!那年頭從部隊轉業到遠洋公司來計程車兵們都在上海找到美若天仙的老婆,在遠洋新村生根開花,葉枝繁茂。

在船上當三副、二副的高階海員更是漂亮的姑娘隨挑挑,海員吃香啊!水手非常振奮地做白日大頭夢了:“我也會做三副,今天就買姑娘喜歡的東西,回去找個漂亮妹子當老婆。”

代理一手拿雨傘,一手提了公文包,跟船長打招呼,然後用雨傘一指方向:

“船長,沿著林蔭大道走過兩條馬路就到泰昌。”代理知道泰昌老闆今天又發財了。

船長告誡海員“請大家千萬不要高聲喧譁、也不要在公共場所抽菸啊,還要注意衛生,不要隨便吐痰,這要被新加坡警察逮著後嚴加處罰的。聽說過鞭刑嗎?犯事後新加坡法院判你一個鞭刑,可以把你打的皮開肉綻的。”

水手聽的毛骨悚然並樂起來了:“船長,如果被鞭打不動了,就留在新加坡不是當華僑了嗎?這不是更好了,別人還出不了國呢!”

船長戳了一下水手的頭,用上海話說:“儂,戇徒!想叛逃啊?新加坡要犯法的人嗎?打好給你包紮一下,就送你到機場遣返回國!”

大家在一陣鬨笑中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泰昌貨棧了。

泰昌的老闆堆起了笑臉,把“財神們”引入了他並不大店堂。他就是中國大陸海員最熟悉的身影,只要去過新加坡的海員肯定見過他,至今還在老海員中喋喋不休地議論當年見聞。在門口還倒放大瓶水桶,水龍頭有兩隻,一隻放涼水,一隻放熱水。旁邊還放了包裝雀巢咖啡、伴侶以及方糖,老闆熱情地跟中午的太陽一樣熱情:“哎,這位同志真有眼光,你看滌卡是昨天剛進的貨,面料挺括,做中山裝、西裝都合適,顏色齊全,價格也便宜。你手裡拿的顏色很配你,怎麼樣剪一段做套裝?”

老闆順著國內稱呼叫法,“糖彈”就擊中了這位同志。他毫不猶豫叫老闆剪了一段,隨後滿懷愜意的心情,坐在凳子上衝了一杯咖啡。

東邊突然刮來一陣烏雲,接著豆大的雨滴嘩嘩下來。剛才被烈日曬得滾燙的馬路上出現了細細的霧氣,西邊太陽卻還灑在馬路上。泰昌櫃檯上那臺兩喇叭錄音機飄出了華語女歌手的歌:“東邊下雨西邊晴”的綿綿之音。水手才知道這個與中國的不同。

“哎吆,這位小兄弟拿的粉紅色的確良很適合你物件做襯衫。你物件肯定很漂亮,一定喜歡的。哦,我們店裡還進了自動三折傘,顏色鮮豔。小兄弟買一把吧,美女穿粉色襯衫配花傘一定花旗招展,風姿卓越、秀色可餐啊。”

老闆順溜的中國成語猶如一籮筐鮮花,開在每位海員的心中。畢竟受資本主義薰陶,老版無意中露出了與當年中國文化不同的華語表達,骨子中與當年中國流行的話不相符合,惹得這位小兄弟嗔怒,以為老闆把他看成不正經的阿飛勾引拉三(不正經年輕女性)。他瞪了老闆一眼後,扔下手中的粉紅色的確良走出店外。老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什麼他會發怒走掉?很快老闆馬上意識到講錯話了,把生意趕跑了。

水手沒有多少外匯錢,翻到袋底也就是20多塊坡幣。面對琳琅滿目的商品,能買什麼?水手在水手長的建議下,為阿爸、姆媽買了足夠做兩件襯衫的白的確良。把餘下的一些零錢買了一把三折傘。更多好看好用的東西只能望洋興嘆,希望下一次多賺一點外匯,帶更多的東西回家,給姐弟們都買一點,全家高興、高興囉!

水手長將積攢下來的外匯,買了一塊梅花牌手錶;船長比較新潮買了一臺猶如盒子色的單放錄音機,還買了很多磁帶。海員弟兄們“赤條條來,漲鼓鼓去”,滿載而歸。

購物完成後,海員們又三人一組,各自從不同的地方彙集在紅燈碼頭,等交通木船的時候,他們嘰嘰喳喳地交流了。看上去大家都分外的興奮,在船上遠航帶來的怨氣一掃而光。

木船駛向錨地裡的大船。一到船邊第二批下地的海員已經等不及了,衝下舷梯匆匆交流一下購買物品的價格,如同坐在針毯上,坐立不安,恨不得木船馬上開到紅燈碼頭去。

第二批海員在20:00時上船了,他們的收穫也不少,最顯著的還是買了錄音機的海員,他們將錄音機拿出來炫耀,把磁帶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單放機內,房間內鄧麗君的靡靡之音散發到了整個生活區,聽的如痴如醉。

船正在上伙食,大批的食品也同時上船。威化餅乾、雀巢咖啡、美綠、樂口福等應有盡有。開航後在海員們的房間內填滿了發下來的食品,剛才還在公共場所堆積如山,現在分田到戶,都變成了私人擁有的財產了。

海員的臉上都笑嘻嘻了,他們總算可以到家有個交代了。

晚上22:00點引水員上船了,船靠上了新加坡碼頭裝卸後,第二天早晨10:00點,就起航駛向香港了。

作者在“秋河”上當二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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