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歷史,帝王的失位,往往產生於重臣的篡奪。
從春秋時的三家分晉,到後周時的趙匡胤黃袍加身,都可以說明這一點。
而這種事例的存在,也就使得許多在位的帝王無法放鬆對自己身邊重臣的警惕。
當動亂興起時,他們會對身邊肯於為他們赴湯蹈火之人百依百順。而一旦坐穩江山,這些肯於為他們赴湯蹈火之人,又往往會被他們視為隱患。
在這一點上,你還真不能罵他們心胸狹窄,說翻臉就翻臉,像狗一樣缺乏人性。
他們不翻雲覆雨,不心狠手辣,往往會重蹈覆轍,使歷史的悲劇重演。
這是維護皇權的需要,也是安定天下的需要。
歷史的悲劇一旦重演,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最倒黴的是天下無辜的百姓。
當然,作為當朝的帝王本身,他們這樣做,也大多是出於無奈。
他們不這樣做,他們的位置一旦被篡奪,他們個人則註定會即刻人頭落地,他們的子孫也將落得無生路可擇。
對於他們來講,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不這樣做,也還就真的稱不上是英明之主。
所謂昏庸,就是指那些在位的帝王,被表面的歌舞昇平遮蔽了眼目,不能清醒地認識到這種身邊的隱患的可怕。
西漢時期,景帝在清除周亞夫的過程中,做的就比較及時比較到位比較英明。
它是依靠周亞夫平定了七國之亂。
所謂七國之亂,即公元前154年,由御史大夫晁錯的《削藩策》引起的七個諸侯國的反叛。
當時,這七國之兵在吳王劉濞的統領下,以清君側的名義,50餘萬人組成的大軍長驅直入,幾乎攻陷大漢的國都長安。是大將周亞夫臨危受命,將之各個擊破,斬首10萬餘級,從而順利削藩,鞏固了中央集權。
可是,穩坐了江山之後,景帝便很快製造罪名,將周亞夫投入了大獄,
我最初看這段歷史時,總是想不明白,周亞夫為漢室立下了蓋世之功,怎麼會慘遭景帝的如此毒手呢?景帝在向他下手的時候,怎麼就不念他的一點好呢?怎麼就不能寬容他的一個小小的過錯呢?
我產生這一念頭的原因,在於:景帝舉行的一次宴會上,周亞夫因為桌上沒給他放好一雙筷子而發了一頓脾氣,甩手而去,便引起了景帝的殺心。
當時,我就想: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讓人把他叫回來,訓斥一番,不就是了?
深入地研究了歷史之後,我才明白,景帝這麼做,太英明瞭。他不這麼做,將無法再駕馭群臣,無法再保證自己的寶座得以安穩。
試想,他周亞夫自恃有功,能當眾讓你下不來臺,他就不敢在暗地裡謀反,推翻你的統治嗎?
這種可能是存在的。
這種先例也是有過的。
如果看出了苗頭而不能及時剷除,那麼,後果肯定是不堪設想。
也多虧了他的手下無情,及時除掉了周亞夫這個隱患。
不然,很難說又會有哪位見你軟弱可欺,接著跳出來,跟你這個皇帝叫板。那樣,皇權的尊嚴,還從何談起?你後人對天下的統治又如何延續?
恃功之人,到了一定的份上,他往往不會滿足於你對他的封賞。
這正像今天有些人創辦企業,那些元老,你一旦滿足不了他的要求,他就有可能拉走你的精英隊伍,帶走你的基礎客戶,成為與你競爭的強大對手。只有早早地清除掉他,不給他提供形成氣候的機會,你才能確保你的事業順利地向前發展。
這件事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又可以提示那些為人臣者,你若沒有取帝王以自代的膽魄,你就應當老老實實地收斂起自己的鋒芒,夾著尾巴做人。
因為任何帝王,都不可能甘心看你的臉色行事,跟你平起平坐。
也只有這樣,你才能自保,你才能平平安安地度過餘生。
大清時期的康熙,在對待吳三桂的問題上,也可以說明這一點。
大清入主中原,跟吳三桂有著直接關係。當初順治帝在位時,若沒有吳三桂開關請他們幫著剿滅李自成,他們不可能勢如破竹地在短短几年中,便一統天下。
但是到了康熙這一代,大清的江山已經坐穩,吳三桂對於大清原有的意義已經不復存在。
大清原有的明面的敵人已經蕩然無存,最高統治者便開始把跟他創業的功臣視為隱患。
於是,對吳三桂,他們便扯下臉皮,全不念他曾有的貢獻和功勳,露出了不能容忍天有二日的嘴臉。
於是,便要解除他的兵權,取消他的藩王稱號,並讓他領兵離開他的領地雲南,移師山海關,激他反叛。
在這裡,為什麼要用激這個字?
因為和平共處,很難找出可以對他下手的理由。只有製造事端,讓他忍無可忍,跳起腳來,才能抓住他的把柄。
這正像當初漢景帝有意讓人不在周亞夫的餐桌上放置筷子一樣,那就是為了挑起他的惱怒,讓他有所表現。這樣,治罪於他,才更為名正言順。
而忍不住一時之忿的吳三桂,當時還真入了套,還真豎起了反旗。這就讓康熙帝有了徹底拿下他的口實。他也正是由此,落了個兵敗後兒孫幾乎被斬盡殺絕。
當天下動亂平定之後,有功之臣,若無意篡位奪權,謀求自保的最佳辦法,還就是夾著尾巴做人,而不要讓當朝的天子成天對你提心吊膽。
這中間,唐朝的郭子儀做的就比較明智。
在平定安史之亂的過程中,是他收復了西京長安、東都洛陽,功在群臣之首。後來,在抗擊外族入侵的戰爭中,也是他在涇陽單騎說降回紇王,擊潰十萬吐蕃兵。
當功高望重之後,他激流勇退,及時移交權柄,處處不去觸碰皇權的禁區,終於以完美的結局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這中間,有一個非常有名的故事。那記述在戲曲《醉打金枝》上。
在那齣戲裡,郭子儀的兒子郭暖打了自己的老婆代宗皇帝的女兒昇平公主,並說出了:你家的天下是我父親打出來的。不是我父親保著你爹,恐怕皇帝這個差事,輪不到你家。
郭子儀得知此事之後,立刻帶著兒子負荊請罪於代宗面前,請求代宗任意將他們父子二人處罰,以夾著尾巴做人的姿態,贏得了代宗的寬恕。
此後,他更是有意地整日沉湎於聲色犬馬之中,表現得很滿足於現有的生活。從而也就使得當朝的皇帝對他更為信任。
有史料記載,他的良田美器、名園甲館、聲色珍玩,堆積羨溢,不可勝紀。他年過八十,仍是身邊妻妾成群。他的一次家宴,就要花費幾十萬錢。
正是因為他的如此這般,功高蓋主,而上不存疑。
他在臨死的前一年還獲得了太尉、中書令等官職,並被德宗皇帝尊稱為尚父。
剿滅太平天國的曾國藩,在這方面,做得也是非常的明智。
在當時,他若想推翻大清,易如反掌。但他不想那麼去做,他只想做一名中興之臣。
又正是因為他毫無篡逆之野心,在功成名就之後,他及時交出了兵權,自覺自願地過起了夾著尾巴的生活。
由此,他也得到了自我保全,得到了善終,並得到了後世無數人的追捧、研究和效仿。